渡初離開了國都,從南到北,從東到西,他花了幾日的時間又歷遍了這個國家,今非昔比,已是難以想象十六年前是怎樣的民不聊生了。
又是一夜,陌女睡不着,空蕩蕩的閨房裡,飄蕩着夜的孤寂,她摸索着,坐到了窗邊,感受夜風絲絲吹入,她在想那個不知姓名的非人,固執的抓住那個承諾,她等得心甘情願。
不一會兒,隱約聽見動靜,聽力非常的陌女斷定房裡進了人,她一動不動的聞了聞,卻沒有那股特別的花香,她下意識握住拳頭,不敢說話,忽地一把冰冷的刀架在了脖子上。
陌女的聲音顫抖着,“你是何人?爲何要將我置於死地?”
試問她活了一十五年,雙目失明,自小不示人,何曾得罪過誰?
“怪就怪你姓'獨孤'!”背後的男人說得狠,傾注了滿心的恨意。
陌女愣了愣,認命般的閉上了眼睛,她自是知道當年她的父親謀朝篡位奪了天下,前朝恩怨根本不能是過往雲煙,有些債,總得有人還,何況她本是瞎女一個,若犧牲一個微不足道的她能換來陳家與獨孤家的恩怨,那也不算枉活這一世。她如今安慰自己,心裡的驚怕減了幾分,可是更多的,她想的卻是:你怎麼還不來,不然就見不了我最後一面了……
男人提起了刀,就要砍下去,突然一股撲鼻的花香侵襲了陌女的嗅覺,她迫不及待的嘴角上揚,然後便是男人的罵罵咧咧及跳窗離去的聲音。
“你來啦。”陌女將手依在窗臺,明明心裡還未從驚魂未定中緩過來,卻眯着眼睛笑着。
漆黑的房裡,渡初居高臨下的看着她,他一擺手,火燭燃起,火光映在陌女的半邊臉上,肅穆而絕美。
渡初寫道:爲何不呼救?
陌女沉默了一會,說道,“你既是非人,又怎懂人間的恩恩怨怨。”
渡初:我懂。
陌女道,“當年,父親有負皇恩舉兵造反,不少陳主後人僥倖逃脫,只要不死,總會來討債的。我是獨孤家的女兒,避免不了。興許我自小失明,便是對父親的懲罰。”
渡初:世間恩怨,爲利使然,你父親當年沒有錯。
陌女一怔,問道,“你爲何如此說?”
渡初:我遊歷人間五百年,所見皆是動盪不安,直到你父親一舉稱帝才結束了民不聊生。
陌女聽後,笑了,隨後掩面而泣道:“謝謝你告訴我這些。”
她乳臭未乾一介女流,閉門不出不問世事,懂事以來便日夜爲她的父親誦經唸佛,企圖超度那年的殺戮,陌女又道,“謝謝你告訴我父親是個好皇帝,他也是個好父親,多年來爲了我的雙目尋遍名醫,可我已經不在乎了,未見過人世又如何,一世失明便一世失明,只要父親安康,國家安穩,我如何都受得了……”
本是金枝玉葉的公主,卻無緣這繁華世間,偏安一隅的乖巧深沉,渡初不免多看了她幾眼。
陌女道:“你還未告訴我你的名字呢!我叫獨孤陌,你呢?”
渡初在她的手心上一筆一劃寫下自己的名字。
陌女笑道,“名字真好聽!你這幾日去了何處,我一直在盼你。”
渡初:四處走走。
“可有何趣事?我從未去過民間,不曉得是如何的熱鬧。”
渡初:人世繁華,卻也險惡,你若入世,要小心。
“那……你可以保護我嗎?”陌女道,隨即覺得唐突,又說道,“我知你非人,無意人間俗物,但若能陪我一朝一夕,你可提任何要求。”
渡初:我本無慾無求。
“竟到了如此境界。那你遊歷人間是爲何呢?蹉跎歲月?”
渡初:我在尋人。
“何人?”
渡初:我妹妹。
陌女沉默了一會,問道,“她也非人?”
渡初:嗯。
“你尋了五百年,可有何眉目?”
渡初:不,我尋了她一萬年。
陌女大驚失色,道:“那你豈非上萬年歲了?”
渡初:自然。
陌女想了想,隨即笑出了聲,“原來這就是人們常說的'老不死'啊。”
渡初聽着她銀鈴般的笑聲,又寫道:她是我此生唯一的親人了。
陌女隨即收起了笑聲,輕輕的說道:“人命短暫,他日我死後爲鬼,願替你尋下去,護着她,等你。不知你妹妹可有何特徵?”
渡初:她同我,有一雙翅膀。
“翅膀?!”陌女再一次大驚失色,“你背上有翅膀?”
渡初:遊歷人間,自是隱了去。
陌女抿了抿嘴脣,說道,“可否……給我摸摸你的翅膀?他日若遇着你妹妹,我也能認出。”
聞言,渡初寫道:此刻不行,房子小,裝不下。
陌女驚歎,“原來你有一雙大翅膀啊!我小時摸過鳥的翅膀、雞的翅膀,你的翅膀定是比它們大的多了……那你,是不是會飛啊?”
渡初:會。
陌女笑道,“以後帶我飛可好?我光是想想,都覺得激動不已。”
渡初:此刻便行。
“你現在帶我去飛?”
渡初:如果你想。
陌女抿了抿嘴,然後眉開眼笑道,“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