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歇息的意思,范文程是清楚的,從這個時候開始,他不能插手朝廷裡面的任何事情,情報機構馬上就要交出去,接下來恐怕上奏摺的權力都沒有了。
滿人權貴做事情頗爲拖拉,譬如說攝政王多爾袞要求范文程將情報機構交出去,前後的交接手續等等,恐怕需要十天半個月左右,加上情報機構完全是做事情的機構,責任重大,沒有任何的油水可撈,巴哈納短時間之內也不大願意接管。
回到府邸,范文程思索了足足一個時辰的時間,最終他讓管家到某個地方去請來了一名黑衣人,這是范文程第一次冒險,朝廷已經不要他管轄情報機構,不過他還是決定行使權力,動用情報機構的人員。
作爲漢人,范文程做事情的時候,很注意攻心,禮賢下士是必然的,對待所有的情報人員,不管其是什麼身份,都表現出來應該有的尊重,情報機構剩餘不多的人員,與他的關係很好,所以偶爾要求情報機構的人員做一些份外的事情,也不算什麼。
黑衣人進入書房的時候,范文程親自關上門。
“有件事情,你馬上去做,弘文館大學士寧完我,被關押進入了刑部的大牢,你打探清楚一切的情況,特別是寧完我是不是有過激的舉措,有任何的情況,隨時稟報,你記住,不要直接到我的府邸來,我會讓管家到你住所去。。。”
“還有,我必須要告訴你,今日朝會,攝政王大人要求巴哈納大人管轄情報機構,我已經不能插手情報機構的任何事宜,所以你做的這件事情,是給我幫忙,合不合適你自己考慮,還是有一定的風險,如果覺得麻煩,可以不做。。。”
黑衣人點點頭,用力捏了一下拳頭,轉身離開了書房。
范文程一個人在書房裡面發愣,他不知道接下來會面臨什麼。
這一夜,范文程幾乎沒有睡覺,在牀上翻來覆去,一直都在思索,很多不願意看見的場景,不斷在腦海裡面翻騰,應該說,多爾袞出任攝政王之後,大清國就開始動盪,開年以來,多爾袞處置了肅親王豪格,真正掌控了大清國的權力,眼看着大清國要平靜下來,誰知道登萊新軍有了異動,導致還沒有完全平復的局勢更加的動盪。
天還沒有亮,范文程就起身了。
頭有些眩暈,這是以前從來沒有過的感受。
“唉,老了,已經是知天命的年級,還那麼拼命幹什麼。。。”
一邊自言自語,范文程一邊暗自搖頭,撲朔迷離的局勢,讓他心力交瘁。
外邊傳來管家匆忙的腳步聲,范文程的心一下子縮緊了,天都還沒有完全亮,這麼早管家來做什麼,難不成大牢裡面有消息傳來了嗎。
“老、老爺,小的剛剛得到消息,寧、寧大人可能麻煩了,據說可能被斬首。。。”
范文程的眼睛一下子瞪大了,看着管家,好一會沒有開口說話。
按照他的理解,朝廷將寧完我關押到大牢裡面,不過是警告朝廷之中諸多的漢人大臣,現在正是敏感的時刻,要麼是八旗軍發起對遼河以西的進攻,要麼是登萊新軍發起對遼河以東的進攻,戰鬥廝殺是無法避免的,如果大清國的漢人有了異動,朝廷絕不會手下留情。
寧完我是得到先皇讚譽的漢人大臣,都被毫不留情的關押到大牢裡面,其他的漢人大臣就更不用多說了。
“你、你問過是什麼原因嗎。。。”
管家擦去了額頭上的汗滴,看着范文程搖搖頭。
“這個小的不知道,傳話的人主動前來的,還說就是這次傳話了。。。”
范文程臉上的神情變得黯淡,他對着管家揮揮手。
“知道了,你去歇息吧,這麼早就起來了,肯定沒有休息好,我去看看夫人。。。”
天終於亮了,范文程仔細思考之後,還是離開府邸,朝着弘文館而去,至少他需要辦理情報機構諸多移交的事宜,不管巴哈納是不是馬上接手,特殊時期做任何的事情都要小心,不要被他人抓住了把柄。
弘文館的外面很清淨,沒有停留馬車。
范文程苦笑着搖搖頭,擡腳進去了。。。
一直到午時,沒有人來到弘文館,范文程以及將牽涉到情報機構所有的文書都整理好了,放在了櫃子裡面,如果巴哈納來了,他可以直接移交,至於說情報機構的人員,本來就不多,巴哈納熟悉這些人,也不要多長的時間。
整個上午都忙着整理文書,范文程感覺到累了,坐在椅子上打盹。
