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熄火,宵禁!”
每晚,到了一定時候,會有兵士來傳達宵禁的命令,讓所有民夫將自己升起來的篝火給熄滅去休息。
荒漠中晝夜溫差大,但現在這個季節加上有帳篷的話,倒還不至於讓人無法忍受。
“好嘞!”
薛三拿了水,將篝火澆滅,然後鑽入了帳篷裡。
另外仨路人甲有自己的簡易帳篷,民夫都出來得匆忙,又不是遊牧民族,所以民夫營裡的帳篷都很小,也就支撐個意思罷了。
那些士兵的營帳倒是看起來不錯,一看就是軍隊裡配發的。
“主上睡裡面,我睡外面。”
樑程將自己的毯子放在了帳篷入口處,躺了下來。
鄭凡也沒客氣,樑程本來就是殭屍,應該不怕冷,不過還是有些好奇地看向薛三,“三兒,你不進來睡?”
薛三笑呵呵地搖搖頭,從帳篷裡將偷偷帶來的酒袋提了起來,而後又指了指外頭,“主上,我睡外面,坑我都已經挖好了,我個兒小,挖坑方便。”
等薛三出去後,鄭凡也躺了下來。
只是,今晚是無論如何都睡不着了。
刀,就放在自己毯子下面,伸手就能摸到,似乎,這冷冰冰的物件兒反而才能給自己帶來真正的溫暖。
“主上儘管休息,我們在盯着。”樑程開口道。
“好。”
沒有過多的交流,因爲鄭凡相信樑程的判斷。
自己等人現在所在的運糧隊,所承擔的任務絕對不僅僅是運糧那麼簡單。
樑程說,自己等人現在所在的輜重隊伍,大概率應該被當作誘餌了,且今晚又故意選擇了這種很“作死”的地形紮營,不出意外的話,誘餌的啓用,應該就是今晚。
就算你去告訴了輜重營裡的百夫長,那位百夫長很可能會把你悄無聲息地先解決掉,看那支騎兵在這幾天的詭異表現,不出意外的話,輜重營裡的正規軍們,應該是清楚自己任務的。
至於說爲了保護這些無辜的民夫,去告訴他們真相,然後帶着他們一起炸營逃跑……
首先,這裡是荒漠,距離邊境的虎頭城有四天的腳程,民夫隊伍一旦炸開四散,無論是蠻人還是燕國騎兵對付他們,都相當於是一場一邊倒的屠殺,最終能活着回到虎頭城的,也是寥寥無幾了。
而且,真要這麼做了,鄭凡三人就得直接成了黑戶,還會牽連到虎頭城裡的瞎子四娘他們。
所以,沒人是聖人,鄭凡也從未想過讓自己去向聖人學習,而且,從另一個角度來看,稍微冷血一點的話,用這兩三千民夫當誘餌,直接全殲敵人完成了戰爭目的,可能對這些民夫們是虧的,但對大菊……
這是一筆糊塗賬,糊塗賬下,哪怕明白了的人也只能去學“難得糊塗”。
鄭凡在心裡不停地告訴自己,自己只是一個民夫,只是一個民夫,一個民夫罷了……
在戰場上,能保住自己的命就行了。
唔,
如果條件允許的話,
也不介意儘可能地給自己撈取一些好處。
不過,因爲白天的趕路,體力消耗確實大,躺下去後,鄭凡還是覺得眼皮有些重,只能小心翼翼地一邊維繫着自己意識還稍有清醒一邊盡力讓自己眯一會兒。
睡在帳篷口的樑程,眼睛時而睜開,時而閉合;
帳篷外被掩蓋好的小坑內,薛三一口一口地慢慢嘬着酒水,時不時地用舌頭舔舔自己的嘴脣。
可能,
對於鄭凡來說,現在,是一種焦灼的等待;
但對於他們二人來說,
這是,
半年來,
最大的期待!
讓這夜,
來得再深一些吧!
