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份的上海有着南方獨有的溼冷,陰仄仄的天氣更是將鉛雲都壓低了幾分,昨夜剛下過雨的柏油馬路上鬱集着還未來得及消散的低氣壓,街道兩旁的景觀樹已經纏上了一圈圈的燈帶,路上偶爾可見行人在商場的大型陳列前駐足拍照,忙碌的氣氛似乎被沖淡了幾分。
城市上空的高樓大廈裡已經有零星的燈光亮起,天際線由遠及近過渡成一種透着微光的淺灰色,大街上的人流和車流越來越多,夜晚降臨,這座城市彷彿方纔伸了個懶腰,逐漸甦醒過來。
“上海的十二月份比**冷好多哦,Abby你倒是準備得挺周全啊,連圍巾都備上了。”三人隨着人流漫無目的的遊逛在馬路上,Linda哈着白氣,笑嘻嘻的扯了扯陳冰冰的圍巾。
“以前在北京的時候可比上海要冷多了,圍巾只要不是最南方都挺需要的。”陳冰冰莞爾一笑。
“你這圍巾款式還挺好看的,在哪兒買的?回頭我也去淘一條。”Cathy在旁問道。
“這不是買的,是朋友送的,想着合適就用了。”陳冰冰答道。
“難道是那個傻小子送你的?你知道送圍巾代表的是什麼嗎?”Linda追問道。
“不知道啊,不就是冬天戴着暖和?”陳冰冰一臉的不知所以。
“是永遠愛你啊笨蛋,這傻小子也太含蓄了,誰會吃飽了沒事再特意去查一下送圍巾代表什麼?”Linda嬉笑道。
“應該沒那意思吧,估計就是個巧合,他自己還不一定明白代表什麼呢。”陳冰冰“哦”了一聲,心裡卻輕輕搐動一下,若無其事的解釋道。
“那恐怕只有他自己知道嘍...”Linda聳聳肩,攤開雙手說道。
待三人用完晚飯,天色已經完全的黑了。
華燈初上的上海在年末之際,四處都是張燈結綵的熱鬧景象,沿淮海中路往外灘方向緩緩走着,還能遙想當年的十里洋場是怎樣一片燈紅酒綠,霞飛路是不是真的有賣甜甜的梨膏糖,和對鏡梳妝的羞澀姑娘。
她們離外灘越來越近,交通管制路段的人流驟增,從四面八方匯來的人將馬路塞得擁擠不堪,幾人順着摩肩擦踵的人流緩慢挪動着,路上有許多姑娘戴着發光的米奇耳朵和貓耳朵,紅紅橙橙一閃一閃的,被父親頂坐在肩膀上的小孩子們一會兒看看姑娘們閃閃發光的頭飾,一會兒看看萬頭躦動的人羣,眼神裡充滿不解與好奇。
時針和分針逐漸向中心軸靠攏,外灘已經由人羣匯成了熙熙攘攘的人潮,人潮洶涌卻衝不淡歲月風霜,大家一年年的來到這裡,一年年的看着自己活進未來裡,卻還是舊時模樣,得到過什麼?又失去了什麼?這樣的日子還剩下多少呢?
