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娘是陌女母親的貼身侍女,當年獨孤已得天下,陌女母親爲貴妃,不幸難產而亡,文娘便成了陌女的半個娘,十五年來從不離身。陌女深知文娘至此不嫁是因爲自己,所以在聽到山下劉大爺又一次對文娘表明心跡的時候,陌女出來說道,“文娘,劉伯伯一片真心,你怎可如此心狠呢?”
文娘斷不會想到黃毛丫頭會橫插一腳,趕緊催促劉大爺快走,陌女卻叫住劉大爺,問道,“劉伯伯,你可會一生一世待文娘好?”
“那是自然!”劉大爺大聲保證,“老漢五年前便對文娘一見鍾情,一直苦追未果,老漢不怕艱辛,再等五年十年也願意!”
文娘聽後臉一紅,急道,“你這粗魯莽漢,莫再說了,快走快走!”
劉大爺被推着出了院,文娘一轉身便看到噙着笑的陌女,上前就要“數落”,誰料丫頭先開口“教訓”,“文娘,你若不對他有意,我又怎會如此?莫欺我眼盲,我知道你爲劉伯伯做了雙鞋,至今不送出,是在考慮何事呢?”
“陌女……”
陌女不等她說,繼續道,“你與他郎有情妾有意,爲何要錯過?若是因爲我,那你叫我如何心安?文娘,你顧我一十五年,猶如親孃,如此恩情我感激不盡,但是,你也要爲自己打算纔是。無須顧忌我,我成年在即,父親有意接我回宮,縱使我百般不樂意,皇宮纔是我的家。文娘,你該有自己的歸宿,莫要與我被困深宮,若有你在宮外,我還能時常尋個藉口出來與你聚聚不是?”
“陌女……”文娘眼眶紅紅的,上前握住她的手,說道,“陌女,你乃金枝玉葉的皇女,自有你不可逃脫的宿命,我只想一生一世陪着你護着你,這樣百年之後下了黃泉,也可對貴妃娘娘有個交代啊!我雖不是你親孃,但這十幾年來早把你當親女,你教教我,該如何舍了你獨自一人安全?!”
“文娘,切莫如此想,你離開我並非棄了我,而是成全了我。”陌女道,“總之文娘,我此次回宮,斷不會再帶上你了。你且在宮外候我,可好?不然我這一生,真的沒一件順心的事了,求你了文娘……”
文娘顧不上抹淚,扶着她回屋,可陌女拿下她的手,輕輕的說,“文娘,以後的路,我自己走。”
弱不禁風的她如此倔強固執,文娘深深瞭解,含着淚目送她慢慢的摸索回了屋,關上了門。
陌女上了牀,蓋上被子,她的世界一片漆黑,人間的世界陽光明媚。她閉上了眼睛,落下一行淚,轉而翻個身,在被窩裡咬住了自己的手指頭,鼻子一片潮紅。
坐在牀邊的渡初看着此起彼伏的被窩,終是擡了手來拍拍被子,陌女終於哭出了聲,“渡初,你帶我走好不好……”
手上的動作立馬停下,渡初久久不作答,被窩裡傳來一聲聲抽泣,“你是不是嫌我眼瞎,礙你手腳,我會很乖的,你叫我乞討也行,只要別丟下我……”
“小傻瓜……”渡初心中不明,與她只是萍水之交,卻對她有無限的心疼,她明明知道自己會“法術”,卻不求自己醫治她的眼,而是帶她走。
“渡初,帶我走,好不好……”
“小傻瓜,人間事我不能插手,你乃一國公主,牽扯甚大,我不能擾了人間秩序。”
將他的拒絕聽得一清二楚,陌女漸漸平復下來,擦乾淨眼淚,才從被窩裡出來,頭髮微微凌亂,眼睛鼻子通紅,長長的睫毛上甚至還沾着淚珠,哽咽道,“那你……是要走了嗎?”
“嗯,快了,我想,人間不留,也該回家了。”
“什麼時候?”
“幾天之後吧。”
“那……”陌女怯怯伸出手,抓住他的衣襟,像個祈求心愛玩物的小孩,說道,“那這幾日,你陪着我,好嗎?”
渡初用手指擦去她又要落下的淚,他在想,若是妹妹哭得這樣傷心自己得多抓狂,“好了,小傻瓜別哭了,我答應你,陪着你玩,直到你回宮。”
陌女這才露出了笑容,渡初在想:真是個小孩,容易難過,也容易滿足。
他不知道陌女對皇宮的恐懼。他更不知道,陌女已經揹着全世界做了何種決定。那座皇宮看似恢宏,實則諸多黑暗。有孃的皇子皇女尚不能安穩度世,何況一個沒孃的瞎女。小時候被欺負得怕了,久久都忘不掉那種無助恐懼,雖有父親和文孃的保護,但是她的心早就千瘡百孔暗無天日了。如今回了宮,舍了文娘,父親年事已高愛莫能助,她只能靠自己,也只有她才能讓這樣的命運結束。
結束在如花似玉的年紀,這場短暫而坎坷、黑暗而孤獨的生命,唯一的幸運便是遇見了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