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躺在大廳裡,不知不覺,我睡着了。這段時間,我最害怕的就是閉眼,因爲只要閉上眼,那些我能記住的,記不住的夢魘就會糾纏着我。這次,我夢到了很多人,夢到了王雅卓,夢到了羅峰,夢到了小鬼,還夢到了呼蘭。
這些人,全部都朝着和我相反的方向,漸行漸遠。我還聽到了那首曲子,黑暗裡的新娘,我猛地坐了起來,看着黑漆漆的大廳,什麼聲音都沒有了。我立刻坐了起來,點燃了油燈,那音樂,竟然也只是一個夢而已。
鋼琴邊上,一個人都沒有。我滿頭大汗,慢慢悠悠地走到了鋼琴邊上,也不知道出自怎樣的念頭,我坐到了鋼琴邊上,雙手放在了鋼琴的黑白鍵上,我輕輕彈了幾個音,心裡說不出的滋味。
我站了起來,藉着油燈昏暗的燈,我大步地走向了大廳的中央。巴圖的屍體已經被處理了,但是他當時躺着的躺椅還在。我躺到了那躺椅上,手微微舉起,我彷彿看見了自己的手上,正舉着一個偌大的玻璃高腳杯,高腳杯裡,還有巴圖珍藏多年的酒。
我躺着,閉上了眼睛。耳邊響起了那首烏安在排練時彈奏的曲子,每一個音符,都在我的記憶力揮散不去。沒有開門聲,沒有腳步聲,有的,只有那首曲子的音調。我再睜開眼睛的時候,看見了一把匕首,朝着我的腦袋猛刺下來!
我猛地站了起來,我聽到了有人在叫我,是阿穆爾,不知道什麼時候,他已經走到了我的面前。阿穆爾問我怎麼在這,我擦了擦額頭剛剛沁出來的汗,搖了搖頭:“有的時候,想要破案,就要把自己當成受害者,模擬當時發生的一切。”
阿穆爾上下打量了我一會,這才說道:“韓方兄弟,你到底是什麼人?”
我問阿穆爾爲什麼要這麼問,阿穆爾回答說,他越來越覺得我不簡單。見我不回答,阿穆爾也沒有多問,他說他剛剛進來,就看見我躺在躺椅上,沒想到我是在感受模擬當時發生的情況。
他還問我,有沒有查出什麼。我搖了搖頭,跟着阿穆爾離開了大廳。鎖上大廳的門,我們到了餐桌邊上,阿穆爾拿了兩個高腳杯出來,把酒斟滿了。阿穆爾的心情很不好,他大口大口地朝着嘴裡灌着酒。
“表哥的脾氣怪,但是他也從來沒有做過什麼壞事,到底是誰這麼狠心,要把他給殺了!”阿穆爾咬牙。
我想了想,說道:“他真的沒有做什麼壞事嗎?”
阿穆爾一愣,問我這話是什麼意思。我讓阿穆爾不要再隱瞞我了,其實,通過這麼多天的觀察,我已經有些想明白了。我提了烏安的名字,我告訴阿穆爾,我知道烏安是被巴圖囚禁在這裡的,只是,這囚禁,恐怕也只是一個願打,一個願挨。
烏安不知道出於什麼樣的原因,似乎非常配合巴圖的囚禁,也沒有想過要逃。這就能解釋爲什麼這宅子到處被釘起來封死,也能解釋爲什麼有人守夜,還能解釋爲什麼烏雲可以逃出去,但是嘎查裡的人,卻不知道烏安的存在。
阿穆爾嘆了口氣,被我看穿,他也不再隱瞞了。阿穆爾告訴我,這可能是巴圖這輩子,做的唯一一件錯事。但是,阿穆爾卻替巴圖說話,他說,巴圖雖然的確是囚了烏安,但是從來都對烏安非常好,烏安也沒有想過要反抗。
阿穆爾說起了往事,大約是在二十年前左右,巴圖不知道從哪裡帶回了烏安和烏雲,還說要將烏雲嫁給阿穆爾。烏雲一開始,很反對,阿穆爾也沒想過要娶她,但是漸漸地,和烏雲相處了一段時間,阿穆爾覺得烏雲還不錯,後來,烏雲的態度也發生了改變,竟然答應了婚事。