沒人知道。或許也沒人想知道。
“真的好有氣氛啊,待會兒倒計時的時候我們一起大聲喊新年快樂好不好?”Linda雀躍的提出倡議。
“好啊,可是我還要許很多願,會不會來不及?”陳冰冰挑着如遠山青黛的眉,在人聲鼎沸中笑得明媚。
“一樣樣來吧,我們過了今年還是十八,時間還有大把!”Linda抿了抿紅得鮮豔的脣,皓白的手腕用力揮舞着。
“十...九...八...七...六...五...四...三!二!一!新年快樂!!!”陳冰冰和衆人一起大喊,開心歡暢的笑着,海關大樓的鐘聲低沉響起,黃浦江的夜空上綻放出一片璀璨花海,東方明珠閃着霓虹色的光如夢似幻。
“快,快許願啊!”不知道她們誰喊了一聲,幾人紛紛合什雙手祈福,陳冰冰漂亮的眼眸中映着火樹銀花卻有着難以察覺的傷感,她櫻脣微張卻沒有開口,想起曾幾何時身邊也曾有人陪着一起幼稚的把願望全都喊了出來,後來果然都不靈驗。
“我希望,我們在未來裡都能活出想要的樣子。”她心中默默虔誠的念。
“我希望,我們在未來裡都能活出想要的樣子。”他仰望璀璨煙火,在心底輕輕的嘆。
洶涌的人潮一旦動起來便成了海洋,而當這片海洋裡每個水滴都被賦予了各自意志的時候,便會陷入比來時更多上許多倍的擁擠,一時間進退維谷,每個人都隨着人流身不由己的向前被推動。
“冰冰,抓着我的手!”Linda左手正拉着Cathy,伸出另一隻手想牽住陳冰冰,但從後面擠上來的人潮卻將他們各自推開,陳冰冰只來得及比了一個電話聯繫的手勢,便被衝得不見人影。
陳冰冰只覺得自己是驚濤駭浪裡的一葉扁舟,不知過了多久,終於隨波逐流飄上了岸,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出人羣邊緣的,第一反應是檢查了一遍隨身物品都在,然後才喪氣的發現手機竟然已經虧電關機了。
沿着陌生的弄堂穿到了附近的一條小路上,小路的十字路口有一家咖啡館微微透出亮光,陳冰冰正想找人問路,如果店門開着,說不定還能給手機充個電,便毫不猶豫的循着亮光走去,微黯的昏黃路燈下她突然看見一人也正往這邊走着,心裡不禁有所防備。
那人走路時似乎低着頭在思考什麼,忽然看見燈光下多了一條被拉長的人影,不禁愣愣的擡起頭,兩人四目相接,時光似乎都靜止了剎那。
天空飄下淅瀝瀝的小雨,街角波多黎各咖啡館裡傳出一陣悠揚婉轉的歌聲,一隻白貓好奇的望向他們,***香氣散溢在空氣裡,月色也羞怯的躲入雲層。
“you are so beautiful to me,you are so beautiful to me,can''t you see,you''re every thing i hoped for,you are everything i need,you are so beautiful to me……”
“還好嗎?”
“挺好的。”
“有了嗎?”
“還沒有。”
“值得嗎?”
......
......
畫面由清晰漸入黑暗又轉爲膠黃,寬闊的海平面從湛藍變成了烏壓壓一片,兩人赤腳漫步在沙灘上,看着海潮逐漸向後退去。
“那你想找一個什麼樣的人?“他望着她,眼神中隱約有一絲認真。
“我想想...耐心的、不會在外面野的、能夠秒回我消息的、能夠關心我的...當然,最重要的是我喜歡的!”她掰着手指一個個數着,認真的樣子可愛極了。
“那你以後想定居在哪?”紀彥繼續追問道。
“沒有想過哎...有了喜歡的人才知道應該去哪吧?如果有一天這個人真的出現,有他在的地方就是家。”長髮傾瀉下來遮住了她的眉眼,高挺的鼻樑微微向上翹起顯得有一絲倔強。
......
......
“爲何美的東西總是讓人憂傷呢?”陳冰冰嘆道。
“因爲美,所以覺得連接近也是一種罪過。”紀彥擡頭看了一眼明媚的天氣,明媚的憂傷。
“如果有一天你最喜歡的人變老了呢?她不再美麗可愛,身形佝僂,臉上爬滿了醜陋的皺紋,你該怎麼辦?”
天色遲暮,落日大道上老人的歌聲依舊迴盪在耳邊,時間像變慢了,路上的行人彷彿是時間軸上的永動機,來回流動,人潮洶涌。
“我會和她躺在草地上看星星,我們說着兒時的俏皮話,在漫天繁星下結束這一生。我會告訴她,不要害怕,我會陪着你,一起去到最香甜的夢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