佘青對面,夜福正側着頭認真翻書,聽見聲音也沒擡頭:“這不是正和你心意麼,殿下和阿零變得這麼要好。”
佘青聞言瞥過去一眼,她聽出了夜福語氣裡調侃的味道,有些不滿的撇了撇嘴,卻又覺得夜福能開玩笑說明事情並沒有她想得那麼嚴重,反倒是安了安心:“若是放在平時我當然開心了,但是你不覺得最近殿下怪怪的麼,那個眼神天天陰沉沉的要殺人一樣,搞得我疑神疑鬼的…”佘青不滿的嘟囔了一句,灌了口牛奶。
其實啊,殿下早在很多年前就一直是這樣眼神陰沉沉的要殺人一樣了,只是在你面前從來沒有表現出來過而已…夜福心裡想着沒接話,眼睛盯在書頁上,思緒卻漸漸飄遠了。
殿下這段時間異樣的情緒,是幾日前從林家回來之後纔開始的。他不知道殿下變化的原因,卻也覺得這不一定是件壞事。
其實五年的時間裡,殿下的神經一直繃得很緊情緒很不好,多年來實驗的失敗更是加重了殿下心頭的鬱結,讓他很多時候要維持一個輕鬆的心態去面對阿零都變得非常困難。於是這幾年來,殿下和阿零之間的相處變得不像最初那麼親密,很多時候在一起時夜福也覺得殿下愉悅的神情像是在強撐。本來是最治癒的存在的阿零卻不能讓殿下安心,只因爲殿下的很多心事不能讓阿零知道,也不敢讓阿零知道…
只是一個人如此壓抑着自己的情緒能過得了多久?將自己禁錮在一個狹小的空間裡總有一日會忍不住全面爆發,與其到時候造成無法挽回的局面,一定是之前找到一個突破口將情緒慢慢宣泄出來纔是更好的選擇。只是這樣的事他提了也沒用,只能當事人自己下定決心,他不知道殿下情緒的暴露是主動還是被動的,但是至少卸下了一些僞裝,一定能讓自己得到一些解脫。
所以這幾日,他觀察下來,雖然殿下陰沉的情緒讓阿零很擔心,但是殿下的狀態卻比他之前僞裝在笑臉之下的樣子要好上太多。至少他表現出來了,阿零就會去關心,而阿零的關心很有用,就會讓殿下愈發依賴,兩個人的關係變得親近起來,阿零也會更開心,阿零的親近更會讓殿下覺得安心,形成良性循環。
便是這麼想着,夜福心裡有了些美好的期待,只希望殿下能快點從五年前的死亡陰影中脫離出來,用更積極的態度去面對和阿零在一起的人生。因爲最重要的從來不是時間的長短,而是兩人在一起度過的時光,因爲擔心失去而影響到兩人在一起時的美好,實在是本末倒置。
夜福想了半天沒說話,佘青斜眼看他只覺得小老頭今天似乎心情很好啊態度都積極了不少~想着她有些好笑起來,覺得爲什麼自己積極的時候他就各種拖後腿,等到她開始擔心了他反而又高興了,這算是什麼事?
