軒一掀開了蒙在身上的帆布,然後扒開覆蓋在身上的煤矸石,看着頭頂上的燦爛星空,長舒了一口氣。
沒有任何人能夠走出大戒之後的星城。
但是東西可以。
比如說煤。
雖然說蒸汽機由於其相對較低的轉化效率和笨重的體型,當初僅僅造出幾個模型便被更加高效便攜的魔動引擎所取代,畢竟晶石與魔獸晶核是更加適宜的能量源。
但是煤這種礦物,依然在工業中有着極高的價值,簡單的取暖用途暫且不說,僅僅就鍊鋼來說,就需要大量的煤炭供應,況且隨着轉化魔法陣的成熟,煤炭燃燒產生的火元素可以非常高效的轉化爲光電元素,便於存儲運輸的同時,還能夠對晶石充能。
所以幾百年過去了,這個世界對煤炭的需求始終久高不下。
正如同當年永耀至尊說出的那句名言。
“魔法便是力量,我們的一切都屬於魔法。”
“只是光與電是最重要的那個魔法。”
星城的貧民窟外有着一個儲量巨大的露天煤礦,由於早在數百年前就限制了對其的過度開採,所以至今仍然有着充沛的煤炭產出。
這些煤炭除了用於供應形成自身所需之外,更多的則需要貨運列車晝夜不息地將其運往星守郡內的幾個特大型鋼廠。
暫時斷絕星城的煤炭運輸,對於鋼廠的生產當然會產生極大的影響,但是看這次那些大人物的意志,恐怕並不會太過在意這些影響。
只是偏偏,這是一個絕對的視野盲區。
幾百年過去了,這些沿着固定軌道行駛的列車已經漸漸連司機都不需要了,它們近乎全自動的運行,只需要有人在出發點裝貨,它便會沿着鐵軌將身上的煤炭運到它應該去的地方,這些晝夜不息的列車運載着黑色的工業黃金,構建起星城繁榮的基石。
但其實很少有人能意識到,這設計用來拉煤的列車,其實還可以載人。
甚至可以把人從星城裡帶出去。
這種功能在平日裡當然沒有什麼用途,但是到了這種時候,便顯得尤爲重要。
當然,如果說給星城的時間再久一點,星城就能彌補這個漏洞,但是事發過於突然,即使暗星的效率已經高到不可思議,但還是被軒一步步領先,最後險之又險地從星城逃了出去。
就如同那明明已經快到極致,但卻又偏偏慢了一步的九公主檢測劑。
至於爲何軒一非要出城,而不是如星季枝所說在城裡找一個旅店住下,這其中有很多原因,但最重要的原因只有一個。
軒一很窮,掏不起住店的錢。
當然,他更想回家。
所以在讓出租機車將他與那名昏睡的少女帶到斗笠巷之後,支付剩餘金額,確認對方已經離開之後,他揹着仍在半睡半醒間的女孩摸進了一輛即將出發的運煤列車,穿過地底隧道之後,他們重見天日之時已經在星城之外。
軒一看了看身邊的少女,星光下對方的容貌依微。
他原本是不願將這個來歷不明又出身不凡的蘭葉貴族少女帶上的,但是她這樣迷迷沉沉的樣子一個人在星城很是危險——此時的軒一,已經判斷出她的狀態並不是喝醉,而是服用了某些帶有安定作用的藥物。
而這些藥物讓這個少女本身的處境更加危險。
如果是蘭流焰的話,她自然可以給少女單獨開一個房間,讓她在那裡沉睡,早上醒來的時候只看得到身邊的房卡和兩三張足夠吃早飯和買車票的鈔票。
這纔是做好事的真正姿態,但軒一這樣的窮鬼是做不到的。
所以他只能勉強救人救到底,把她帶在身邊帶出星城,如果可以的話,讓她在家裡睡一覺,明天等她清醒之後問出來歷,再將她妥善送回去也不遲。
這樣想着,軒一不由重重捂住腦袋——我究竟是中了什麼邪?還是說吃蓮隱復生劑把腦袋吃傻掉了。
他這樣的人,哪裡還有幫助別人的資格與閒暇。
少年低頭,將仍在昏睡中的少女以公主抱抱起,然後從飛馳的列車上一躍而下。
終於,快到家了。
……
……
當軒一抱着少女回到那間低矮的木屋時,時間已經凌晨兩點多了。
他取出鑰匙,打開了房門,熟悉的氣味撲面而來,他嗅到了屬於姐姐的淡淡香氣,心中頓時安心了許多。
然後少年抱着對方走進木屋,用腳關上房門,然後找到火柴點燃油燈,昏黃的燈光下,熟睡的女孩面容甜美。
他將女孩放在自己牀上,在他離開的半個多月時間裡,姐姐一直讓他的房間保持着原有的樣子,看起來經常有打掃。
然後少年拿起他牀頭上的酒瓶,晃了晃然後給自己倒出小半杯酒,正準備喝下解渴順便幫助自己穩定一下情緒,卻聽到女孩的聲音。
對方睜開眼睛看着他,琥珀色的明亮眼睛:“我也要喝!”
“你現在和喝醉沒啥區別。”軒一淡淡嘲諷對方,然後將杯中酒一飲而盡:“所以請收回愚蠢的話。”
然而女孩一點都沒有收回的意思,她如今半睡半醒,所看的一切都視作夢境一般:“這裡是什麼地方?雜物間嗎?”
“放尊重一點,這裡是我的房間。”軒一靜靜告訴她真相,然後指了指地板:“順便說一句,你只能睡地板,我會給你一張草蓆的。”
“睡地板?”女孩重複了一句,然後笑着說道:“真有趣?地板也可以睡的嗎?”
這樣說着,她向着軒一張開雙臂:“請給我更衣。”
軒一看着對方。
女孩遠遠稱不上有多麼美麗,只是恰到好處的五官勻稱堆在臉上給人很舒服的感覺。
她有着深褐色的長髮和琥珀色的眼睛,這樣的體貌特徵在星城屬於標準的賤民體徵,即使在蘭葉帝國也不是主流貴族的標配,所以可以推測她在蘭葉帝國的地位也不會太高。
然而當對方張開雙臂毫無防備的閉上眼睛,說出請給我更衣這四個字時,軒一隻感覺自己的內心突然被輕輕撞了一下。
他毫無意識地伸手,解開對方的領口,抽下領帶,看到少女白皙又剔透的鎖骨,女孩緊閉着眼睛,睫毛微顫,就好像顫動的幼鳥羽翼。
軒一拿着領帶的手微微顫抖,不知爲何,他就是做不出下一步的行動。
於是他將解下來的領帶塞在少女的手中。
“我已經幫你脫下一件了,剩下的請自己代勞。”
這樣說着,少年閃身走到裡面姐姐的房間裡,然後合上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