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瀾甫一到鎮西大營, 便瞧着滿營肅穆,一夥將士壓着七八個軍士站在隊伍最前。冬青負手站在臺上冷冷的看着下面的人,臉上還是那樣一成不變的冰冷。
“敢在鎮西營裡鬧事, 你們的膽子倒是不小, 原是不想要命了?”
冬青的聲音不大, 許是因爲極靜, 仍舊能打進在場每個人心裡。爲首被押住的軍士蒼白的臉上更見蒼白, 忍不住全身一顫,但還是咬着牙道:“屬下……屬下不服!!”
冬青冷笑一聲,輕輕的從旁抽出一把劍來:“不服?這些年來不服的人也不算少。最後一樣是服了。你如今纔要不服, 是否晚了些?”
那軍士目光灼灼的看着他手裡寒光熠熠的劍,鐵了心道:“是!屬下不服!我等是心甘情願隨着王爺征戰, 但如今王爺卻叫一個娘們來管教我們, 是什麼道理!”
下面的人無人敢應, 但眼神卻都與那軍士是相似的。
墨瀾側頭看着這場鬧劇,問旁邊的人:“王爺呢?”
那人諾諾聲道:“王爺好些日子沒回軍營了, 冬將軍說這事因墨將軍而起,總歸要將軍來解決,才叫屬下到此……”
因她而起?她抿脣笑了笑,洛寧兮說不幫她,底子裡還是希望這件事愈早解決愈好。她纔不信這麼點動盪, 以冬青的能力沒法解決。
她嘆了口氣, 淡淡的從旁側走了出來:“放開他。”
聲音壓得極低, 乍聽之下並不能分辨男女。場上衆將皆是一愣, 便看到一個面容秀麗白皙的少年從邊上走出, 墨黑色的眼眸,利落颯爽的男兒裝扮, 身段雖略顯瘦弱,但卻教人移不開視線。
這這這……這分明是個女子!
此刻在場的即便都不認得她,卻都知道她是誰。洛寧兮雖好幾日沒回營中,卻早早的下了軍令,日後的演兵訓練事宜全權交由徵北將軍墨瀾負責。這個在京中掀起軒然大波的墨家女將,如今卻要成爲他們的頭,這實在是笑話!
堂堂七尺男兒,誰要在一個女子手下俯首稱臣!
那爲首鬧事的軍士一怔,很快便掙開了後面壓制他的人,跨了一步站出來:“沒錯,我不服!你一個女人,憑什麼能站在我們上頭髮號施令!”
墨瀾只覺得十分好笑的一抿脣:“那麼你一個男人,除了性別,又有什麼能叫我服氣?”
他一愣,脫口:“就憑力量,我堂堂男人,就不信撂不翻你一個女子。”
墨瀾笑了笑並不回話,只擡手做了個“請”的動作。
結果自然是不言而喻的。
待墨瀾大氣也不喘的將前來鬧事的一干人等全部掀翻,淡淡的四下一掃,沉聲道:“還有誰來?”
四下一片寂靜,除了方纔被打倒的人喘着氣站起,竟再無人敢站出來。墨瀾“咔嗒”一聲鬆了鬆肩骨,看着他們,很是嘲諷的勾了勾脣,轉身離開了校場。
“冬將軍……”那小將還待開口,冬青卻只是淡淡一擡手:“已經解決,回去讓將士們休息一日,從明天開始,便是煉獄,也統統給我撐下來。”
“可是將軍,墨將軍還什麼都沒說……”
冬青擡眼看着那個女子的背影,仍是那樣淡漠的語氣:“還需說什麼嗎?”
小將一愣,竟是半晌說不出一句話。
用實力說話,他們連一個女人都打不過,還有什麼好說。
那之後,無論是不甘不敢還是佩服,墨瀾說的話,他們不敢不聽。
……
……
甫一回到王府,找了一圈卻沒能找到洛寧兮的影子,墨瀾還在疑惑之際,身後卻傳來一個嬌滴滴的聲音道:“哎,這不是墨將軍嗎?”
墨瀾回頭看了眼,見是個紅衣貌美的女子,確實應該是上次那個叫做“紅苒”的,雖知道一般一個男人的女人來找另一個女人基本沒好事,卻還是有禮的抱了抱拳。
紅苒也朝她盈盈福了福身,舉手投足之間全是柔媚:“將軍這是要找王爺麼?”
