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口回家的這條路,李察德前世走了十多年。
瘋子一般逐漸提速,朝着自己記憶裡家的方向奔去……
……
李察德睜大眼睛,難以置信眼前看到的場景。
一切的一切都沒有改變,李察德甚至瞧見了不少面孔熟悉的鄉鄰,但是唯獨沒看到記憶中的那處三間大瓦房。
取而代之的卻是一汪池塘,池塘不大,但是卻把李察德的“家”抹去的乾乾淨淨。
……
怔怔的看着有些發綠的池水,李察德心中五味雜陳。
他鼓足勇氣回國,心裡其實除了惦記自己的媳婦兒之外,更惦記的是自己的父母。
都說子欲養而親不待,前世李察德的家庭不算窮困,起碼在這村子裡算是比較富足的家庭……
但是父母一輩子勤儉持家,也沒享過什麼福,攢了半輩子的錢,給李察德在城裡付了套房子的首付。
等到李察德手頭有點餘錢兒,想要帶着父母出去走走看看的是時候,父母已經老邁,哪裡還能經得起旅途的勞頓。
這是李察德這一代人父母的真實寫照,吃了一輩子的苦,攢了一輩子的錢,爲的就是自己的孩子能過的舒服些……
這次回來,他已經打定主意,哪怕不能相認,以自己現在的能力,也絕對能讓父母過上人上人的日子。
……
領導們跟着李察德狂奔,此刻已經是累的額頭冒汗,氣喘吁吁……
眼看着李察德盯着池塘目不轉睛,滿臉愁苦的模樣,領導們不由向村長打聽了這口池塘的特殊之處。
“李先生,您的祖輩應該也跟您提過這口池塘了吧?”
“神奇的很,哪怕大旱的年頭,這口池塘也從沒幹涸過,本來是有村民準備填了當做宅基地的,結果怎麼填也填不了,好像是無底洞一般!”
“關鍵這池塘也沒多深,只有三四米的模樣,後來省裡還專門來專家調查,甚至還上了電視,結果也是沒研究出個裡格楞……”
“這口池塘應該至少有着幾百年的歷史,你祖輩離開李曹埠的時候,這口池塘應該就在這了。”
村長上前跟李察德耐心的解釋起來,讓李察德聽的越發不是滋味。
“村子裡有沒有一戶叫李三斗的?”李察德還抱着最後一線希望,開口問向村長。
村長立馬搖頭,李曹埠村不大,家家戶戶叫啥名兒,他這個村長肯定了然於心。
這李三鬥是李察德爺爺的名字,眼下這個時間點,李察德爺爺也就五十來歲的人,要是真有這麼個人的話,村長不可能不知道。
“李義仁呢?”李察德又問了自己太爺爺的名字。
“也沒有……”村長搖搖頭,他不知道李察德問這些名字是要幹什麼……
……
李察德搖頭嘆了口氣,以目前的情況來看,自己家族這一支貌似在這個世界壓根就不存在。
乾乾淨淨,別說幼年版的李察德了,連祖輩都是沒了……
……
一幫子穿着西裝的城裡人,在村長的帶領下,立足在村裡的小池塘旁邊。
立馬引來了村子裡無數的男女老少的圍觀。
李察德看着周遭的鄉鄰,心中感慨萬千,不少鄉鄰他都瞧的面熟,甚至有些兒時的玩伴,李察德還能想起他們的名字。
陡然,李察德的眼睛睜大起來。
他瞧見了一個讓他心中升騰起希望的人,此刻正站在人堆中,好奇的張望着……
三十來歲的婦女,李察德對她這幅面孔簡直不能再熟悉。
自己前世媳婦兒的二嬸子!
自己媳婦兒小時候過的相當悽慘,這其中大部分原因都是拜她這個二嬸子所賜。
起碼李察德是這麼認爲的……
……
李察德瘋了一般在人羣中搜尋着自己媳婦兒的身影,尤其是二嬸子的附近,但是卻沒有收穫!
二丫是李察德媳婦兒的小名兒,和李察德算是青梅竹馬,打小一起長大,如果二丫真的出現在這裡,李察德不會認不出來。
沒有找到二丫的身影,李察德心裡越來越慌。
……
“哞……”
慌張之中,李察德聽到了老牛哞叫,順着聲音望去,李察德剎那間腦子直接空白,胸口不住的起伏着。
渾身泥漿的老水牛,慢悠悠的踱步,不時啃一口路邊有些發黃的野草。
牽着老牛的是個看起來八九歲的女娃。
女娃的頭髮不知道多久沒洗過了,亂糟糟的,上面滿是塵土和泥漿。
瘦骨嶙峋,看起來無比的單薄。
臉上、身上黑的如同碳頭一般。
衣服早已經看不出原本的顏色,寬大的成人襯衫套在她那瘦小的身上,長到踩到腳底的褲子,滿是破洞。
這還是讓李察德最心疼的。
最讓他心疼的是女娃那無神的目光,如同行屍走肉一般,前方聚集的人羣,壓根沒有引起她的注意。
不是二丫,又能是誰……
李察德的眼淚止不住的流了下來,想起小時候陪着二丫放牛的場景。
“二丫,等我以後長大了,賺錢了,我一定買最好看的衣服給你穿!”
