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刻，楊林睜開了雙眼，從純粹單一的道心中清醒過來。
神禁魔眼，彷彿失去了往日的色彩，裡面平凡普通，沒有任何光亮。
但在那平凡瞳孔的背後，卻有種種奇異之芒閃爍。
楊林嘴角帶着微笑，他睜開眼睛的第一眼，便是看向懷中的滸菟。
滸菟面色依然蒼老，但是神態祥和，隱隱露出滿足的微笑。
就在楊林目光落在滸菟身上的一剎那，楊林四周的世界，驀然間砰的一聲，玻璃一樣的破碎。
無數碎片，環繞着楊林。
同一時刻，滸菟身上，突然亮起耀眼白光。
白光四射，滸菟消失了，而這個世界破裂後的每一個碎片，似乎都擁有了滸菟的氣息。
下一刻，楊林只覺得轟隆一聲，然後一花，頓時，所有的碎片，以楊林爲中心，瘋狂的旋轉起來。
碎片在旋轉中遠去，然後消失，出現一個全新的世界。
這是一個新的世界，也是回到了原點。
楊林眼前，是見到滸菟之前，那一個奇花異草無數，仙禽異獸齊鳴，世外桃源般的仙家洞府之地。
而他手中握着血鏽魔刀，地上躺着黑狗的屍體。
不過，楊林目光看去的時候，地上的黑狗突然消失了。
感覺經過了一輩子，但實際上，只是從擡頭到低頭的一瞬間。
楊林明白了，原來那滸菟、山河村、九霄山......自己在那裡面的一世輪迴，終究還是一個夢，儘管這個夢很長很真實。
而引起這一切發生的原因，便是自己斬殺攔路的黑狗。
楊林不知道，自己如果以另一種方式破關而出，會是怎樣一種情況。
不過現在，前進的障礙已經掃清，楊林走入了仙家洞府。
在踏入洞府的瞬間，景物再次一變。
但這次，不是化虛，而是化實。
楊林發現，自己此刻，已經站在了蒼山之巔。
他的頭頂，便是那座金光大殿，懸浮在蒼山的上方。
距離山頂約莫只有十幾丈的樣子，不過這十幾丈，肯定只是“看上去”的距離。
楊林的下方，則是浩瀚的蒼山，俯瞰望去，視野開闊無比。
山上有各種珍禽異獸，一條小路從遠處過來，然後沿着山腳往上延伸，楊林站立之處，正是那條山路的盡頭。
而楊林的前方，忽然波紋陣陣，一個紫衣人影，從波紋中浮現出來，他一臉和善，微笑的看着楊林。
“恭喜你，楊林。”紫衣人影微笑道。
“你是......滸菟？不是滸菟！可是，爲什麼你的聲音，我卻有着熟悉的感覺，似乎在哪裡聽過。”楊林疑惑問道。
“滸菟是我，但我不是滸菟，吾名序圖士。”
“序圖士？！”楊林腦子裡轟然炸響，驚訝道，“九霄山河圖的創造者？”
原來，這就是序圖士，他還活着？
“很驚訝吧？不過，其實說明白後，也很簡單。滸菟是我的一縷神念所化，而現在的我，則是序圖士留在九霄殿的殘留意志，至於我的本尊神念，早就在無數年前消散了。”序圖士道。
“九霄殿，就是頭頂這座金色
大殿吧？”楊林道。
“不錯，那裡是你最後的試煉之地。考驗的，是你的意志！”序圖士沉吟道。
“意志？加上前面的考驗，那就是修爲，心性，意志。”楊林思索道。
“不錯，修爲雖然重要，但九霄山河圖更重心性和意志，修爲不足，憑藉九霄山河圖，可以彌補，但是心性缺失，意志不堅之輩，便是再神奇的法寶，也無法改變。”序圖士道。
“我有個問題，想問前輩。”
“什麼問題，你儘管問，我之所以在你進入九霄殿之際出現，就是來解答你心中的疑惑，能夠走到蒼山之巔，你擁有這個資格，孩子，我比你更希望，你能夠最終成功。我......已經等得太久了。”
“明白，多謝序圖士前輩。”楊林誠懇道，“山河村，九霄山，滸菟，她，真的只是南柯一夢嗎？”
“古時有大賢能者，名莊周，號莊周子，他是我的師兄。”序圖士道。
“莊周？莊周子？”楊林喃喃道，序圖士的師兄，那必定也是驚天動地式的大神通者，楊林不明白序圖士爲何突然說起他的師兄，但他知道，自己只需要認真聽着。
“師兄曾言：‘莊周夢蝶，蝶夢莊周’，意思是說，到底莊周是真，還是蝴蝶是真呢？”序圖士罕見的露出一絲回憶。
“真？假？什麼夢幻？什麼又是現實？”楊林若有所思。
“對夏蟲來說，夏天是真實的，而寒冬是虛幻；但對梅花來說，夏天是真的，所謂虛幻的寒冬，其實也是真實的。而對無盡的時間長河來說，則一切都是虛幻，只是，在那虛幻中苦苦掙扎的衆生萬靈，誰又敢說，這僅僅是虛幻。”序圖士悠悠道。