佘青便是這麼想着,眉眼處點點帶上的笑意看着暖暖的有種別樣的風情,正在發呆的夜福隱約感覺到身側熱熱的視線回過頭去,對上佘青那毫不避忌笑得彎彎的雙眸,他心口一下頓了頓,下一刻卻是垂下了眼去。
五年的時間裡,他和佘青的關係一直不上不下。擺在面上的原因是他覺得家裡殿下和阿零的事情還那麼糾結他沒什麼時間去顧及其他,其實心底裡,他卻是一直知道自己是在刻意迴避,不願去正視很多問題。
佘青的感情,總是表達得太直接,從最伊始起,就讓他感覺來得太過輕易太匪夷所思…三年前的一個晚上,她喝醉了酒說喜歡他,當時那完全不知道怎麼回答,隔日酒醒之後她完全忘記了這件事,他卻一直記在了心上。
他們之間的關係好像就一直就是這樣,從來都是她風捲殘雲一般殺過來,他被動接受被擾亂得不知如何是好,然後她突然收手當作什麼都沒發生過,他迷茫之後只能當她又是開了一個沒輕沒重的玩笑,幾次之後,逼迫着自己再也不要當真。
所以今晚,在那樣一個視線中,他最終還是選擇了無視,看了看時間,收起書,說他要回去休息了。
佘青笑起來,那張明媚的笑臉上看不出什麼情緒變化,愉悅的跟他道了晚安。夜福回了房間,佘青一個人坐在廚房一點一點把牛奶喝完,拿着杯子去水池洗,卻是望着那注入杯中潺潺的水流,看了很久都沒有動。
原來有的時候,像她這樣沒心沒肺的人,也會覺得累的呢…該說的都說了,該做的也都做了,她不知道自己還能如何表現,纔可以讓對方覺得自己是認真的。
所以,還是因爲她給他留得印象太輕佻了麼,說什麼都不當真,做什麼都不當真,喜歡的人不把自己當個好女孩,還真是有些傷人呢…而且她也是有尊嚴的好麼,也不是什麼事情都能主動到底的好麼,說了喜歡,他不應,難不成她還要一直問下去不可,她就不能期待他主動往前跨上一步,成全了她固執的自尊心?
旁觀者清,卻是當局者迷麼?殿下和主子的事他就有着決斷,面對自己的事情時卻一味的選擇逃避。佘青衝乾淨了杯子,慢慢擦乾放到架子上,回眸望了望空蕩蕩的客廳,眼神暗了一暗。
其實她又怎會不知道,很多次,只要她再加把勁,事情也許就成了…只是成了之後又怎麼樣呢?繼續彼此疑心,繼續彼此試探?一段全力以赴得來的卻不能讓她安心的感情,她並不想要。所以,是不是已經到了該放棄的時候了?畢竟她的感情,對於他來說,更像是個負擔…
——
隔日,北豫中學,午休時間,吃過飯之後阿零和李怡然在學校晃了一圈往教室走,李怡然一直在費勁找話題,但是阿零看着卻仍是心情不好的樣子,一路都在想着心事。
“阿零,你是不是在擔心楚天騏啊?他似乎是還在生辛朵的氣…不過我想如果你出馬去勸勸他,他應該馬上就開心了的。”李怡然最終不得已給阿零出了個點子,因爲她實在想不好阿零還會因爲什麼事情悶悶不樂好幾天了。
阿零聽了李怡然的話回過頭,盯着她的臉看了一會兒才從思緒中緩和了過來,想到自己這幾天擔心殿下的事竟然完全把楚天騏拋到了腦後,有些不好意思的點了點頭。
呵,結果還真是爲了楚天騏啊!李怡然趁着阿零不注意扭頭不屑的撇了撇嘴,結果一偏頭正好看見對面的岔路上走過來幾個女生,爲首的那一個好像是那叫楊依曼的女生的手下之一,叫什麼來着?李怡然皺了皺眉提高了警惕,拉了阿零準備快點離開,突然聽見那個方向傳來了爭執聲:“你怎麼回事啊,讓你找來去年校慶的樂譜,結果你找的前年的大前年的,就是沒有去年的你是故意的吧?!”
