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所有的一切終將了結。
邢悠站在槐樹之下,秋風揚起了她紅色的裙襬,她停在了十七歲那一年,時間卻是在之後不停歇的流轉。
當年的同學早已兩鬢斑白或是歸於塵土,如今的她卻是要來討伐當年的愛人。他對她的“偏愛”似乎猶在,或者說,他或許便是在殺死她的那一天愛上了捕殺的感覺,這麼多年來他將害死的女生們冠上了她的模樣,如同殺了她一次,又一次。
原來這段該死的感情裡她並不是執念更深的那一個,和那“怪物”比起來,她甚至覺得他的執念讓她心悸!所以呢,便是今晚了麼,殺了那個人,等於殺了她的執念,很久以前她就聽說過沒了執念的鬼魂便將不能存在於這個世上,那麼今晚過後,她也會,消失了麼?
…其實消失,也不見得有什麼不好…
心中閃過這個念頭的時候,恰逢一陣秋風刮過,那陣風帶着一抹異樣,引得邢悠倏然轉身,果真看見一抹白色的身影靜靜落在了身後槐樹的樹梢上。
這時她自重生那日之後再一次看見這個白衣的男孩,他的年紀似乎比她要小一些,清淡的眉宇間卻帶着不屬於這個年紀該有的滄桑。依舊是那一雙淡漠得毫無生氣的黑瞳,依舊是一張慘白到毫無血色的容顏,他淡淡望了她一眼,她也淡淡望了他一眼。
只有擁有着頂尖實力的人,纔會選擇站在高處。因爲他們的實力足夠強大到可以安心把自己放在明處,也因爲他們的實力還沒有強大到無人能及,所以必須讓自己立於最高點,洞察一切,把握先機。
百里容笙輕落在樹梢,一身如雪的白衣在風中輕揚。迎面吹來的風裡帶來了一片枯葉,飄飄然在他耳際擦過,下一刻他微不可查的偏了下頭避開了那片葉子,也避開了隨着枯葉迎面而來的凌冽殺意。
如霧般黑暗的前方,隱隱現出了幾個黑影,看清的那一刻,便像是無數無形的觸手從那一端一瞬伸展了過來狠狠掐住了自己的四肢軀幹和咽喉,邢悠突然感覺到一股逼人的戾氣寸寸逼近,幾乎壓得她四肢僵硬跪倒到地上去!只是可惜,她的肢體竟是過分僵硬到什麼動作都做不出來,只能眼睜睜的看着那一行人緩緩走近,一瞬不瞬,便是連眼皮都眨動不了的,直直,看入了一雙金色的眼睛!
金色豎瞳入眼的那一刻,周身巨大的壓力險些將骨骼全部碾碎經脈全部拗斷將她的魂魄從體內抽出來擊得灰飛煙滅!下一秒,就在邢悠認定了自己就要碎裂而死了的前一秒,身後倏然一個重擊砸上了她的背心將一股靈力猛然灌入到了她體內。那一刻,她幾乎是肉眼看見了無數黑色的絲線如同潮水一般從她身上褪去,倏然的輕鬆之後周身的痛感一瞬爆發,邢悠終於支撐不住一下跪倒在地嘔吐起來,只可惜,她沒有血可吐。
五年的時光,靈力暴漲,便是連周身的戾氣都能成爲無形殺器的男人,他微微擡眼,一雙鎏金豎瞳光澤瀲灩美輪美奐,一張絕世容顏傾盡天下妖異絕倫,薄脣輕勾彎起的那抹笑意,便是連天底下最絢爛的光彩在那一刻都黯然失色,而那清淺一抹弧度帶出的情緒,卻是睥睨天下的倨傲,和深入骨髓的陰寒!
他便是這樣站在那裡,只笑,不語。
黑髮,黑衣,便是連秋風都繞了行,衣袂髮梢沉靜得如死般壓抑。極豔的容顏,卻是帶來了極致的恐懼,邢悠終於掙扎着擡眼,卻是再也無法與那雙金瞳對視。視線所及之處,她只覺得男人身後所有的地方都化成了無間地獄,他身前所有的地方亦在被地獄吞噬,他本人便是那地獄本身,帶着毀天滅地的地獄業火灼燒過四肢百骸,已是完全超出了她這種級別的靈體可以承受的痛苦!
