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涼不知道今天是怎麼回事,腦子裡一直凌亂不堪,心裡卻也莫名的煩躁。加快了速度挑好幾件衣服,身後的林洛南始終跟在身後一言不發,結好帳,她衝着他說道,“你先回去吧,我還要去轉些東西。”
其實,只是想把他支走而已,和他在一起腦子裡總是會煩躁。
林洛南點點頭,其實他看出了她的煩躁,也知道她之所以這樣的原因,畢竟是自己沒有把握好,像安涼這樣的女子,遇到其他事情堅強的像個男人,唯有愛情,會讓她不知所措,像是縮在殼裡的蝸牛,只有等到她自己想明白,想清楚。
安涼看着跑車消失在遠處,不知怎麼的心頭籲出一口氣,然後轉身,卻看到有一角明黃映入自己的眼簾,順着看過去,明黃的水晶底子高跟鞋,身上是黑色的連衣裙,白粉色寬帶束腰,
顯然是羅羅,而再看向她去的方向,不禁蹙眉,那裡明明是第六精神醫院。
心裡沒有多想,腳下便直接動作跟了過去。
而倒車回來想要把安涼手上的幾件衣服捎回去的林洛南,看到安涼跟着羅羅進了醫院,眼裡的陰霾和暴戾暴露無遺,還有嘴裡那一聲喃喃,“該死……”
安涼看到羅羅從電梯上去,便跑着從旁邊的樓梯上去,每到一層便探頭看一眼電梯那邊有沒有羅羅的身影,直到六樓。
六樓在安涼看來是個很奇怪的樓層,空空曠曠,幾乎一個人也沒有,高跟鞋踩在瓷磚的地板上發出“咯噔咯噔”尖銳的聲音,想到這所醫院的實質,安涼竟然有些心底發怵。
明媚的陽光在走廊的另一頭穿透玻璃落進來,爲這個陰鬱的地方增添了幾分柔和,她放輕了腳步,看着羅羅徑直走進靠近窗子的第一個房間,然後關上了門。
安涼就在這裡靜靜站着,有幾間房間傳來零零碎碎的走動聲,在這個偌大的地方反而顯得更加突兀,安涼摸了摸發冷的胳膊,就在這時,羅羅從那個房間走了出來,表情好像比來的時候更愉快了一些。
安涼連忙一個側身躲在拐角後面,看到羅羅進了電梯,才從後面出來。
安涼無奈的笑自己,自己到底在幹嗎……可是,卻又忍不住向着那間病房走去,每走一步,都感覺像是踩在了自己的心上,心臟劇烈的跳動,彷彿對於前面的東西無比嚮往。
她輕啓病房的門把,動作細小,生怕驚擾到裡面的人引得他們一陣抓狂。
裡面的裝飾倒是出乎安涼意料之外的,陽光充足溫和,窗臺上擺着鮮花,房間乾淨整潔,只是……房間的角落裡有一個女人蜷縮的背影,逆着光,看不到她的臉。
安涼順着方向轉過去,想要看清她的模樣,心臟劇烈的跳動,隨着腳步輕輕的移動,心臟的頻率也越來越快,那是一種又害怕,又期待的表象。
女人微微側頭,神情溫柔的抱着懷裡的毛絨玩具,嘴裡輕輕哼着搖籃曲。
“長亭外,古道邊,芳草碧連天……”
女人溫柔的哼着歌,還搖着懷裡的那隻玩具熊,片刻,輕輕憨笑着,“安兒,安兒……”
女人忽然側過頭,那張溫柔的臉在陽光下袒露無疑,安涼在看到女人的臉的那一刻,只感覺大腦彷彿瞬間被雷劈中,渾身怔住,四肢僵硬動彈不得,她彷彿聽到心臟在聲嘶力竭的吶喊,心臟狠狠地糾纏着,然後聽到腦子裡那根叫做理智的弦一瞬間崩塌,腦子裡一片混亂。