這麼一嗓子叫的周圍經過的人都紛紛側目,阿零回過去一看,之間一個高年級女生正揚着手裡的一沓紙對着一個低年級女生怒吼,說到情緒激動的地方竟然一揚手把整疊紙都甩在了女生臉上,一時間飛的到處都是。
“對不起,對不起部長,我不是故意的…是,是我記得你當時說的就是要前年的…”那低年級女生低着頭非常害怕的開口,白皙的面容上沒什麼血色看着楚楚可憐。
“你還敢狡辯?!你的意思是不是你的錯是我的錯?事情事情做不好,狡辯起來卻是一套一套的,你說你這都是第幾次犯錯了?你再這樣就退部,以後都不要來了!”高年級女生插着腰罵得很兇,完全沒有顧忌對方的面子,阿零微微皺眉望上女生氣勢洶洶的臉,認出來她就是那天在道館前指責她欺負手無縛雞之力的人的女生。
高年級女生罵完之後扭頭就走,被罵的女生趕忙低頭撿飛得到處都是的樂譜,卻被走過的幾人差點故意踩到手上,嚇得驚叫了一聲往後一躲摔倒在了地上,微微紅了眼眶。
幾個高年級女生徜徉而去,周圍開始有同學幫着撿樂譜,阿零拉着李怡然也去幫了個忙。
“謝謝,非常感謝,謝謝你們。”女生低着頭理着手裡有些凌亂的樂譜,看着上面清晰的腳印委屈的就要落下淚來。阿零把手裡的樂譜理了理遞給她,也不知道能怎麼安慰,頓了頓正準備轉身離開,突然聽見身後有人叫她阿零。
阿零回過頭,看着拿着樂譜的女生臉上流露出了欣喜的笑容,她有些不解,下一刻女生微微低了頭,有些不好意思的樣子:“我,那個,我不該叫得那麼親熱的,就是一下子脫口而出…那天,那天在試膽大會上是我不好,我不知道辛朵出了事一直急着想要幫助受傷的男生才說了不好聽的話,後來想去找你道歉卻沒有機會…阿零,對不起啊…”
看着對面那張流露出慚愧的誠懇小臉,阿零仔細回憶了一下才微微對這張臉有了點影響,搖了搖頭:“沒關係的,不用道歉。”
嗯,女生有些難爲情的微微抿了抿脣,擡起眼來望着阿零欲言又止了好一會兒,才似最終骨氣了勇氣伸出手來:“阿零你好,我是初預a班的陳希希,其實我們見過的,我是晝公館管家的孫女,之前和你四年小學都是同學,只是我一直不太起眼你可能從來沒有注意到我呵呵…那個,很高興,很高興再次見面!”
陳希希就是這樣的女生,長着一張清秀乾淨的臉,無論什麼表情放在那張臉上看着都是真實而誠懇的讓人無法拒絕。阿零猶豫了一會兒還是伸手握上了陳希希的手,儘管她本來並不喜歡和陌生人這樣的接觸。
陳希希和阿零握了握手顯得更開心了,表情依依不捨的提出了要去送還樂譜不能再逗留,便告別阿零離開了。阿零和李怡然對這件事也沒太多心,看了看時間不早了連忙往教學樓趕去,而不遠處,那離開之後卻是一直躲在拐角處偷聽的趙璐此刻卻是從躲避處閃了出來,望向陳希希愉悅的背影冷冷勾起了嘴角——看來孫清讓她配合着這丫頭演一齣戲是有原因的啊,陳希希這丫頭,分明是想利用她來接近晝零嘛!
——
是夜,嵐山大宅,晚上十點半,阿零洗好澡之後沒有馬上睡覺,而是套了一件厚厚的外套做到了書桌邊開始寫日記。
——阿零,你在幹嗎?快點睡覺了,十點半了還不睡,你的眼睛都已經睜不開了吧!身後,大頭不知道從哪個角落裡飄出了在阿零頭邊繞,尖着嗓子提醒。
“…不行哦,我還不能睡,我剛剛洗澡的時候纔想起來作業還沒有寫完,所以現在要寫作業。”阿零偏頭靠在手臂上,半趴在桌上寫字,答得心不在焉。
背後大頭在看不見的地方呲了呲牙,神情鄙視——什麼寫作業,阿零你居然學會騙人了!你今天的作業明明已經寫完了你就是賴着不睡覺小心我告訴夜福!