然後,邢悠便是驚恐着,晃眼看到了阿零。她站在那個男人身後,一雙烏亮的大眼睛猶如暗夜裡的兩顆星。那眼神落在她身上,似有些擔心,然後她微微仰頭看了身前的男人一眼,卻是沒有動。阿零的身後,她的侍靈漂浮在空中,兩個黑衣隨從伴在左右,阿零的生活圈很小很單純,她周圍的人她幾乎全部研究過,這一刻,邢悠倏然瞪圓了眼,她突然意識到了,那個金眸男子的身份。
在這一夜之前,她一直以爲今夜的一切都是關於她,如今卻是可笑又可悲的發現,其實無論是她,還是她的復仇,原來在這整件事中都只是一顆棋子,爲的,只是搭起這一夜會面的橋樑。
擁有着頂級靈力的除靈人,擁有着絕對實力的大妖怪,今夜他們的目標分明就是彼此,而即便是微不足道的她,方纔那一瞬間的靈力碰撞也讓她感覺到了,眼前這黑衣男人的實力,也許還遠在那除靈人之上!
形勢在這一刻變得複雜,晝焰行卻仍舊是那樣淡淡笑着,金瞳中泛起的情緒,甚至有些漫不經心。從來都不是收斂的個性,他的整個人,便如同今夜周身肆虐暴走的靈力一般,張揚而隨性。不需要計劃,也無需掩藏實力,他隨意的來了,肆意的展露着殺意,那蔑視蒼生的傲睨神情襯上那雙眉眼是那樣的貼切,今夜他來,除一些厭惡的糾纏,殺一些想殺的人,謹此而已。身後,北豫中學主教學樓內響起了詭異的聲響,瘋狂的捕食者已經佈下了陷阱,等待着對手自投羅網。偏僻的學校後圍牆的一個角落,穿着黑色外套蒙着臉的女生俯身下去撥開角落裡的一捧雜草,藉着手電的光芒,看清了地上幾個凌亂的鞋印,和一個黝黑窄小的洞口。
女生彎腰躬身而入的那一刻,在她不知道的遠方,枝椏沙沙作響的槐樹之下,長髮如墨的黑衣男子輕揚指尖,倏地張開了一個巨大的結界,將整個北豫校園盡數籠罩。
扭曲的時空,全員登場,所有道具都齊備了,遊戲,正式開始。
——
陳希希從那圍牆的破洞鑽入,將手電燈光調暗,照着自己面前那一小片地面,憑着記憶朝着老校舍的方向走去。
她是謹慎的個性,做任何事之前都要再三的思量考察。比如說這偶然發現的圍牆破洞,她看到了地面上確實有腳印確信了是有膽大的學生之前從這裡進去過,她才決定要試着鑽一鑽;再比如說,沒有確認過老校舍前如今是否有警衛或者有攝像頭監視之前,她絕對不會貿然行動。這樣謹慎的個性一直是陳希希引以爲傲的,只是這一夜,打着小手電走在陰森的林間小路上的陳希希卻是怎麼也想象不到,便是她的謹慎,終將,害死她。
午夜的校園寂靜得可怕,特別近日還發生過兩起詭棄屍案,一般任誰也想象不到一個這樣年紀的小女生會在這樣的夜裡夜探校園。陳希希已經想好了,如果到時真的被警方發現,她就謊稱是和朋友一起來的結果跑散了,頂多是個不懂事的孩子被嚴肅教育及記個處分,沒有什麼大不了的。只是如果那棄屍現場的確可用,她又該如何來用呢?要僱用幫手麼?怎麼把屍體弄進學校再模仿那個複雜的棄屍現場呢?…呵,她怎麼,似乎已經把晝零當作屍體在考慮了哇…這樣的感覺,微妙的有些不適應呢~
想着,陳希希忽然詭異的咧嘴笑了一下,下一刻,那抹冰涼的笑容卻是僵僵的凍在了臉上,變得有些猙獰。進入校園以來,她一路都在仔細觀察着周圍的動靜兼顧着思考計劃,路走了一半,卻是突然間,從心底涌起了一股濃濃的違和感!
這樣的夜裡,是該…這麼安靜的麼?安靜的,便是連風都靜止了?下一刻,遲疑的腳步終於緩緩頓住,環繞在身體四周的一片濃黑之中,沒有風,沒有樹葉聲,她擡頭望天,分明感覺那天空上墨色的雲彩在緩緩移動,那麼爲什麼,她竟是連一點微風,都沒有感覺到?!
