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邕城,籠罩在淡淡的白霧之中,潮溼的空氣依舊頗爲清冷寒涼, 凍得人直打哆嗦,路面上更是有着一層層的厚冰,似乎在訴說着昨夜是個冰寒的地獄……
寧南區,曾經是邕城頗爲繁華的一個區,臨近清澈的邕江,可現在只是一片廢墟。
倒塌斷裂的橋樑,樓房的骸骨,在暗淡的光芒下,發出淒涼的哀嚎……
邕城的建築隊伍也曾想過要在這片區域建立起新的房屋,供難民們居住,然而這裡地勢不穩,邕江裡時不時地又冒出可怕的水系蟲子,兼且此處又沒什麼特別大的價值,所以這裡仍舊是破爛不堪,滿滿的都是斷磚殘瓦。
一羣衣衫襤褸的難民,萎縮在雜亂骯髒的狗窩裡,這個狗窩是用斷磚殘瓦外加一些長木條、鐵條 胡亂搭建起來的,沒有任何的防護功能,一旦飛天的蟲子來襲,他們只能無奈地等死!
這羣難民,並不想窩在這個地方……然而他們也沒有絲毫的辦法,邕城的難民實在太多,軍隊那邊根本就管理不過來,自然沒工夫搭理這羣以殘疾人、老弱婦孺、神經病人、精神崩潰者所組成的隊伍。
“好冷……”一個鬚髮盡白的老男人澀澀地發着抖,他身上穿着亂七八糟的衣物,甚至還有些是從以前垃圾堆裡撿回來的中學生校服,更有些凌亂的布條也包裹在身上,可惜那身衣服早已經破破爛爛,根本就沒有太多的保暖作用,兼且又幾十天沒有洗過,早已惹上了一大堆的塵埃和污穢以,臭汗蒸乾後留下的惡臭比起臭水溝還要來得令人受不了。
這名老男人很想點起火焰,稍微地烤一下火。
但諾大的寧南區廢墟,如果閃耀起火光,實在是太過顯眼,萬一惹來了飛天系的蟲子或者鑽地系的蟲子……那麼所有人都要跟着他一起陪葬。成爲蟲子的早點!
“大爺,您冷的話,拿這個去用吧……”
一個四十來歲的大嬸看着瑟瑟發抖的老男人,猶豫了好久,才從自己身底下扯出一堆報紙和書籍,遞給那個老男人。
這麼寒冷的天氣,竟然有人拿報紙來取暖?
這是何等的可笑?
報紙這種玩意,真的能取暖麼?
然而……在這麼一個殘酷無奈。人命如草芥的末日時代裡,沒有任何的合理性可講,找不到充足的衣物和棉被,自然沒辦法取暖,但就像農村裡的村民一樣,冷了,就拿稻草來當被子一樣,拿報紙照樣也可以取暖的……
只是,效果有點差罷了。其實在這羣可憐的難民心中,只要能夠稍微地用報紙遮掩住身體,不受寒風所吹拂就已經是一種幸福了……
“這、這可使不得。使不得,俺一身老骨頭,都已經快要堅持不下來了,就算能稍微暖和一點也沒有什麼用處……這些報紙和書籍還是您自己用吧,你還年輕……”老男人苦笑着,頗爲卑微苦楚地嘆了口氣。
長長的唏噓聲中,透盡了難以言喻的無奈與辛酸……
老男人在和平時期,是天南省桂城的一名書法先生, 字畫一絕。小有名氣,許多跑來桂城楊朔旅遊,見識象鼻山、七星巖風光的遊客都會找這個老男人幫忙提一手字,一幅畫,那個時候老男人生活得頗爲愜意。舒爽至極又名利雙收,小日子極爲滋潤。
但末日爆發後……老男人就悲劇了,所有的人都在爲生存和逃亡苦苦掙扎,再也沒有人會去在意什麼旅遊、書法、字畫之類的文化產業,所以老男人就從一名高高在上的書法先生。淪落爲一個普通的逃亡者。
在逃往邕城的路途裡……老男人的家人相繼遭了毒手,先是結髮五十年的妻子在半路心臟病發作而死,後是兒子與兒媳被屍蹩鑽進了耳朵、鼻孔,最後成了白毛殭屍被傳承者燒成了灰燼,緊接着是年輕的孫子因爲多管閒事而被人打斷了腿扔去喂蟲子,就連那個剛剛成年的孫女兒都被一羣狗雜種給捉去糟蹋,下身紅腫幾乎要撕裂開,最後被那羣狗雜種丟到了老男人面前……幾個小時後,孫女就跳崖自殺了。
老男人成了孤家寡人,也不曉得是天意弄人還是運氣夠好,老男人竟然一路平安無事地抵達了邕城,並且在邕城裡苟延殘喘了近兩個月,直到今天,他居然都沒死成!