唔——!阿零吃驚的哼了一聲,一扭頭對上大頭笑得得意洋洋尖牙畢現的臉,被說中了心事有些羞惱,下一刻突然想到了什麼反脣相譏:“好你個大頭,你怎麼知道我今天有什麼作業?你又偷偷跑到學校去了是不是,小心我告訴青青!”
大頭聽了一驚,立馬叫囂阿零寫字趴着寫不注意保護眼睛,阿零就揭穿大頭晚上偷懶不好好修煉靈力天天睡懶覺,兩人抓着對方的軟肋互相威脅正鬧得歡,突然臥室門一下打開來,走廊裡的冷風灌了進來一下把大頭吹跑了~
阿零一個人傻乎乎的站在房間中央,保持着掐着小蠻腰氣勢洶洶的姿勢愣愣回眸,下一刻小臉上一瞬綻放出甜甜的笑容。那抹笑容中晝焰行也彎了彎嘴角,進屋掩上門:“還沒睡?”
“嗯。”阿零抿了抿脣笑了笑,小跑兩步過去,卻是被躲開了:“身上太涼。”
阿零撲了個空愣愣的有些失望,下一刻卻是一下被抱了起來對上了那雙含着淡淡笑意的金瞳。那個懷抱果然很涼,不過也只是一瞬,靈力動用之後立刻就暖和了起來,晝焰行抱着阿零放到牀上,脫了她的外套塞到被子裡。
阿零瞪着烏黝黝的大眼睛一直觀察着殿下的表情。今天晚上,似乎開心一些了?那件煩心的事情已經解決了麼?後面還會不會出現不開心的時候?今天晚上殿下似乎又回來得遲了,後面,又要忙了麼…
阿零是藏不住心事的個性,什麼情緒都放在臉上。晝焰行看了她一眼並不說話,關了燈在阿零身邊躺下,小丫頭很自然的翻了過來,往他懷裡縮了縮。
睡下之後,阿零習慣性的講起今天在學校發生的事,只是已經過了平時睡覺的時間,阿零講了一小會兒就撐不住迷迷糊糊的睡了過去。待到阿零再也沒了動靜呼吸也變得平緩綿長,晝焰行微微撐起身來給孩子翻了個身,調整到她最喜歡的面朝右邊的姿勢,然後靠過去從後面抱住“小抱枕”,把頭往娃娃的後頸處埋了埋,長長嘆了口氣。
其實今天他的情緒並沒有好一些,要說實話的話,反而是更差了。今晚之所以加班便是因爲普天藥業的新產品開發出現了問題,半年多來的研究成果全部作廢,從明天起一切都要重頭開始,研發部卻是提不出一個有效的代替方案來,研究陷入了停滯。而方纔他回家之後,夜福前來稟報,說今天的實驗體只找到了五人,雖然夜福給出了完美的理由,他卻知道那都是藉口,夜福一直排斥着他秘密進行的實驗,這次只是有膽公然反抗了而已。
只是對於夜福的自作主張他,卻是破天荒第一次產生了無力懲戒的情緒。忙碌了一天帶着失望回家,明明應該震怒的事情卻是連生氣的力氣都沒有了,當他一路開着車從盤山公路繞上來,望着大宅二樓那間小小的臥室裡依舊亮着的燈,他滿心想着的都是快些回去,見到阿零,好好的摟進懷裡,讓自己安心。
這段時間以來,他真是鬆懈得可以。自從那一日在林家他無意間讓阿零看到了隱匿的情緒之後,他便是一直像這樣賴在她身邊求安慰樂此不疲…原本是爲了不想讓阿零察覺出一點異樣才刻意爲之的好心情現在想來全是虛假,反倒是像這樣,偶爾不開心一次,惹得阿零擔心記掛,然後望着那雙時時注視着他觀察着他的大眼睛,他纔是真正高興到無可救藥…
所以有多久了,他開始漸漸的在阿零面前僞裝自己,因爲忙碌而遠離,因爲心中的鬱結而回避,使得如今阿零每次看到他都會流露出好久不見的欣喜。五年來她的成長他缺席了太多,只因自己固執的不覺得那是美好,其實他的阿零怎麼可能不美好,即便是變成了七老八十的老太太,也一定是這個世界上最可愛的老太太。
腦中倏然補腦的鏡頭讓晝焰行有些想笑,微微揚起的脣角只是彎到了一個不易察覺的弧度便停了下來,清冷豎瞳一個輕擡掃上了不遠處的書桌角落,裡頭驟然而起的寒意看得正在偷窺的大頭猛然一抖,跐溜一下化作青煙躲到了衣帽間。
——呼呼,嚇死了嚇死了!大頭在衣帽間裡一面拍着胸口一面不爽呲牙,他又不是偷窺狂,還不是因爲這殿下最近看着恐怖得要死他擔心阿零被欺負才守在一邊的嗎!