踢踏的腳步聲傳來,范文程一個激靈,馬上站起身來了。
進來的是兩名皇宮侍衛,其中一名侍衛看了看范文程。
“範大學士,攝政王大人讓你馬上到大政殿。。。”
另外一名皇宮侍衛嘴裡也在嘀咕。
“哼,拿着朝廷的俸祿不做事情,弘文館看不到人,我們要稟報攝政王大人,這些漢人還有什麼資格在朝廷裡面做官。。。”
范文程的臉色微微變化,皇宮侍衛當着他的面說這些話,肯定是有深意的,不過他不能夠隨便開口詢問,這等敏感的事情,如果開口詢問,會令事情更加複雜。
。。。
弘文館距離大政殿不遠,走過去不過一刻鐘的時間,兩名皇宮侍衛的速度有些快,范文程要小跑着才能夠跟上,畢竟是五十歲的人了,精力和體力是絕對比不上年輕的皇宮侍衛。
咬牙忍着的范文程,終於進入了大政殿。
一種陌生的感覺傳來,按說昨日纔剛剛來過大政殿,應該不會感覺到陌生。
范文程悲哀的低下頭,有一種感覺叫做歸屬感,皇太極還在世的時候,每次來到大政殿,范文程都覺得熟悉,骨子裡面都有一種拼命做事情的感覺,皇太極駕崩之後,這種感覺漸漸的遠去了,現如今范文程想到的就是自保。
皇上沒有在大政殿,偌大的大殿裡面,僅有攝政王多爾袞。
范文程連忙跪下了。
“奴才見過攝政王大人。。。”
多爾袞看了看范文程,開口了。
“昨日朝廷商議了,寧完我罪不可赦,明日午時處斬,我想寧完我是漢人,在朝中多年,也是在弘文館做事情,和你頗爲熟悉,你馬上去刑部的大牢去,見一見寧完我,最好是要寧完我寫下什麼東西,至於寧完我應該寫什麼,我就不多說了,你應該明白。。。”
范文程跟隨皇宮侍衛前往刑部大牢的時候,腦子裡面完全是空白的。
殺人不過頭點地,寧完我罪不至死,甚至可以說沒有什麼罪過,朝廷爲了其他的目的,不僅要殺死寧完我,還想着寧完我在臨死之前認罪,無非是想着震懾大清國所有的漢人。
這等誅心的做法,往往適得其反,會引發很大的反彈。
不過范文程絕不會在如此敏感時刻說出內心的想法。
刑部大牢很暗,寧完我已經被帶到了獄卒的房間裡面。
范文程進入屋子,門被關上了,皇宮侍衛守在外面。
屋子裡的光線有些暗,足足一分鐘時間過去,范文程才逐漸的適應。
寧完我坐在椅子上,低着頭,一頭的散落的白髮。
“寧、寧兄,這才一天的時間,你怎麼變成這個樣子了。。。”
寧完我擡頭,看向了范文程。
范文程身體哆嗦了一下,他從寧完我的眼神裡面,看到了萬念俱灰的態度。
“範大人,你是來讓我寫悔過書的吧,明天就要殺頭了,今天還想着讓我寫悔過書,也不知道多爾袞是怎麼想的,他真的以爲我們漢人全部都是軟骨頭嗎。。。”
范文程張了張嘴,無法開口說話了。
寧完我看了看范文程,冷哼了一聲。
“我知道他們會讓你來勸我,範兄,你不用勞神費力,我什麼都不會寫,他們用家人來威脅我,我不怕,與其豬狗不如的活着,還不如痛痛快快的死去,天命年間,我選擇歸順後金,這是我最後悔的決定。。。”
“範兄,我不是說你,你該怎麼做,我管不着,不過我還是想着提醒你,滿人是永遠不可能相信我們漢人的,在他們的眼裡,我們連奴才都算不上,牛羊牲畜都比我們值錢,可笑的是,我還老老實實的做事情,還想着提出好多的建議,還想着仗義執言。。。”
“一步錯,步步錯,我的選擇,毀掉了自己,也毀掉了家人,大清國不長久了,朝廷急着殺我,怕是情況有重大的變化,也許是登萊新軍主動發起了進攻,朝廷慌了,想着用我的人頭來做些事情吧,如果我的家人還活着,我只是希望他們能夠好好的活下去,將來的大吳朝廷,不要爲難他們。。。”
寧完我說到這裡,閉上了眼睛,低下頭。
范文程訕訕的站起身來,對着寧完我抱拳稽首行禮。
“寧兄,你的事情,我幫不上忙,你多保重。。。”
冷笑的聲音傳來,寧完我再次的擡頭。
“範大學士,該說的我都說了,如何的選擇是你的事情,你如果真的想帶話,就將我的這些話帶給朝中的漢人大臣,還有漢八旗的軍士,如果你沒有膽量,就當我什麼都沒有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