…………
營地外的土坡後頭,出現了一羣黑影。
黑影在這裡聚集,而後又以極快地速度開始分散,慢慢地摸到營寨四周後,分別拔掉了自己方向上的哨兵,開始潛入營寨之中。
你很難說他們是訓練有素,因爲每個人的行事手法都各不相同,但確實是悄無聲息,一路滲透進去,沒有在營地裡引起太大的騷動。
這些,是平日裡狩獵時所培養出來的本能。
荒漠條件惡劣,這些蠻人,本就是大自然磨練出來的戰士,哪怕是燕國鐵騎,在百年前的燕蠻大戰中,也是依靠精良的裝備和戰術紀律才抵抗住了他們,也因此,營寨裡的這些先前還是拿鋤頭的民夫,也就不可能是他們的對手。
三個黑影躡手躡腳地鑽入了一個帳篷之中,裡面躺着三個人,黑影躡手躡腳地來到熟睡的民夫身邊。
黑暗中,似乎只有眼眸裡的一點光亮能夠傳遞出彼此的意思。
三人幾乎是同時發動,都是一隻手先捂住對方的嘴,沒等手底下的民夫甦醒,另一隻手持刀就直接對着脖子切割了下去!
“噗!”“噗!”“噗!”
沒有慘叫聲傳來,不光是這裡,還有其他好幾處地方,這種滲透和夜襲,正進行得井然有序。
這三道黑影解決完這一處後,又輕手輕腳地出來,移動到了下一處帳篷。
先撩開帳篷布掃了一眼裡面的人數,其中一個黑影有些意外,這個帳篷入口位置就躺着一個人。
不得已之下,只能先解決這一個。
黑影蹲了下來,
像是流水線上的老師傅一樣,接下來的步驟,只是一種單純地重複了。
先伸手,迅速按壓住對方的嘴,對方似乎甦醒了,但沒事,另一隻手持刀對着身下這個人的脖頸就直接劃了下去!
“咔…………咔…………”
摩擦聲傳來,
這名黑影愣了一下,
這一次抹脖子,竟然給自己一種正在用磨刀石磨刀的手感。
而且,預想中的血熱滾燙液體並沒有濺射出來。
幾乎是本能的,黑影持刀對着下方這個人的脖子直接來來回回又切割了好幾下。
“咔……咔……咔……”
蠻神在上,這是人的脖子麼,這麼硬?
不過,黑影的疑惑並沒有持續太久,因爲一隻手,忽然掐住了他的脖子。
“嘎嘣!”
骨節脆響傳來。
黑影的脖子被捏斷了,腦袋和肩膀開始了這輩子以來的最親密接觸。
帳篷外的兩道黑影似乎聽到了裡面傳來的聲響,驚疑之極正準備有所動作,怎料得在他們身後腳下的土地裡,漸漸探出了一個腦袋。
薛三嘴角露出了一抹笑意,整個人從地下藏身的小坑裡彈跳而起,且在身形達到一定高度後,雙手所持的匕首順勢向前收割!
“噗!”“噗!”
兩道黑影倒在了地上。
薛三扭了扭自己的脖子,久違了,殺人的感覺。
若非是知道此時環境不允許,薛三真想舒服的吟叫出來,最好再學幾聲狼叫。
嗷嗷嗷…………
帳篷在此時被從裡頭掀開,樑程和鄭凡一起走了出來。
樑程手裡,還提着一顆血淋淋的頭顱,同時,對薛三道:
“腦袋砍下來。”
“好嘞。”
也就在此時,
一道刺耳的哨箭聲音劃破了今夜這虛假的安靜。
營寨的大門被滲透進來的黑影們打開,外頭,忽然傳來了戰馬奔騰的聲音。
寨子的前門和後門,分別有千餘騎兵呼嘯而來,他們嘶吼着,咆哮着,魚貫而入,衝殺入了這片營地。
營地的哨卡早已經被解決掉了,外圍的防禦也因爲先前的滲透而解決了不少,在這個局面下,兩股騎兵一前一後,很是順利地一口氣衝入了主營區域。
沉睡中的民夫們被驚醒了,有的茫然無措不曉得發生了什麼,有的則先一步看見了一個個身穿着獸皮騎着戰馬衝來的野蠻人,嚇得開始大喊大叫。
和樑程所預見的一樣,在敵人的這次突襲之中,營地很順利地炸營了。
原本主營區域還有上百名正規軍,也因爲自家民夫的四散,而被衝散了陣形,直接被蠻人騎兵沖垮後一陣砍殺。
夜幕下的營地,瞬間成了蠻族騎兵縱橫的馬場,他們揮舞着馬刀,瘋狂且恣意地砍殺着面前四處奔逃的獵物。
先把獵物殺完,隨後,纔是享受分割戰利品的美妙時刻。
樑程走在前面,薛三跟在後頭,鄭凡走在中間,三人在離開帳篷後,直奔營寨的一個角落,那裡,有堆積“糧草”的木車背後還有營地柵欄,算是一個簡易的防禦工事了,也是入夜前他們踩好的點。
鄭凡將手裡的刀死死地攥緊,精神高度戒備。
薛三則是坐在木車上,晃盪着自己的小短腿。
隨即,薛三又扭頭對身後的鄭凡道:“主上,要不咱們就這會兒趁亂溜出去吧,這兒畢竟還是太危險。”
鄭凡聞言,搖搖頭,道:“我相信樑程的判斷。”
這支輜重隊,是一支誘餌,現在魚已經上鉤了,漁網,應該也快來了。
雖然以幾千條民夫的命來當誘餌顯得有些過分殘忍,但事情既然已經被安排下來了,鄭凡等人所需要考慮的,則是在事先有所準備的前提下如何儘量保全好自己,同時,撈取一些有實際利益的東西。
比如,這些蠻人的首級!
