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此，星主原本就不抱什麼希望的談判徹底破裂，但是這位老人既然不抱希望，那麼就不曾真的想要和這個少年談判。
他只是想再得到一點時間。
“我沒有想到你會是向更弱者抽刃的怯弱者。”星主向前走出了一步：“你是我的因果，所以這件事情也應該在你我之間結束。”
軒一哈哈大笑：“可是我自覺殺不掉您啊。”
“即使說能夠殺掉，我也不曾將您視作我的仇敵。”
“當初我就說過，只有刀砍在自己身上纔會痛。”
“就好像你路過一個蟻穴，不小心踩死了幾隻螞蟻。”
“你會對螞蟻道歉懺悔嗎？”
“你們需要修建一座水庫，其代價是淹沒整座山谷，你們會對在山谷中死去的百獸飛鳥道歉懺悔嗎？”
“答案是你們不會，除非有一天成羣的螞蟻爬出來聚成比山還要高的蟻團，除非百獸飛鳥的大軍來到了你們的城牆之前。”
“到了那個時候。”
“你們纔會想起來說對不起。”
“纔會想起來道歉。”
“不過大錯已經鑄成。”
“如果道歉有用的話，還要法律有什麼用？”
“還要我手裡的刀有什麼用。”
“況且，直到現在爲止。”
“你們並沒有任何人對我道歉，對我說殺死我姐姐的行爲是錯的，並且爲此後悔。”
“因爲你們根本不認爲姐姐是你們殺的不是嗎？”
“姐姐只是爲了星城而自願獻出了生命不是嗎？”
“她是高貴無私，而又愚蠢不堪的，不是嗎？”
這樣說着，軒一含怒伸手重重拍下，他身側高達百米的寬廣城牆被他一掌便輕易拍碎，數千米的城牆被拍地碎石亂濺，更深深嵌入了地下，城牆的上端被徹底抹平，露出了深埋在城牆中厚達數米的銀色金屬板。
這座城牆是爲了對抗最恐怖的戰爭而建造的，建成之後守護了星城的族人近萬年的光陰，是真正的固若金湯，其上附着的魔紋與陣法也不計其數。
可是如今，它卻連軒一的一掌都撐不下。
幾位知事看着這位暴怒的少年，第一次感到了恐懼。
是的，只有當螞蟻聚成像山一樣高的蟻團之時，人才會感到後悔。
那一夜縱然軒一發動了叛變，甚至幾近成功擊殺了星鬼斧，可是那個時候又有誰真的將這個弱小的行走放在眼中呢？
他不過是耗盡一切才能夠殺死他們中最弱的一位知事，爲此便要付出生命的代價。
這不過是一隻稍微大一點的蟲子罷了，頂多費費工夫把他拍死也就完事了。
可是原本以爲已經結束的事情並沒有結束。
原本以爲過不了多久，這個油盡燈枯的行走就不會被已經散佈在世界各地的暗部網絡給殺死獻上頭顱，畢竟得罪了暗部，世界雖大，也沒有他的立錐之地。
但誰又能想到，他捲土重來地竟然會如此之快。
並且這次還擁有着足夠毀滅整座星城的力量，集合一個頂級勢力的全部戰力，竟然都無法與他抗衡。
他究竟是和哪位魔鬼做了交易，纔會擁有而今的這份力量？
他又究竟向那位魔鬼支付了怎樣的代價？
此時他們才終於開始後悔，也終於開始思考，當初坐在那個黑暗大廳時候的自己，高高在上去決定這座城市的未來命運之時，是否想得到有現在這樣的一幕。
被老鼠咬死獅子的一幕。
星主看着眼前這個由冰雪構成的少年，雖然他有把握將對方的身體摧毀，但是卻沒有辦法徹底放逐他不知從而處帶來，幾乎盈滿整個世界的恐怖力量，這些力量已經將整個中海都徹底凍結，難不成他還要再讓這座海重新融化？
這樣想着，星主幽幽嘆息，然後目光掠過星瑰年，直接看向星懷藥：“今日我若身死，你來接任星主之位。”
星懷藥滿臉震驚，他倒不是震驚星主會選擇他作爲自己的接任者，而是震驚星主在確認自己可能會死這件事實。
星瑰年表情稍微有點複雜，但是最終沒有出一言反駁。
倒是軒一，則看老人道：“您這是何苦？您只要將郡首和刑部知事送給我手刃就夠了。”
“我並不想殺您，畢竟無論您究竟做過什麼，我始終認爲您還是值得尊敬的。”
星主露出了有點解脫的笑容，笑到臉上那些皺紋都幾乎被撫平了。
“我說過，你是我的因果。”
“我確實沒有想到你能夠走到今天這一步，我也不想知道究竟是誰給你的這份力量，因爲有這些力量的存在這個世界屈指可數，也並不是我需要知道的事情。”
“我當然可以讓你殺了瑰年，殺了馬牢，當然還有鬼斧。”
“但我纔是這件事的最終黑手，如果真的需要有人負責，當然是我來負責。”
“也只有我才能付得起這個責任。”
軒一嘆了口氣，回頭看了看那座城。
如今星城的結界已經被徹底摧毀，連城牆都被他一掌拍碎了幾千米，就好像被剝光了衣服的美人，再無任何防護躺在自己的面前。
無論是星主，還是其他人，之所以能夠如此有耐心地和他說話，其原因不外乎自己手中握着星城這個籌碼，誰和他聊得不開心了，只要輕輕推出一掌，那麼這座城裡怎麼不得死幾十萬人？
可是軒一一直都沒有這樣做。
當然不是不敢，眼下他連自己能活多久都不知道，既然這不是夢，他又如何獲得了這樣恐怖，甚至比星主還要強大的力量，他對此一無所知，可是即使一無所知，便更應該珍惜。
他只是不想。
就好像你穿着新鞋子走在滿是泥濘的道路上，當然會小心翼翼，生怕被泥水濺溼。
可是一旦一不小心踩入一個泥坑裡，泥水浸透了你精緻乾燥的鞋面，你還會那麼小心翼翼嗎？
當然不會了。
當軒一隻要推出第一掌去，那麼接下來，所謂的人命對他而言真的不過是一個數字罷了。
殺幾十萬人是殺，殺幾百萬也是殺。
不是嗎？
如果說當初身爲愚昧巨人的軒一隻想摧毀眼前的一切，那麼現在，軒一隻想殺自己相殺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