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維揚覺察到自己和御錦夏的身子一直在下墜, 兩人像是斷了線的風箏,除了下墜,還是下墜, 耳邊呼嘯着風聲, 不知道墜了多久, 越往下, 懸崖上橫生的樹木叢枝就越多。
御錦夏的神情已經迷迷糊糊了, 嘴角溢出大量鮮血,水藍色錦袍已經被血水浸溼,全身上下無一處完好無損的地方, 後背插着半截箭頭和彎刀,胸前插着半截彎刀。
卻是下意識的緊緊的護住住蘇維揚的身子, 自己的身子在下方衝擊着樹枝, 手腕粗的樹枝被御錦夏衝擊的力量折斷, 各種各樣樹枝折斷的聲音從耳中傳來,蘇維揚分明聽到了其中包含着骨頭折斷的聲音, 自己身上除了被刮傷的稍微疼痛以外,並沒有其他劇痛。
蘇維揚閉着眼,眼角有着溢出的淚水,涼涼的滴在了御錦夏的臉上,御錦夏已經昏迷過去許久了, 感受到了臉上的涼意, 下意識的喃喃了一句, 聲音風外縹緲, 但是伴隨着風聲還是清晰的傳到了蘇維揚的耳中。
御錦夏說:“穆雨, 不要哭,錦夏在。”
蘇維揚盯着面前的這張熟悉無比的俊臉, 忽然抑制已久的情緒突然爆發出來,多年前的御錦夏就是這樣在自己各種惹禍後,同樣的語氣,同樣的話語,多年後他依然會對她說,儘管他昏迷的不省人事,儘管她已經物是人非了。
蘇維揚,低頭伏在御錦夏的胸口,泣不成聲。
如果有人這時候從遠處看,就會發現驚人的一幕,兩人就像是離了弓弦的箭矢,以雷霆的速度直線下降,以摧枯拉朽之勢墜下,摧毀着橫生出的樹枝障礙!
不知折了多少樹枝,下落了多長時間,蘇維揚向下望去,這纔看到一灘深水,蘇維揚面色終於一喜!
“砰!”一聲。
兩人墜入深水潭中,濺出一朵龐大的水花。
蘇維揚是被巨大的衝擊力給震昏了過去,她恍惚之間緊緊拉住了因爲衝擊御錦夏放開自己的手。
當蘇維揚朦朧之間醒來的時候,已是第二日晨曦時,睜開時發現自己被潭水衝擊到了一條小河的岸邊,河岸兩旁全部都是茂密的樹林。
御錦夏呢?蘇維揚一驚,發現自己手掌一空,她顧不得查看自己的傷勢,猛然掙扎着撐起雙手想要爬起來查看御錦夏的情況,卻是驀然胳膊和膝蓋一陣刺痛,身子不自主的向前撲倒。
蘇維揚被狠狠的摔到了尖石上,一顆最是尖利的石頭瞬間穿透蘇維揚的左掌,瞬間鮮血淋漓!
她忍不住狠狠的吸了一口冷氣,眉頭不禁緊緊的皺了一下,然後用力拔出石頭,右手握着左手手腕擡起了左手掌,慢慢用着前身的力量支撐着身體,眼光向着四處搜尋,然後發現御錦夏狼狽的躺在對面的河灘上。
蘇維揚低頭苦笑了一下,卻無意之間牽動了嘴角的傷口,疼的她又“嘶”了一聲,以她現在的境況,爬起來都是一種困難,何況是要趟過這條小河呢!雖然小河只是沒膝是深淺。
但是那是御錦夏啊,護她生死的御錦夏,若是旁人,蘇維揚自認爲不是善人。
蘇維揚看到前面兩丈之內有一塊巨石,她眸光一閃,藉助着上身的力量匍匐着前進,身體爬過尖銳的小碎石,留下一條蜿蜒的血跡。膝蓋和胳膊處因爲摩擦,片刻間就已經血肉模糊一片,她用盡全身的力量背靠在巨石上,跌跌撞撞的依靠着巨石的力量踉蹌站起來,一圈一拐的向着河流對岸走去。
四月的河水依舊冰涼刺骨,當膝蓋的傷口碰到河水後,蘇維揚疼的全身哆嗦了一下。河面真心不寬,目測纔是三四丈左右,蘇維揚銀牙一咬,加快了步伐,豈料一腳不慎踩到一個暗石上,腳下一滑,跌入了河中。
當河水溢過口腔時,蘇維揚只感覺自己呼吸窒息,手腳冰涼的發軟,蘇維揚靜靜的睜着眼從透過水底望向岸上御錦夏,恍恍惚惚御錦夏的倒影映入眼簾。
當蘇維揚癱坐在御錦夏的身邊時,她的小臉上,全身上下都是水漬,她自己也不知道是怎麼樣爬過來的,不過,不要緊,真的不要緊。
“御錦夏!御錦夏!你醒醒啊,醒醒啊!”