至於逃跑,笑話,現在逃跑和四九叛逃投了國軍有什麼區別?
見鄭凡堅持,薛三也就不勸了,回過頭時,目光和樑程交匯了一下,雙方眼裡,都流轉出了一抹心領神會的滿意。
主上,不迂腐。
在大家猜測到這支民夫隊伍的宿命後,沒有吵着喊着說要告訴大家好讓大家保命,而是直接說起了另一件事。
“前天押送糧草時,聽那兩個士兵說,蠻人的頭顱可以換賞錢,也可以酬軍功。”
薛三的嘴巴砸吧砸吧了幾下,心想:到底是能畫出自己等人出來的主上,雖然因爲是普通人的緣故所以難免會有些慌亂和不適應,但他的心,可真是黑啊。
“嗚嗚嗚!”
兩名蠻族騎兵追殺着一名士兵過來,打頭兒的一個策馬而上,將那名士兵砍翻,同時,看見了前面站在木車和柵欄中間的鄭凡三人。
“嗚嗚嗚!”
他們發出了興奮的鬼叫,繼而繼續催使胯下的馬重新奔跑起來,向着新的獵物發起了衝鋒。
樑程默默地站了起來,薛三則是閉上了眼,耳垂微動。
鄭凡情不自禁地嚥了口唾沫,以前只是在一些資料裡得知過冷兵器時代騎兵是絕對的王者;
雖然眼下只是兩匹戰馬向這裡衝來,但這給人的衝擊力不亞於你站在馬路中央迎面全速開來一輛越野車。
馬蹄聲,混着呼吸聲,開始逐漸地放緩……放緩……再放緩……
時間,彷彿在此時被調成了慢節奏。
不過,鄭凡還是沒有選擇逃跑和躲避,只是繼續用着似乎不是那麼標準的方式緊握着自己手中的刀。
距離,拉近了。
薛三先動了,
他的身子先快速地向下竄去,而後又以一種匪夷所思的方式在戰馬前端彈起。
那名蠻族騎士下意識地揮刀過去,卻砍了個空,而薛三卻已然出現在他的身側,且還在繼續向上。
手中的匕首反握,提腕,斜拉!
“砰!”
匕首自蠻族騎兵的下顎位置刺入,瞬間沒入。
蠻族騎兵只感覺自己視線一片血紅,隨即就失去了意識。
而樑程這邊,則是等着那名騎兵衝到自己面前才動的。
可能,在那名蠻族騎兵看來,眼前這個男人將會在自己胯下戰馬的鐵蹄下化爲肉泥,然而,這個男人以一種匪夷所思的方式一拳掄起,砸在了戰馬的頭部。
“砰!”
戰馬的前腿直接彎曲了下來,恐怖的慣性將其身上的這名蠻族騎兵向前甩去。
樑程直接抓住對方的後背獸皮衣服,將其按在了車板上,同時猛地擡起頭,看向鄭凡:
“主上!”
“啊啊啊啊啊啊!!!!!!!!”
近乎是本能地,
鄭凡舉起刀,
對着眼前這名已經被完全制服的蠻族騎兵直接斬了下去!
“噗!”
鮮血飛濺,
紅紅的,熱熱的,燙燙的,
鄭凡張了張嘴,眼睛睜得大大的,身形稍微搖晃了幾下,
慢慢的,又品味出了另外一種味道,
甜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