如果可以,他真的想用他的命來換兒子、孫子的命,可爲什麼,本該進棺材的他卻好端端地活着,而生機磅礴的兒子與孫子卻早早離開人世,害得他白髮人送黑髮人……
“老大爺,你別說這樣的話……我們已經相互照顧半個多月了,都撐了那麼久,千萬不要隨隨便便地就放棄啊,我昨夜在廢墟里翻出了不少絲織品,蓋在身上可暖和呢,這些報紙你拿去用,我真的已經用不着了,哦,這條圍巾你也拿去吧,非常頂用的,羊毛的!”
四十多歲的大嬸咬了咬牙,又從她身底下取出一條破破爛爛的羊毛圍巾,顯然這條羊毛圍巾已經被污水浸泡了幾個月,都已經分辨不出什麼顏色了,原本柔軟蓬鬆的質感早已經變得冷硬無比,保暖效果大打折扣……
這名大嬸,本來在寧州是個女房東,沒什麼別的本事,就是靠着父母留下來的幾塊地,加上一些小投資,弄了幾棟不小的房子租出去,一個月也能有七八萬塊錢的房租收入,日子過得相當的滋潤,在她那條街道上,她幾乎就是財主般的存在,逢人見面都要叫她一聲“梅姐”。
但現在已經完全不一樣了,這名大嬸的房地早已經毀於一旦,她也變得一無所有,就連相依爲命的女兒也被一羣人渣敗類給偷偷擄走,從此再也沒有音訊,天殺的,她女兒才只有十二三歲,剛剛小學畢業啊……
所以從此之後,她就果斷地用污泥和黑粉搞得自己無比的難堪,還把頭髮都給剪斷,眉毛也給剃光,看起來跟個男人差不了多少,萬幸,從此之後就沒幾個骯髒的男人會正眼瞧她一下。
“使不得……真的使不得,您還是自己用吧,您一晚上都在咳嗽,昨晚在廢墟里找東西一定着涼了,瞧瞧,你臉都變得蒼白,指不定已經發燒感冒,不能再挨冷了……”老男人連忙搖着頭,不願意接受大嬸的幫助。
他已經絕望了,這幾天以來彈盡糧絕,軍隊沒有再發放救濟糧,即便廢墟里偶爾會翻出一些餅乾、糖果、蛋黃派也是飢一餐飽一餐,前兩天有個饑民同伴在廢墟里翻出了一大塊包裝好的切糕,那早已經被雨水浸泡得發黴變質了,可他依然無比的開心。
他還沒來得及吃,就被一羣路經此地的流浪漢強搶, 饑民同伴拼死保護切糕,可最終雙拳難敵四手,他被難民抽刀子捅死,倒在了血泊之中,一大塊變質的切糕也被硬生生的搶走……
而這裡靠近邕江,時不時地都會有幾名餓得發狂的同伴跑進邕江裡企圖摸魚捉蝦,雖然偶有所獲,但大部分時候都是有去無回,因爲邕江裡盤踞着大量的吸血蟲和水枝節蟲,更有些水系的屍蹩、大型蚍蜉,一旦你鑽進水裡,迎接你的將是數以百計的蟲子將你每一塊肉每一滴血都給啃咬下來,哪怕是靠近水邊也是相當的危險,那些長達三四十米,猶如蛟龍般的水陰蛟蟲也不是吃素的,直接就從水裡蹦出來,一口把人給吞進肚子裡!
“不礙事的,我臉上什麼時候都這麼蒼白,你瞧瞧,我根本就沒有發燒感冒……”
大嬸剛剛說了這句話,立馬就臉色怪異地捂住胸口,似乎是要嘔吐起來,但由於兩天沒怎麼吃過東西,除了腥臭的黃膽水和口水之外,什麼東西也沒吐出來……
“別逞強了,我來給你瞧瞧……我年輕的時候,還學過一點醫術……”
說着,這名幾乎要凍僵的可憐老男人吃力地蠕動着雙腿,爬到大嬸旁邊,伸出手來,手指搭在她的手腕上,半眯着眼睛,但下一刻卻苦笑着,滿臉訝然道:
“阿梅……您這是、這是懷孕了啊!都已經兩個月了……”
聽到這個消息,大嬸嚇得渾身都泛起了雞皮疙瘩,眼睛睜得老大,像是癡傻了一樣,痛苦地搖着頭,低聲道:
“難怪……難怪……我竟然被他們……”
大嬸想起了極爲可怕的往事,痛苦地閉上了眼睛,眼角有冷冽的淚水滑落。
整個狗窩裡,十幾名同伴聽到這個消息也都沉默了下來,他們都知道,這個大嬸的丈夫早已經死掉,就連女兒也被一羣男人給擄走……而恰巧這個大嬸卻懷孕兩個月,那麼不用問,肯定是逃亡的路途裡懷上的,至於是被強暴還是被要挾,那就不得而知了,恐怕這個大嬸連肚子裡的父親是誰都不記得了。
末世,末世,這個世界到底是怎麼了?
大嬸都已經四十來歲,徐娘半老,可爲什麼還會有人對她伸出魔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