睜開眼睛的時候我知道天還沒有亮，在這個時代黑夜於我總是顯得格外漫長。
等適應了黑暗後腦袋卻是清醒了，房間依然有着沉睡之前的冷香味道，起身倒了一杯水，順道去把被風吹開的窗戶給關上。
桌上的賬本已經被完全的打開，夾在頁中的髮絲也不知道被吹到哪裡去了，顯然在我睡着的時候有人進了房間翻動了賬本。
冰涼的茶水順着食道滑入胸腹中，感覺全身的皮膚都被那溫度刺激，轉身，我毫不意外的看到一團黑影站在我對面。
“你是誰？”
那黑影嗤笑出聲，隨後說道：“你不害怕？”
我晃動一下茶杯，眯起眼睛想要儘量將這人看清楚：“爲什麼要害怕？難道你不是個人而是個鬼魂？”
黑影笑了起來，再靠近我一步，近到因爲對方的呼吸已將髮絲拂到了我的臉上，那迫人的身高自上而下所施加的壓力竟讓人感覺有些透不過氣來。
我依然不動聲色，鼻中的冷香越發濃重，這具身體的呼吸系統比我前世還要敏感，稍微一點氣味就可以牽動神經。
“來者是客，要不要喝杯茶？”稍微站直一點，鼻尖幾乎從對方的臉上擦過，轉身的時候我甚至可以感覺自己的頭髮從他皮膚滑過的聲音。
手臂被突然抓住擡高，對方就着我手中的茶杯一口氣將裡面的水都喝下肚：“不勞煩了，鄙人很隨意，這茶剛剛好。”
我眉毛一挑，好吧，我承認我被人調戲了，這還是到了這時代的第一次，換作這裡的任何女子聽得這樣的話，看得對方這樣的舉動少不得要面紅耳赤，或是破口大罵，可惜再怎麼說我還沒有這個自覺。
索性把空茶杯往桌上一放，我拉開椅子，道：“那請坐，想必你也來了很久了，一直東翻翻，西找找，不累……”話還沒有說完，只感覺腰身一緊，瞬間就入了對方的懷抱，雙手觸及的是滑軟的絲綢布料，他說話時胸腔的震動毫阻制的傳遞到“美人在抱，如何會累。”
心裡忍不住咒罵一句，這算不算是古書中的登徒子？而我是那柔弱委屈的小女子？
現在背後是桌沿，前面是豺狼，恩，得考慮今晚的安全問題了。
忍不住朝他脖子處嗅了嗅，嘀咕着：“這香味很特別啊！”
“是曇花的霧水製成的香露，只此一家別無分號。”
“哦！”我又掐一下他的腰，也不管他的反映，點頭道：“有腹肌啊，彈性很足，應該是習武之人。”
再抓起他一隻胳膊，在肱二頭肌部分拿捏了幾下：“臂力也足夠，不知道是每天拿着幾百斤重的石頭練習呢還是像少林寺一樣提着兩桶水跑幾十裡山路？”
正準備將他反個邊，手臂也被他給抓住了，聽他的話裡似乎有了笑意：“你也是有夫之婦了，面對陌生男子不但不害怕，居然還可以打情罵俏，說出去的話只怕對你的名聲不好吧！”
我故作驚訝：“哎呀，原來你認識我夫君啊？這樣更加是客了，只是不知道你貴姓？是我夫君生意場上的朋友，還是官場上的大人？或者……”我隔遠點將他從頭瞧到底，恍然大悟：“您是一位大蝦吧！哎呀，幸會幸會，我夫君在外一定得到您很多的照顧，來來來，請坐請坐。”
因爲手臂被他抓着，我這麼一走動他要麼放開我，要麼只能被我拖着走，只是兩種他都沒有選擇，我的手也掙不開，心裡咕嘟一聲習武之人到底不一樣啊，唉！
“原來我倒是小瞧你了。”
“啊！”黑暗中我無辜的眨眨眼，笑道：“大蝦擡舉小女子了，妾身實在是愧不可當啊。不知道這深更半夜的您大搖大擺的跑到江湖好友的妻子房間有何貴幹？”
“呵呵，當然是來見見大名鼎鼎的嚴簡的正妻——方氏，了。”
我點點頭：“如今您算是見着了，感想如何？”
“傳言有假。”
還真是直來直去的人，顯然對方不止一次來到我房間了，爲什麼以前沒發現？再仔細想想最近有沒有做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情？這一想就不可收拾，簡直有點毛骨悚然了，原來知道被監視了是這種感覺啊。
冷，徹骨的冷。
也許是我瞬間改變了神色，不復嬌笑的表情，他抓着我臂腕的大手也放了下來。
聰明人往往可以憑藉一句話，一個眨眼評判出當事人的心情，從而做出判斷，顯然面前這人是個中高手，明明周圍暗黑一片，他也只是從抓着我手臂的肌肉僵硬程度來判斷我的思維變化，或許，對於我的黑暗於他而言並算不上什麼。
我的口氣不知不覺的回覆了前世中那種慣常的疏離和冷漠：“現在你人也見了，請走吧！從哪裡進來的就從哪裡出去，至於你要如何跟我那從未謀面而拋妻的‘夫君’說什麼，怎麼說都是你自己的事情，他從來不待見我，我也從來沒有想過要得到他的寵愛，就算他真的回來了，帶了如何國色天香的女子來我面前我也不會去說什麼，做什麼，更加不會給他難堪，甚至於，我見都不想見到他，他如果容得下我就容，容不下我也無所謂，無情無義的男子本不是我所好，我這種平凡的村婦也配不上他這江南第一世家的繼承人。”
一口氣說出了我積壓了三年的話，從出口的那一刻心裡莫名的感到一種輕鬆，這是一筆債，一筆方琉璃揹負的利滾利的債，這話一日不說出來方琉璃的心中就壓着一塊石頭，如今這石頭陰差陽錯的挪開了，雖然聽到這話的不是嚴簡他本人，可是由人轉述不是更好。
轉身拿起杯子，我再也不看黑暗中那人，徑直走到桌邊再倒了一杯茶自己喝了，站了這麼久，說了這麼些話，心裡反而快活了，夜深露重，我轉回牀上，復又沉沉的墜入夢鄉，這次再沒有前世種種纏繞着我，更沒有現世煩惱圍繞心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