想着,大頭又是突然想到了今天溜去阿零學校玩卻無意間發現的陰邪之氣,默唸了一番明早起來一定要記得提醒阿零,大頭張開大嘴打了個哈欠,飄着尋了一件阿零冬天軟綿綿的厚外套,舒服的蜷了上去。
臥室大牀上,晝焰行抱着懷裡暖洋洋的娃娃調整到舒服的姿勢,闔上了眼。阿零的體溫比他高,天氣涼下來之後就是個軟軟的小暖爐抱着最合適了…腦子裡想着沒什麼營養的話,一片溫暖之間,最後一個劃過意識的念頭,這糾結了五年難以逃脫的枷鎖,他是不是真的該,放下了?…
——
是夜,不同於嵐山大宅的一片溫馨靜謐,那位於a市南北角市郊的一處白牆灰瓦的別墅內,陰暗的房間裡沒有點燈,窗外隨風搖曳的樹蔭就着路燈的光亮映入屋內,落在盤坐在地上的白衣少年背上。
晝雲白已經五天沒去學校了,如今家裡管事的傭人全換了一批,根本沒人真正關心這個所謂的小主人。而陳希希也因爲上次的事件怨上了晝雲白,任他天天把自己關在房裡也不聞不問,誰也沒有發現這個精神已經崩潰的少年如今已幾近瘋魔。
那一日晝雲白在老校舍被女鬼纏上,得來的那個人偶娃娃能喚醒人心底最深處的惡念和黑暗,而天天拿着這個人偶的晝雲白自是受影響最深的那個。原先他還感覺一天之中有大量的時間記憶缺失,而如今他便是連這個都感覺不到了,因爲此時此刻他已是完全被心底惡意的那個他所控制,成了惡魔的化身!
“…所有人,所有人都是壞人,每一個人都是虛僞的人,都該去死,去死…”含糊不清的話語從晝雲白緊咬着的牙關溢出,背對着光亮坐着的少年蓬頭垢面身上散發着陣陣惡臭,低頭說話的對象竟是擺在他身前的那個人偶娃娃。
人偶娃娃經過上一次“碎屍”之後看着愈發猙獰,胸口的那面銅鏡已經完全變成了黑色,看着詭異非常,人偶娃娃沒有真的開口說話,卻是有一個聲音尖尖細細的,再晝雲白腦中迴響——是的,全都是虛僞的!就是你以爲最純潔最善良的阿零,她也是虛僞的哦!~
“…阿…阿零?…”晝雲白開口喃喃,沒有焦距的墨瞳中一瞬閃過一絲慌亂。
——沒錯!阿零和大家都是一樣的!她一點也不純潔,一點也善良,她討厭你,討厭你哦!~
“。不,不會的!”晝雲白愣了片刻,突然激動。
——哈哈哈,嚇到了嗎,嚇到了吧!只有敢於接受自己內心陰暗一面的人才是強者哦,只有能揭露出對方陰暗一面的人,纔是最後的贏家!你要贏,要成爲最強的,就從阿零開始!我們去揭露她的真面目,我們去看看她到底是不是你想得那麼純潔善良,如果不是,就毀掉!毀掉了你就再也沒有對手了!天下無敵了!哈哈哈!
