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從千丈之上落下，頭頂上的天之車劃過一道虛影，飛快消失在兩個人的視野中。
這尚且是軒一第一次來到如此高的空中，身體不受控制地極速落下，他的所有能力都無法在此時給予他幫助。
即使知道下面是大海，但是從幾千米的高空落下，即使下面是水，但是如果姿勢沒有調整好的話，對他來說和青石板沒什麼兩樣。
軒一之所以選擇跟葉雅一起下落，其實只是對女孩的信任。
就像她當初從天之塔下將自己救起來那樣。
然後軒一看到了葉雅平靜的笑顏。
葉雅明明先行跳下，但是此時的表情卻好像在說：我抓到你了。
她的青之翼向上結出巨大的篷蓋，鬆鬆軟軟就好像一個直徑二十米的龐大蒲公英。
女孩便在蒲公英下，伸手一把抓住軒一的手臂。
軒一從來沒有意識到，葉雅的手竟然會如此有力。
軒一隻是點了點頭，然後右手也依樣抓住了葉雅的左手。
兩個人互相抓住對方的手腕，結成一個穩固的整體，然後在天空飄蕩，看着彼此的臉。
葉雅輕輕開口，說了一句話。
但是風聲太大。
軒一沒有聽清。
……
……
如果讓軒一挑選一樣自己最想要的寶物，那麼青之翼絕對可以名列前三，甚至會有極大可能位列第一。
因爲這東西實在太好用了。
出色的防禦力就暫且不說了，其隱匿能力可以屏蔽洞玄之上的感知，僞裝能力讓這位正牌九公主在自己身邊快三天自己都沒有真正發現她的真實身份。
至於擬化能力，當初在海邊葉雅取出的長弓和單刀自然是青之翼所擬化的，只是當初自己想破腦袋都想不通，怎麼可能會有一件靈器可以同時擁有如此多的用途。
直到現在軒一才明白，這並不是靈器，而是魔導武裝。
如果持有這件魔導武裝的人不是葉雅，或者說它的防禦能力稍微差上那麼一點，軒一就會忍不住殺人奪寶了。
憑藉葉雅的蒲公英降落傘二人成功降落至須彌山附近的海域，從距離來看，這裡應該已經不是外海，而是千星試範圍的七領域之一。
海洋領域。
兩個人之所以僥倖不需要泅渡，這又多虧了葉雅的青之翼。
既然青之翼可以幻化爲巨大的降落傘，那麼幻化爲一艘較小的衝鋒艇也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軒一與葉雅坐在這艘小小的衝鋒艇上，不知爲何，軒一摸着那不過一指厚的堅硬白色船體，有種坐在葉雅裙子上渡海的錯覺。
“這真的是一千年前做出來的東西嗎？”軒一忍不住問道。
所謂厚古薄今，此爲大謬，如今存在於世的東西，其實百分之九十九都比不上現代的造物，第九軍團的庫藏中那吃灰幾百年的鎧甲和武器毫無疑問說明了這一點。
“但這是葉青做的啊。”葉雅理所當然地說道：“就好像天之車是天武帝做的一樣。”
“至今還沒有人能夠複製他們。”
當葉雅提及天武帝這個名字，軒一不由有些愣神。
由於天武帝是長安女帝的兄長，在蘭葉所謂的榮耀衛國戰爭其間，其實星城所處的陣營是天武帝這邊，而後長安女帝又曾經同時統治了斯特帝國和星城，所以在星城的歷史教學中，往往都淡化了這場戰爭的侵略意味，而着重了當時兩個世界中心不約而同掀起第一次魔法工業革命之後，彼此理念不同而產生的碰撞交融。
而如今從葉雅的口中，似乎她對這位戰爭的罪魁禍首天武帝竟然沒有那麼的痛恨。
“在你眼中，你又是怎麼看待天武帝的呢？”軒一不由問道。
兩個人晃悠悠飄蕩在無邊無際的海水上，擡頭望着那座高聳入雲的島嶼，雖然葉雅的青之翼能夠擬化萬物，但是卻沒有足夠能力擬化一個魔力發動機，所以兩個人竟然需要一左一右地划船前進。
不由讓人爲這件千年之前的最高造物扼腕嘆息。