她聽到自己的心在問,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
女人的頭髮凌亂在一旁,臉上的五個指印在鮮明不過。
忽然,她擡起頭,神情溫柔的衝着安涼一笑,“安兒……”
安涼的眼淚順着臉頰大片大片落下,滴在冰冷的地板上,發出‘啪嗒’的聲音,面前的女人…是她的母親……
如果今天她沒有跟着羅羅進了這家醫院,或許,她永遠都不知道這家冰冷的醫院裡住着自己至親至愛的人,或許,她會以爲那個女人早就已經隨着那場海上的災難掩埋在某一寸海底,或許,這輩子她再也沒有機會叫一聲,媽媽。
安涼的眼淚順着臉頰落下,她想要放聲大哭,又害怕驚擾到面前安靜的哼着歌的女人,只能用力的捂着嘴巴,眼淚都無聲的透過指縫間落在地上砸出一片水漬,心臟劇烈的絞痛,這麼多年來,當村裡的小孩子罵她沒爸媽時,她堅強的像是一頭倔強的獅子瞪着他們沒有哭,當看到別人的母親牽着孩子時,她沒有流淚,這麼多年,她把自己變得無堅不摧,唯有在這一刻,她全身的鎧甲都被卸下,這一刻,她只是一個需要母親的孩子。
女人依舊自顧自的哼着歌,對於安涼的難過視而不見,頭也沒有轉一下,不知道愣了多久,女人依舊溫柔的哼着歌,眼裡滿是寵溺,溫緩的燈光打在她的身子上,愈發顯得溫柔。
安涼的心裡愈發心疼,她緩緩走過去,輕輕顫抖着,抱住面前瘦弱的女人,“媽……”
女人卻渾身一顫,緊接着把懷裡的小熊緊緊摟在懷裡,神情恐懼的看着她,身子往後使勁的挪動,嘴裡還在口齒不清的說着,“不要……別……別打我……別打安兒……我……我聽話……”
安涼愣住,看到女人露出的半截小臂上是明顯被狠狠掐過的痕跡,白皙的皮膚上顯然印着紅色的痕跡,來不及擦掉臉上像花貓一樣的淚痕,安涼慌忙去看另一條手臂,靠裡面一些的地方,甚至有些已經發紫了,看起來有些天了。
只一下,安涼腦子裡忽然閃過羅羅那張笑的無比妖冶的臉,安涼的眸子瞬間變得幽深,十指狠狠掐進肉裡,直到泛出一絲血腥味依舊渾然不覺,林洛南趕過來靠在門口,一眼便看見安涼眸子裡的暴戾,那是……一種近乎於瘋狂的狠戾……林洛南的眉頭微蹙……
安涼擁住面前的女人,柔聲說着,“媽,你放心,以後不會再有人欺負你了,總有一天,我會讓那些欺負你的人……”聲音是無比的堅定,只是說到這裡,便沒了聲音。
林洛南的瞳孔收緊,因爲他看見,安涼的口型,最後的那個字是,死……
身材弱小的少女擁住面前衣衫凌亂的女人,女人的眼神渙散,卻像是被什麼牽扯住,又像是……有了依靠般安心……少女的眼裡一潭幽黑,擁住女人後背的右手緊緊攥拳,眸子裡是前所未有的冷淡和……一種瘋狂的冷靜。
安涼抹去眼裡最後一滴眼淚,神情變得溫柔,自己先起來,然後伸手去扶跪坐在地上的女人,“來,起來……”
安涼這樣說着,眼神溫柔,彷彿剛剛林洛南所見的,只是一場幻覺。
安涼將女人攙扶到牀上,然後從抽屜裡找出一把木質的梳子,輕輕梳理着女人的長髮。
溫柔的陽光下,少女站在牀頭講述着最近自己的事情,臉上的表情時而雀躍,而女人渙散的神情慢慢有了焦距,卻也聽不懂安涼所說的,只是跟着嘿嘿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