隨着腦海中激烈聲調的蠱惑,晝雲白蒼白的臉上揚起了一抹不正常的興奮情緒,似乎沒有對手,似乎成爲最強的人就是他此刻最在意的事,激動萬分的擡眼,晝雲白死死盯上面前的人偶娃娃,戰慄開口:“我要,我要天下無敵!該怎麼做,我該怎麼做?!”
嘿嘿嘿,腦海中,那惡意得逞的奸笑聲激盪迴響,帶着森然的寒意。隨即,晝雲白也咧開了嘴跟着腦海中的笑聲一同瘋狂大笑起來,窗外的樹影之上,一抹白影忽的一閃隱沒在了夜色之中,整個晝公館一瞬籠罩於一片漆黑陰冷,天際飛落下一大羣烏鴉盤旋在別墅上方,呱噪,悲鳴。
——
隔日,週三,又到了一週兩次的北豫社團活動時間,這一天阿零會參加跆拳道社的活動,也是她唯一會和身邊的朋友分開的時間。
阿零身手不凡,要把人拿下不能當面硬拼,尋找到時機出其不意的動手才上上上之策,而爲了成功,一些小的犧牲也是不可避免的~
社團活動結束之後,女子更衣室內,三三兩兩衝完澡出來的女生正一邊說笑着一邊換衣服。阿零沒有在學校洗澡的習慣,所以只是換下跆拳道服換一件t恤,她的櫃子在更衣室最靠裡一排的角落,相對隱蔽不容易被人注意到。
“阿零,我和芸芸先去洗澡了哈!”不遠處傳來女聲的招呼聲,阿零應了一聲跟女生說了拜拜,打開櫃子從裡面的包裡翻出一件白t恤,低頭解開了腰帶。那一刻,無聲無息的,她身後的那個櫃子門卻是緩緩打來了,裡頭一個全身*扭曲着四肢的人正擠在不到一米高的淺淺的櫃子隔間裡,一瞬轉過頭來,露出了森然笑意。
晝雲白從隔間裡緩緩的爬了出來,那扭曲柔軟的四肢如同蛇一般,繞着不成長的弧度,從櫃子上層沿着櫃子一路爬到了地上,仰頭盯着對面毫無察覺的少女,臉上露出了貪婪的笑容。
此時此刻若是有人恰巧經過看到這一幕一定會嚇得失聲尖叫,因爲那趴伏在地上的晝雲白已經看不出一點人的樣子了,全是如同軟體動物一樣扭曲在地上,你會懷疑他的骨頭已經完全被抽去了否則一個人怎麼可能彎曲成那樣的角度?而他的脖子卻是伸得直直的,支撐着那神情怪異的頭顱,頭顱上兩眼圓瞪幾乎就要脫出眼眶,長長的舌頭亦是從嘴裡探出,上面沾着粘稠的唾液。而奇怪的是,他行動起來卻是沒有一點聲響,離得那麼近,阿零卻是毫無察覺。
裡間的浴室裡傳來女生們嬉笑的聲音,阿零脫下了外套,雙手拉起白t一角撩高露出了雪白纖細的腰部。身後的晝雲白瞪直了雙眼擺出攻擊姿勢正準備猛撲上去,下一刻不知從何處飛掠而來的白綾一下繞上了他的頭部,束緊,猛得往後拽去!