就這樣,他們結婚了。阿穆爾看的出來,巴圖喜歡烏安,還問巴圖要不要也娶了烏安。只是,巴圖卻沒這麼做,阿穆爾結婚的時候,宅子被建了起來,巴圖把烏安關在了一個房間裡,讓他們不準跟任何人說。
知道巴圖的脾氣,阿穆爾也不敢多嘴。剛開始的幾年,烏安是完全被囚禁的,但是後來,烏安開始可以在宅子裡走動了,阿穆爾原本以爲,被囚禁了那麼多年的人,肯定會想要走,沒想到,烏安還是沒有經常在宅子裡走動。
聽着非常不可思議,但是二十年過去了,就連阿穆爾見到烏安的次數,也非常少。巴圖爲什麼會帶烏安回來,恐怕也只有巴圖自己知道了,每次阿穆爾問烏雲,烏雲也只是說他們是被巴圖拐來的。
阿穆爾說,巴圖是真的對烏安特別好。自從把烏安帶回宅子,巴圖對烏安,從來都是發乎情,止乎禮,沒有對烏安做什麼不軌的事情。那個大廳,也是專門爲烏安建立起來的,鋼琴,也是花了重金買來的,因爲烏安喜歡彈鋼琴。
阿穆爾說了很多事情,他說,就連家裡的食材,也都是按照烏安的喜好準備的,阿穆爾說着,晃了晃手裡的高腳杯,說不知道哪一天開始,家裡換成了這種高腳杯,巴圖說,這也是烏安喜歡。
阿穆爾對我說了這麼多,就是想告訴我,巴圖除了從前將烏安囚禁,沒有做其他對不起烏安的事情。我點了點頭,站了起來,阿穆爾問我要不要陪他多喝幾杯,我搖頭,說想回房去了。
到了房間的時候,我把所有從犯罪現場取來的證據和線索,全部擺放在了桌子上。我不知道在桌前坐了多久,外面的天,慢慢地亮了起來。阿穆爾來敲了我的門,我把包括重匕首在內的所有東西,都收了起來。
開了門,阿穆爾問我想到怎麼抓兇手沒有,我搖了搖頭。
“好吧,外面有人找你。”阿穆爾對我說。
我微微一愣:“誰?”
阿穆爾搖頭:“不知道,就在宅子外面等着。”
我有些慌了起來,連阿穆爾都不知道的人,肯定不是嘎查裡的人。我擔心,警方找上門來了。不過,如果警方真的找上了門,恐怕不會在門外通報,而是直接闖進來了。我問阿穆爾對方來了幾個人,他說一個,問是男女,他又說是男的。
懷着忐忑的心情,我慢慢走出了宅子。只是,到宅子外面的時候,我沒有見到阿穆爾說的那個人。宅子外守着的人,說那個人到牧區那邊等我了,說是讓我過去。我點點頭,朝着牧區走了去。
牧區裡已經有不少人了,一時之間,我沒有找到那個人。
我正四處張望着的時候,突然有人拍了我的肩膀,我猛地回過頭,我看到了如毒蛇一般的眸子,是李隊!這個人,我不可能忘記,他是警察,而且是一個非常精明的警察,在沅溪鎮裡,主要負責調查冥婚案子的,就是他。
這裡和沅溪鎮,相距千里,我沒有想到他會突然出現在這裡。
李隊揚着嘴角:“方涵,我們又見面了。”
我的大腦一片空白,現在,我已經顧不上這個人是誰了,我只知道,他是警察,能夠代表警方!
幾乎是在一瞬間,我朝着遠處跑去,而李隊,一直跟在我的身後追着,我們的舉動,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我顧不上那麼多,跑到了一匹馬邊上,攀上了馬背,跑出很遠,再回頭看的時候,李隊也已經攀上了馬背。
他就在距離我不遠處,他已經把槍掏出來了。
“方涵,你如果再跑,我就開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