蘇維揚拿右手推着御錦夏,卻發現御錦夏依舊是昏迷着,蘇維揚暗道不好,她的手掌覆上他的額頭,額頭滾燙,果然經過昨天寒涼浸了一夜的河水,御錦夏發高燒了。
蘇維揚有着莫名的苦意,這簡直是寒上加霜,御錦夏本來就是重傷加上中毒,已經昏迷不醒,此刻再是高燒不已。
御錦夏的臉色因爲失血過多而如紙般的泛白,嘴脣已經乾裂,身體上的血水和河水混爲一片。
蘇維揚先是用手捧着河水給御錦夏喝了幾口,然後踉蹌跌撞的扶着御錦夏,向樹林深處走去。
她要先找一些止血的藥草,然後找一個空地,最好能找一個隱蔽的洞穴。這樣的茂密森林中,來喝水的猛獸隨時都可以出現,甚至是不用去尋找藥草,已經喪命於野獸食慾下了,他們從昨夜活到現今,純屬幸運。
蘇維揚是高估自己的體力了,她也已經有一日沒有進食了,又因爲身體本來就是虛弱,加之昨夜的廝殺,和跌入啓初崖,再經過一夜的昏迷,已經是精疲力盡,體力透支。
他們剛剛到森林邊緣,蘇維揚的雙腿已經發軟,她只好又艱難的向前行了半個時辰,尋了一處較爲隱蔽的空地,四周有着一片草叢包圍着。
蘇維揚找了一棵樹,把御錦夏依着樹幹慢慢的放下,剛剛放下,自己就是一片暈眩,整個頭沉重的厲害,估計自己也是發燒了。
蘇維揚把自己的身子緊緊的靠着御錦夏,擡頭看看日頭,已經正中了,如果不找止血的藥草,不把箭頭和彎刀從御錦夏的身體中拔出,御錦夏可能最終因爲失血過多而死!
她強忍着眩暈,支撐着站起來,先是從御錦夏身上搜出來打火石和一把匕首,然後堆了一把火,拿着匕首,跌跌撞撞的尋了一個方向,向森林深處走去。
蘇維揚幸虧自己六年前並不是手無縛雞之力的閨閣小姐,而是赫赫有名穆王的女兒,從小習得一身武藝,森林中的存活的常識,以及基本的藥理藥草她還是識得的。
許是上天眷顧蘇維揚,她向着那個方向走了一個鐘頭後,就碰到了大片的茜草,茜草是止血的良藥,蘇維揚蒼白的小臉上終於揚起了一抹笑容。
“嘶”,該死!她又忘記自己嘴角的傷口了。
蘇維揚拖着笨重的身體,抱着大堆茜草,按照自己拿匕首在樹幹上的刻記回到了御錦夏在的那片空地。
她猛然就癱倒在了御錦夏的腳邊,看着懷中的茜草灑落滿地,蘇維揚只好再一根根的撿起。
她把御錦夏翻過身,看着御錦夏後背插的箭頭和彎刀,又看看他胸前的半截彎刀,眸光一閃,虛弱的臉上滿是帶着戾氣的陰沉。
她慢慢褪下他上身的衣衫,發現除了那三處主要傷口,御錦夏的上身無一處完好,全是刀痕和刮傷的痕跡,胳膊上還有一道深可見骨的傷口。
那半截的箭頭是有毒的,經過一夜,毒素已經快漸漸擴散到全身了,御錦夏乾裂的嘴脣慢慢的開始發黑了,蘇維揚目光一縮,現在吸出毒血恐怕已經遲了。
蘇維揚狠下心來,握住箭枝猛然用力,伴隨着箭頭□□的是御錦夏大量撕扯出來的血肉,她也知道這是最疼的。不如拿着匕首取的好,只是,沒時間了,再耽誤下去,怕是救不回來了。
黑血猛然如泉涌的噴出來,御錦夏的臉色又蒼白了幾分。
蘇維揚立刻把茜草嚼碎貼在傷處,然後扯下自己的一片衣裙,緊緊的包住。
然後是後背和前胸的兩隻彎刀,蘇維揚如法炮製,御錦夏經過此番折騰,臉色如死灰一般的蒼白,中間哼唧了幾聲,就是沒有醒來。
蘇維揚把御錦夏的上身向糉子一般的包紮完後,自己的眼皮沉重的擡不起來了,只是看着御錦夏已經發黑的脣部,她咬咬牙,猛地拔出匕首,照着自己的手腕劃去。
能讓御錦夏隨身帶着的匕首,自然是削鐵如泥,輕輕一劃,大量鮮血涌出,蘇維揚直接把手腕湊在了御錦夏的脣邊。
天山雪蓮可解百毒,她又是吃過雪蓮藥丸之人,血液是可以解毒的。
昏迷中的御錦夏覺得自己全身疲乏,缺失了大量的生機,忽然嘴邊一陣溼潤,他下意識的咬住一吸!
蘇維揚被御錦夏突如其來的動作疼的差點昏了過去,只覺得自己的血液被大量流失,她皺皺眉,忍住自己把手腕從他嘴邊拿開的衝動。
御錦夏的嘴角流下殷紅鮮血,滴在蘇維揚剛剛包紮的裙布上,赤如曼陀羅。
頃刻後,蘇維揚把自己是手腕抽出,敷上藥草,然後一個支撐不住,昏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