晝雲白被拉得差點撞上身後的櫃子,下一刻更多的白綾從四處飛了過來一瞬將他完全纏住裹成了一個大白球,猛得塞進了那打開的櫃子上層。碰的一聲,櫃子大門被白綾狠狠抽上,阿零驚了一跳一下回頭,卻只看見身後那關得嚴嚴實實的櫃子,四周靜悄悄的,沒有一點異樣。
阿零盯着那緊閉的櫃門看了一刻,總覺得心裡有些毛毛的,飛快套上了乾淨的t恤,拿起外套小跑着逃走了。
十月底已是入了秋,天黑得越來越早,參加完社團活動的孩子們陸續回家之後,北豫校園漸漸安靜了下來。紅彤彤的夕陽從老舊的四層校舍之後緩緩落下,金色的陽光透過窗玻璃灑在空蕩蕩的校舍走廊裡,屋外的涼風捲起一片落葉繞過警戒線落到了大門外的階梯上,被風吹得劃沙沙的聲響,給空無一人的僻靜校舍更添了一分淒涼。
待到那金紅色的夕陽終於隱沒於a市之濱的海平面下,無星無月的夜晚風很涼,輕撫過那校舍前古老的大槐樹,風吹影動,輕揚起了樹下之人一身白色衣衫。
搖曳的光影裡,校舍一樓的窗戶前現出了一抹紅色身影,烏黑的長髮掩去了五官,青灰色的肌膚在紅衣的映襯下現出了死氣,沉悶的空氣中,有煞氣隱隱浮動。
而那樹下之人,約莫十四五歲的年紀,一襲雪樣白衣,肌膚甚至比那衣衫還要蒼白無色。密長的睫毛微微掀起,露出一雙暗如幽冥的眼睛,睜眼的那一刻,倏然一陣氣流波動,頃刻之間整個校舍正面的窗玻璃儘速爆裂,迸射而出的玻璃碎片如同刀刃一般割斷了警戒線,釘入了老槐樹的樹幹,還有更多的卻是直直撞上了透明的結界內壁,一瞬粉碎!
窗玻璃破碎的那一刻,窗前的紅衣女鬼已是一瞬消失在了原地,下一刻急速攻擊到了老槐樹之前,張開五指那根根指甲均有半尺多長鋒利如刀,一瞬朝着那白衣少年的胸口抓去,下一刻那白色身影卻是如同幻境一般被撕裂,女鬼身形一頓,轉身之間已是被一條白綾纏住了雙臂,動彈不得!
“人在哪裡?”空中飄來淡漠男聲,清冷無比。
女鬼扭頭,朝着聲音來源的發現狠狠呲牙,下一刻再是兩道白綾飛來一下擊上了女鬼的膝蓋,將她的膝蓋骨齊齊敲碎,疼得她一瞬跪倒在了地上!
能用實體的武器攻擊沒有實體的鬼魂,只有除靈人!方纔擊碎玻璃,纏住她的手臂均是沒有下殺手,她原以爲是遇上了一個虛僞的爛好人,原來是她想錯了麼!
紅衣女鬼趴在地上嗚咽,白色的沒有瞳仁的眼珠一瞬上翻對上空中那俯看而下的淡漠黑瞳,下一刻白綾再是從天而降,如同利刃一般插入槐樹下方的一方泥土中,女鬼終於扭頭朝着那處望去,臉上露出了驚恐的表情:“在二樓,人,在二樓!”
少年聞言終於撤回了白綾,身形一閃落在了老校舍二樓的一間教室裡,那裡,空置的地板上竟是擺放着一口漆黑的大棺材,他走了兩步靠近,凝神召喚出了那裹在白綾之中的靈魄。
那沒有棺蓋的大棺材裡,晝雲白正緊閉着雙眼沉睡一般躺在棺底,細看那眉宇之間卻已是隱隱發黑,帶上了死氣。今日那在更衣室企圖攻擊阿零的便是晝雲白被惡靈控制強行抽出體外的生靈,而要製造出那樣惡意殘暴的生靈,晝雲白本人全身的骨骼全被敲碎了,心靈也已快被腐蝕殆盡。
口中喃喃念着咒符,白衣少年操縱着生靈回到晝雲白體內,揚手指尖幻化出符紙,一瞬貼在晝雲白的眉間。受到淨化之氣的影響晝雲白整個身體都顫動了起來,沒有骨骼支撐的身體扭動得很噁心,白衣少年卻是神色淡淡的完成了整個淨化儀式,從懷裡掏出一個小藥瓶倒出一粒丹藥,塞入了晝雲白口中。
強大精純的淨化之力便像是在整個校園裡下了一場清新的小雨,籠罩在老校舍上空的陰鷙之氣頃刻淡去,連帶着天邊的烏雲都輕散了開來,露出了半圓的明月和星點繁星。
紅衣女鬼趴伏在老槐樹下,因爲淨化力的影響渾身灼痛,翻滾之間無數被她吞噬的靈體從體內冒出,飄上了天際。遇到了靈力遠在她之上的除靈人,她已不抱活下去的希望,只可惜她永遠離開不了這個該死的地方,永遠沒有辦法親手報仇,讓那個害死她的血債血償!