“天武帝麼。”聽到軒一的發問，葉雅不由笑了笑：“還能怎麼看，世界上最大的屠夫與劊子手，將世界陷入恐懼與鮮血中的戰爭狂人。”
葉雅用力划着船：“你想讓我對他有太多好感是不可能的，因爲他做的那些事情原本便不值得原諒。”
“尤其是他教會葉青，想要擊敗他，便只能像他那樣驅使自己的子民，就好像牧民驅使自己的羊羣，以皮鞭與狗，牧草和飲水。”
“葉青如他所言的這樣做了，至今她的名字在斯特共和國仍然是鮮血公主的代名詞。”
“但葉青本人也在厭棄自己的深淵中不可自拔，再加之她身體狀況的逐漸惡化，最終導致了那位九公主的提前死去。”
“但正如天武帝被這個世界上許許多人所崇拜，如果剝開他那層血腥肅殺的外衣，你同樣會發現他彷彿不屬於這個時代的人。”
“那個人那般冷酷地推進世界的變化，以戰爭爲最有效的催化劑，讓魔法革命之火在幾年內燃遍了整個世界，直到今天這火焰仍在熊熊燃燒，不曾止息。”
“雖然如今世界都評價說這火焰是一東一西，雖然前後，但是幾乎同時燃燒然後匯合交融，但是你從我們的記載中會讀到，葉青與她的那些朋友之所以會小範圍推動那些嘗試，其實知識的來源依舊是這位天武帝。”
“這些寶貴的知識最終讓半個世界在那位帝王惡魔般恐怖的軍隊面前不至於一觸即潰，從而緩慢堅持到戰爭曙光的到來。”
“而在戰爭結束之後，這位曾經讓世界戰慄的帝王，卻突然偃旗息鼓，馬放南山，在世人畏懼的目光裡，安靜地在自己的帝國修養與建設，最終安靜地死去。”
“正如他綻放到極致讓世界都將那一道道象徵毀滅的黃金十字重新銘記那樣，當煙花落盡，直到這位帝王死去的消息傳遍整個世界，依舊沒有人相信這位註定要君臨世界數百年的帝王，會用幾十年便走過自己的一生。”
“他讓自己的妹妹做自己的繼承者，長安女帝就此誕生。”
“對方完美地繼承了天武帝的遺志，對外維護原本各國已經脆弱到極點的和平，並逐漸與之前已是世仇的蘭葉帝國緩慢修好，讓人有些詫異這究竟還是不是以武立國，以恢復曾經接近統一世界的大斯特帝國爲最高榮光的斯特帝國。”
“而對內，她卻冷靜而精密地拆分斯特帝國，將這具無與倫比的戰爭機器改造與肢解，打壓斯特皇族，以近乎自殘的方式來廢除斯特帝國的戰爭潛力，並最終在一百多年後讓斯特帝國不復存在，斯特共和國取而代之。”
“就好像來自遠古的咆哮野獸，終於被那位長安女帝關在了堅不可摧的籠子裡面。”
“作爲三皇治世中活的最長久的那個女皇，她所建立的世界秩序延續至今，到今日我們還享受着她的恩澤。”
“但我們讚美着長安女帝，又詛咒着她的哥哥天武帝。”
“卻很少有人知道，他們其實不過是一體兩面，一者司毀滅，一者司創造。”
“長安女帝做的那些事情，其實不過是天武帝想做卻沒有時間做的事情。”
軒一靜靜聽着女孩的講述，靜靜划動着船槳。
少女說的都是高層的隱秘，很多事情軒一根本沒有資格知道。
掌握不了全面的情報，就很難對事情做出完全的分析，這是顛破不破的真理。
而葉雅毫無疑問向軒一展示了那位曾經君臨世界的帝王更完全的剖面。
但是軒一的表情卻越來越沉默起來。
他看着葉雅：“你有沒有注意到，你專心講故事的時候，我們被什麼東西盯上了？”
葉雅懵懂無知地搖了搖頭。
軒一站了起來，拿出手槍，想了想又換成了龍牙的單刀。
“我們確實被什麼東西盯上了，就在我們的腳下。”
葉雅望向下方，默默捂住了嘴。
是的，在他們的身下，有巨大的黑影在徘徊，那是一條龐大的魚，繞着他們的舟船遊弋着，就好像把這艘浮在海面的小舟，當做某種海豹之類的食物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