“我的眼睛，見到衆生萬象，真有如何？假又如何？我的心，都從中獲得真實的感悟。我自己的感悟，在別人眼中，真有如何？假又如何？我用自己的感悟，淬鍊出自己的道心。”楊林道。
“蒼山之道，是爲大道，存於你心中。通達者瞬息萬里，直登大山之巔，俯瞰來時路。心若真，則所見皆爲真，因此山河村中，你以道心禦敵，心在滸菟身上，則滸菟爲真，而諸邪無法侵犯，亦不敢侵犯，諸般攻擊，都化作煙消雲散。吾代滸菟，對你道一聲謝謝。”序圖士忽然彎腰，對着楊林深施一禮。
楊林坦然受禮，本就純粹的道心，突然間更加清明，如同璞玉般晶瑩剔透。
但他隨後朝着序圖士回禮，“道心是我的，但機緣卻源於滸菟，造化來自序圖士，無論九霄殿的試煉結果如何，一路走來，楊林受益匪淺，真心感謝序圖士。”
楊林說此話之時，稱呼序圖士，已經沒有了“前輩”二字，但是卻沒有絲毫彆扭。
而序圖士聽了，也沒有表示出任何不滿之意。
大道面前，衆生平等，長生面前，皆是虛妄。
楊林雖然修爲依然只是神輪境界，但是他道心通達，氣勢已成，縱然面對序圖士這樣的前輩高人，也是不卑不亢。
此刻，如果把序圖士比作高山大海，巍峨高不可攀，博大浩瀚無邊，那麼楊林就是那清風明月，它比不上高山大海，但是卻自有一股神韻，令人感覺，它們是平等的。
序圖士看着楊林，微笑道，“雖然你現在道心已成，
未來成就不可限量，但是我依然指出，你一路走來，其中有數個關鍵之處。而且，此次會面之後，你我再不相見，你入九霄殿後，若成功，便是將九霄山河圖的主人，而我則化作一縷靈氣，融入九霄山河圖中；你若失敗，則化作另一縷靈氣，成爲我延續下去的能量，等待着下一個試煉者的到來。”
楊林聽序圖士明言，自己若是失敗，將被對方吞噬，心中卻沒有任何憤怒，只覺得事情本應該就是如此，只是認真回答說道：“請序圖士賜教，楊林洗耳恭聽。”
序圖士娓娓道來，一一指出其中關鍵之處，從踏入蒼山，見到林婉兒、江紫雪開始，到後來與滸菟一世輪迴結束，竟然多達十幾處。
一步踏錯，不敢說全盤皆輸，但是結局必然謬以千里。
而現在看來，楊林做出的選擇，他自己當時並不明白爲什麼要那樣做，卻事實上是最好的選擇，或者說是最符合序圖士試煉要求的選擇。
尤其是其中九處，與滸菟有關。
第一處關鍵發生於初見滸菟時，面對弱女子“滸菟”的責問。
楊林可以選擇置之不理，自行離開；也可以選擇暴起殺人，甚至是先奸後殺。
因爲當時的環境，看上去荒山野嶺裡，只有一個孤身女子，正是前不着村後不着店的地方，實在是暗示着暴徒可以放心大膽的行兇。
不過楊林的選擇，卻頗爲出人意料。
他對滸菟的詰難，不知怎麼回答好，乾脆置之不理，但內心並沒有因此生氣，也沒有見到她一個孤苦女子，容貌還算秀麗，而產生什麼歹意。
狗已經被殺了，那就廢物利用吧。
楊林熬了肉湯，然後表示自己願意真心賠償。
吃了那碗肉湯，就是對楊林這個選擇的獎賞。
這可是九霄山河圖裡面的靈獸之湯，難怪喝起來，就像是在吃靈丹妙藥。
後來滸菟讓楊林把肉湯給左鄰右舍送去，實際上也是一個小考驗。
如果楊林忍不住嘴饞，把肉湯私自喝完了，那自然就見不到後面的張搖和盧山兩家子了。
第二處關鍵，則是送完狗肉湯後，如何回去。滸菟沒有明確告訴楊林，該如何走回來。
那時的情況是，滸菟明顯有着趁機把楊林這個兇徒騙出去，然後再不相見的意思。
一般人，也許就此想着離開，不再去叨擾滸菟。
至於答應的砍柴賠償黑狗之死，主人都不需要了，自然就作廢。
但是楊林卻堅持，並且初步領悟了山河村的規則，一步就走了回去。
第三處關鍵在於那天晚上，滸菟突然發燒，楊林熬製草藥，然後端着藥碗，給滸菟喂藥。
肌膚相親，然後有些事情，很自然的發生了。
如果再進一步發生什麼事情，也是水到渠成，自然而然的。
可是關鍵時刻，楊林卻突然清醒了。
酒醉心自明，情真難自抑。
那時那刻，關於情慾，自然是真的，合情合理，但楊林抑制住了。
並且在以後的數年裡，始終相守有禮。
退一步海闊天空，進一步也許是別有洞天。
但楊林自認爲，從後來的情況來看，退步是對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