“等我有錢了,我們搬去城裡住,再也不見那個壞女人。”
“這是我爺爺給的桃酥,你吃,等我有錢了,我天天給你買桃酥吃……”
“今天老師教了乘法口訣表,我教你背吧,二丫你這麼聰明,如果上學的話,一定能考班級第一名!”
每當年幼的李察德對着二丫說出這樣的話時,二丫那無神的眼睛才能綻放出一些光彩。
那時候的李察德不知道這光彩意味着什麼……
現在他知道了,這光彩意味着希望。
……
李察德的眼淚汩汩流下,他很想衝過去抱起二丫,對他說自己現在有錢了,她想要的一切自己都能給她買。
她再也不用每天早上五點鐘起牀去放牛,再也不用穿着大人穿剩下的衣服,再也不用羨慕其他孩子能去上學了。
他李察德以後能讓二丫過上公主一般的日子,過上世界最好的日子。
……
李察德落淚的場景,讓大郅更加的不知所措。
那些陪同李察德一起來的市裡領導們,順着李察德的目光看去……
他們肯定不會知道李察德心中在想什麼,只以爲李察德在悲天憫人,瞧見可憐的女娃衣衫襤褸、骨瘦如柴,心中升起同情心,所以才落淚。
想到這裡,他們惡狠狠的看了一眼村長,來之前就已經打過招呼了,不要出現不和諧的場面。
村長面露苦澀,他倒是忘了村裡這個二丫了。
二丫父母是跑計劃跑到這個村裡的,一家子在村子裡無親無故……
跑計劃這個字眼兒,恐怕也只有經歷過這個年代的人才能明白是個什麼意思。
一家子來了之後,沒多久大姑娘就得了急病夭折了,父母兩人坐進行的小巴,又是出了車禍,一家子只剩下二丫這麼個孤苦伶仃的孩子。
出了這事兒以後,二丫二叔一家子直接搬了過來,住進了二丫一家的房子,對了,他們也在跑計劃。
想想這可憐的一家子,可憐的二丫背上克父母、掃把星的惡名。
她那二嬸子又是典型的蠻不講理的惡婦……
二丫缺衣少食,被打被罵,學也沒法上了,直接退學每天大清早去放牛。
想到這裡,村長嘆了口氣,跑到二嬸子身邊讓她趕緊帶二丫回去換身衣服。
……
李察德越想越心疼,眼看着那惡毒的二嬸子衝着二丫疾步小跑了過去,他也是再也壓抑不住自己的衝動了。
二嬸子惡狠狠的模樣,讓二丫有些畏縮,不知道自己又做錯了什麼事兒。
她知道自己回家以後,又會被毒打一頓。
原本無神呆滯的眼神,此刻滿是恐懼……
李察德衝了起來,衝到二嬸子的跟前,一腳踹在二嬸子的背後,將其踹的來了個狗啃泥。
如此異變,讓所有圍觀的人,目瞪口呆……
這是怎麼了?!
這個市裡領導陪着進村的男人,怎麼會發瘋一般的踹一個村婦?!
二嬸子被一腳踹翻,臉上被蹭破一大塊血皮,滿眼呆滯的看着李察德。
“說!爲什麼不讓她上學!”
“說,爲什麼你穿的人模狗樣,給她穿成這樣?!”
“說!……”
李察德憋了幾十年的火氣,今天一股腦發泄出來,他也顧不得有什麼後果了。
二嬸子徹底被驚到了,這個凶神惡煞的男人,眼裡都是驚人的憤怒,她毫不懷疑,這個男人下一秒會殺了自己。
“她是個傻娃子,上學沒用……”二嬸子囁嚅起來,哪裡還有惡婦的模樣。
“傻娃子?!你那倆弱智兒子才叫傻!”李察德怒吼起來。
大郅連忙趕過來攔着李察德,他害怕李察德做出過火的事情……
事實上,他現在也不知道李察德到底怎麼了,因爲李察德的種種舉動,真的跟瘋子沒什麼差別。
李察德扒開大郅,沒有再去看那個讓他反胃的女人一眼,徑直朝着被驚到的二丫走去。
“二丫,不怕!”
“以後再也沒人能欺負你了……”
“我們離開這裡,我們以後再也不見這個壞女人!”
“我帶你去買花衣服穿,帶你去吃好吃的……”
二丫原本在李察德懷中慌張扭動的身體,變得的平靜下來。
原本無助驚慌的眼神裡,露出不一樣的神采……
PS:這章寫了很久,寫的時候把自己都寫哭了,想起小時候的種種回憶。
真的有像二丫這樣的孩子,八九歲沒法上學,天天大清早出去放牛,穿着衣不蔽體的衣服。
我就是地地道道的農村人,自己村裡就有着這樣的孩子。
那個年代對於有些人來說,是真的難……
尤其是農村家庭無比貧困的孩子,現在想想都感覺心疼。
願這個世界的所有人,都能被善良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