身後傳來輕微的腳步聲,紅衣女鬼掙扎着仰起頭來,死死凝上了那一角白衣。那個除靈人,他現在就要去毀了她埋在樹下的骸骨了吧,然後,她就要灰飛煙滅了麼?苦苦等待了幾十年,好不容易等到的復仇時機,卻是大仇未報就這樣死去,她不甘心啊!不甘心!
心頭翻滾的惡念使得女鬼的臉變得愈發猙獰,下一刻,卻有淡淡的聲線在她腦中響起,問她,爲什麼要害人…
——那些踏入你的領地的學生,你一個都沒有害死,那些被你的鏡子操控了的學生,你也沒有謀害他們的性命。其實你從來的目的都不是害死無辜的人,那麼爲什麼今天,你破了例?
腦中淡淡響起的男聲,是那個除靈人,發覺惡靈之後沒有馬上出手竟是在背後觀察了她這麼久?這個人到底想幹什麼?!淨化力的影響下,意識已經逐漸的模糊,女鬼翻了個身仰面躺在地上,望着那不斷從她體內逃散出去的靈體,咯咯笑了出來。
不害人?她從來沒有想過要不害人,她只是沒有想過要這麼輕易的害人而已!因爲死了,不是就和她一樣了麼,所有的一切都被輕易抹殺,再也沒有人能記起,死得不明不白,她不需要這個世上再多一個冤魂!
可是啊,不死人似乎就沒有用啊,她在學校鬧出的那麼多動靜,一件一件被校方掩蓋下去,沒有一件得到重視,得到徹查。那她的努力還有什麼用?不死一個人,警方永遠不會介入,沒有人會去查學生們爆出來的內幕,也就永遠翻不出害死她的那個衣冠禽獸,爲她報仇!
心中狠狠劃過這個念頭的那一瞬,突然眼前一陣耀眼白光掠過,拉着她往身後扯去,那一瞬周身傳來劇烈擠壓的痛苦,骨骼全部移位,筋脈全部重塑,肌膚寸寸新生,待到那白光散去的那一刻,老槐樹下突然出現了一個紅衣黑髮的少女,瞪大的雙眼不可思議的盯着自己的手心——她居然沒有死?她的靈魄,她的靈魂居然再次回到了肉身裡?!
紅衣少女驚異擡眼,對上了一雙始終淡漠的黑瞳。黑瞳主人有着一張青雋出塵的容顏,卻是神色寡淡,看着絕情。
“如今你靈肉合一,便不再受地界的限制,我給你一次機會,親手報仇。只是你必須答應我兩件事:其一,不能爲了報仇犧牲別人的性命。其二,除非她自己介入,否則你不要去招惹晝零。”
說着,白衣少年微微往前跨了一步,揚手之間一瞬燃起一簇明火,金色火光映上那清淡的眉眼,他淡淡開口,語氣完全不似剛給了她一次新生的恩人:“如果做不到,便死在這裡吧。”
------題外話------
嗷嗷,白衣少年,除靈人,咩哈哈~是誰呢~不過大家肯定一猜久猜到鳥,吼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