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恩的提議，或者說是瓦王的提議，是一個當權者對於反對他的臣民的提議，是一個在當權者看來，無比寬容和無比屈尊的提議，因爲這個提議損害了身爲當權者的瓦王的利益，以此來換取範克里夫和迪菲亞兄弟會的效忠。
很多人面對這樣一個提議，都會選擇同意的。
領土，兵權，財富，地位，赦免，從此以後，範克里夫將會成爲一個高高在上的當權者，擁有財富和榮耀，以前所有的不快都將抹去，被一層光榮的外表矇蔽，看起來是那麼的光鮮亮麗。
誰會不同意？
然而真的是那樣嗎？
再多的財富，再高的地位，就真的可以抹去曾經受到的屈辱嗎？
有一個好人，被冤入獄，二十年後人們告訴他：不好意思，當初冤枉你了，我們給你一百萬作爲補償，還會發公告爲你平冤。有了這一百萬，你就可以做小生意，還可以娶個老婆，生兩個孩子，後半輩子不愁了。
有一個好人，被冤枉殺人，判了死刑。死亡十年之後，人們告訴他的親屬：不好意思，當年冤枉他了，我們現在爲他平冤，同時還會給你們一些補償。他雖然死了，但是也算是給你們留下了一筆財富，你們至少吃喝不愁了。
嗯，聽起來多麼的美好，卻……多麼的可悲！
錯誤就是錯誤，哪怕以後再怎麼伸冤，都是已經犯下的錯誤。
腿斷了無法接上，心碎瞭如何修補？
那些曾經不堪的過往，那些長年累月的辛勞，最終付諸東流，那些日復一日積累在心中的憤怒和委屈，怎麼可能因爲一句話，就全部消弭？
當權者總是站在高處去俯視人民，卻忘記了，人民不喜歡他的俯視。
瓦王終究是一個國王，他從來都不會站在人民的角度去想問題，他終究不是一個普通的人民。
所以他的決議，範克里夫無法接受。
“月溪鎮鎮長？治安官？死亡礦井的開採權？三成的收入？新的石匠工會？所有大型建築的建造權？瓦里安啊瓦里安，你當你是在施捨嗎？我範克里夫，還有我的兄弟們，需要你的施捨麼？”
範克里夫冷笑無比：“死亡礦井現在是我的，月溪鎮現在是我的，瓦里安打算把我已經擁有的一切，賞賜給我？其中還被閹割了一部分？果然是當權者的嘴臉啊！這樣的要求，我又怎麼可能接受？我的兄弟們又怎麼可能接受？”
“我們的事業是正義的，暴風城是邪惡的！”
範克里夫指着牆上的圖畫，憤怒道：“暴風城已經腐朽，貴族階層已經腐朽，就算瓦里安有心整治，他又如何能夠整治？更何況他本身就是最大的貴族！他的施捨，我不需要！”
範克里夫的話，喊出了很多人的心聲。
老格里安曾經也是一個普通的農夫，後來一步一步成爲戰士、聖騎士，被白銀之手騎士團選中，然後此有了後來征戰沙場的鐵血輝煌。
所以他很能理解範克里夫所說的一切。
但是，理解不代表接受。
老格里安盯着範克里夫，搖頭道：“範克里夫，人民是無辜的。也許你的反抗有你的道理，也許在這方面，誰也沒有對錯，但是，你這些年的所作所爲，傷害了太多的艾澤拉斯人民。看看周圍的一切！西部荒野，艾爾文森林，赤脊山，暮色森林！每一片土地，都有你們的人在犯罪！在傷害！在燒殺搶掠！範克里夫，你難道就不覺得害臊嗎？”
“‘我們的事業是正義的’？我呸！範克里夫，你永遠都不會是正義的！”
老格里安握緊了拳頭：“範克里夫，月溪鎮被害死的人民，不會支持你；那些流亡的人民，不會支持你；那些聽聞你惡行的人民，不會支持你！艾澤拉斯所有的人民，都不會支持你！比起國王陛下，你更像一個孤家寡人！”
範克里夫叫道：“我有成千上萬的兄弟！迪菲亞兄弟會所有的成員，都和我一條心！”
老格里安冷笑道：“一條心？你想想迪菲亞兄弟會的成員，又有多少，是當初和你一起受到屈辱的石匠？有一千個麼？有五百個麼？更多的是什麼人？盜匪？海盜？鏽水財團？食人魔？牛頭人？範克里夫，你的手下有幾個好人？他們會和你一條心？利益讓你們結成團體，但是團體並非爲了同一個利益！”
範克里夫張了張嘴，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是的，老格里安說的沒有錯。
這些年來，迪菲亞兄弟會都在做些什麼！
爲了復仇，他們殺死了太多人，搶劫了太多人。
他們甚至招募了那些，他們曾經痛恨無比的海盜和惡棍；他們已經成爲了他們曾經痛恨無比的人。
他們曾經以爲自己是正義的，然而現在他們已經一身污垢，永遠無法洗清。
手上沾滿鮮血，如何還能秉持正義和光明？
範克里夫感覺到前所未有的沮喪。
老格里安的話，太過於誅心。
然而……
縱然知道自己的路已經不再光明，但是卻永遠無法回頭了。
範克里夫喃喃道：“我會約束我手下的那些人，我甚至可以放棄炮轟暴風城，我會說服那些一直跟隨我的石匠兄弟，我們有共同的仇恨，我們可以駕駛無畏戰艦，前往塵泥沼澤，去和奧妮克希亞拼命……但是我絕對無法接受瓦里安的冊封！我不能爲了那些虛無的東西，辜負這麼多年的辛酸和痛苦，辜負已經爲此死亡的兄弟！”
沉默，還是沉默。
不管是老格里安還是馬迪亞斯，還是肖恩，都已經很清楚，這已經是範克里夫的底線了。
他絕對無法再讓步，他已經讓步到了極限。
再退後一步，範克里夫就算能夠忍受，他手下的那些兄弟，也絕對不會忍受。
不管怎麼樣，奧妮克希亞也許是幕後黑手，但是直接導致他們這麼多年悲慘生活的，還是暴風城。
他們不可能接受暴風城的招安。
這，已經是極限！
肖恩是使團的團長，他擁有最終的決策權。
肖恩嘆息一聲，搖頭道：“範克里夫，塵泥沼澤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