墨瀾淡淡的看着她點了點頭。
“那……可真不好辦。”紅苒有些爲難的用帕子掩了脣偏頭猶豫了陣,才幽幽道:“現下王爺應當是在月香閣中……”
“月香閣?”墨瀾皺了皺眉,這名字聽起來,倒像是煙花場所。
紅苒輕輕點頭,眼神也愈發的哀怨:“是的,月香閣的花魁謐秋是王爺的相好,被王爺包下少說也有三年。以往王爺在寅都時,每月的初七和廿二總是要去月香閣一會的。此時王爺纔回府不久,今個又是廿二,妾身想總不會錯的……”
墨瀾輕輕“唔”了聲,心情有些複雜。
紅苒看着她若有所思的表情,表情也難過的幾乎落淚:“其實這怪不得王爺的……妾身等畢竟是皇上賜到王府來伺候的奴婢,並不得王爺歡心,謐秋姑娘多才多藝,豔名冠絕天下,卻爲了王爺甘願到這樣的荒涼之地,若非門第所限……我們在王爺心裡終究還是比不過的。”
“我知道了,我還有事沒做完,先回房了。”墨瀾沉吟半晌纔回過神來,看着紅苒怨嗔的表情也不知該說些什麼,抱了抱拳便走。紅苒只看着她匆匆的背影福了福身,脣角卻慢慢溢出一絲古怪的笑意。
而此時,另一個紫衣女子也慢慢的從柱子後走了出來。
“紅苒,你果真喜歡做些多餘的事。”
女子的聲音清清冷冷,卻十分悅耳。紅苒卻只是用帕子拭去方纔擠出的淚花,看着身後的人冷笑:“是麼?既如此,怎不見你來阻我,紫蔓?在這裡最沒資格說我的,卻偏偏是你。”
“我當初是費了多少心思才叫皇上把我送到這鎮安王府來……可是,王爺不喜歡我們,他不碰我,甚至不想看到我,這些我都認了;謐秋的事,本就是先來後到,只要她不入王府的門,我也認了;可是那個叫墨瀾的女人……呵呵,到底哪裡好,到底哪裡好?會武麼?能打麼?終日男兒裝扮,她到底有哪裡比得上我們?!這麼輕易,這麼輕易就要走了王爺的心……”
她擡眼狠狠的瞪着紫蔓,睚眥欲裂:“你且告訴我,到底有哪點好!”
紫蔓只是雲淡風輕的絞着袖子看她歇斯底里的樣子:“至少,她不會有這樣的表情。”
紅苒擡手捂着胸口冷笑:“她沒有?她只是還沒表現出來!你便等着她今夜大鬧月香閣好了,武功這麼好,又和謐秋都是王爺心裡頭的人,不知道這一旦打起來,王爺到底會是哪一邊的人?”
紫蔓搖了搖頭:“紅苒,你不知道這樣的醜陋,只會教人越發厭惡麼?你的那點小心思,王爺豈會不知?何況墨將軍未必如你所願。”
紅苒笑着擡頭:“但叫她心中難受便足夠了!最醜陋的明明是你,一起來的十人中,只有你一人得到過王爺的寵幸,你用了什麼手段,你當我不曉得麼?”
紫蔓看着她,苦笑了聲:“是,我的確使了手段,可那次我失去的,比你們要多。”
她與他,有的也只是那一夜那樣淺薄的回憶。何況鎮安王……他也不會記得吧。
……
……
墨瀾有些鬱悶的回到客房,還沒來得及嘆氣,便看到案上壓着的一封留書。看着名字,竟還是洛寧兮留下的。
她猶豫了一瞬,打開來看,仍舊是龍飛鳳舞的筆法,言簡意賅的說明讓她戌時前往月香閣,說是要爲她引見一位朋友。墨瀾看着信,只覺得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按照方纔紅苒所言,在月香閣中,洛寧兮要會的佳人應當就是謐秋。她雖不信洛寧兮與謐秋有私情,但紅苒那番話也確實讓她心裡堵得慌。好不容易纔說服自己不去多想,如今洛寧兮卻連着她一塊叫去——什麼意思?
墨瀾想了半天也沒想明白,洛寧兮這人做事很多時候她實際是摸不着邊的,所以比起過分思考,她更傾向於參與實踐,用結果來說話。當即拍板決定過去。
不過青樓啊……她還是第一次去那樣的風月場所。即便被外人說的再不堪,也是她母親梅氏出身之地,說不好奇,說完全厭惡,那絕對是假的。
墨瀾猶豫了陣,拿了身素白色的男裝常服,換下了一身汗溼的戎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