敏感的陳希希一瞬僵在了一個岔路口,如同靜止時空一般的黑暗中,她只聽的到自己開始有些微微紊亂的呼吸,和驟然加劇的心跳聲。下一刻,突然身後傳來了一陣悉索聲響,那突如其來的響聲嚇得陳希希猛然一回頭,只感覺有什麼東西正從身側教學樓的另一頭緩緩而來,那個動靜聽着詭異,她驚了一驚,倏地關掉了手電,一下跳到了身側的花壇中。
下意識的屏住了呼吸,額頭一滴冷汗滑落沒過眉梢的那一刻,一個巨大的黑影從教學樓一側的拐角處爬了出來,肢體接觸上水泥地板發出尖銳的爬行聲,越來越近,緩緩,經過了陳希希躲藏的花壇。那是一個巨大的,足有三四米長的異形怪物,隱約可見的背部鎧甲上泛着油亮的光澤,像是一隻巨大的怪蟲!花壇之中的陳希希,她從來沒有像這一刻一般慶幸過今夜是個陰天沒有月光,只因光是在黑暗之中隱約瞥見了那龐然大物恐怖的身軀已是嚇得她用手一下捂住了嘴巴差點叫了出來,下一刻,花叢中央極輕的動靜卻是引得怪物一下停住了動作,緩緩,轉過了頭來!
黑暗之中,陳希希看見一張慘白的人臉。那是一個女人,有着一頭長髮,閉着的眼睛彎成了兩道細黑的線,鮮紅的嘴脣上揚,帶出一抹不露齒的,詭異的微笑。那張臉,如同一個詭異的人面面具鑲嵌在怪物的頭部,陳希希的臉上已經全是淚水拼命咬着牙忍着哭意,看着那“人面”隨着怪物的移動湊近了花壇,無限湊近了她的身體,就在她以爲下一刻那“蟲女”會一下張開雙眼發現她的存在然後一口把她吞掉的那一刻,怪物卻是突然收回了頭,轉身,緩緩爬走了。
仍舊是用手緊緊捂着嘴,手電筒掉落在身邊,四肢已是癱軟得動彈不得。陳希希恍惚着在花壇了坐了不知多久,終於打顫着雙腿勉強站起來的時候,才發覺自己剛纔居然嚇得失禁了…
…那是,一隻蟲…?那是,那是一隻頭上嵌着女人的頭顱的巨大蟲怪?!爲什麼,爲什麼這樣的東西會出現在學校裡?這樣的東西分明就不應該存在在這世上!陳希希十幾年來的世界觀在這一瞬崩塌,她哆哆嗦嗦的從花壇爬出來,戰戰兢兢的望向四周的黑暗,只覺得在所有她看不見的地方都似有蟲子在暗中盯着她,伺機發動攻擊!這樣的感覺讓陳希希不寒而慄,她下意識轉身,拼命朝着來的方向逃去。
身後,教學樓的外牆之上,一隻通體透明的蛞蝓正拖着晶瑩粘稠的體液一點一點沿着牆壁緩緩爬下。動作之間,柔軟的軀體上一張白色的如同面具一般的女人臉輕輕浮動,帶着僵硬的,甜美笑容。
——
這一邊,當初入校園的陳希希被蟲女驚嚇慌不擇路的逃亡的時候,另一頭,北豫中學主教學樓內,人蟲雙方的對抗已是進入了白熱化。
阿零坐在教學樓外的樹梢之上,有些鬱悶的拼命伸長了脖子想要看到走廊裡的打鬥,卻是隻能隱隱聽到一些聲響,什麼精彩畫面都看不見。下一刻,三樓的走廊玻璃再次被氣流爆破,半個巨大的蟲屍一下從破碎的窗口飛出來,重重砸在樹梢的結界上,飛濺的黃色蟲液將整個結界外壁都弄髒了,阿零呆了一秒看着眼前完全阻擋了視線的污物,終於忍不住沒好氣的回頭瞪了她家殿下一眼。
晝焰行一副雲淡風輕的樣子斜斜靠在大樹的枝椏上,一手慵懶的撐着頭,一手閒閒的兜着阿零的腰,微闔着眼的樣子看着就像是來秋遊的…阿零無比鬱悶的盯着那清漣的眉眼看了好一會兒,伸手扯了扯她家殿下的衣袖努力表達着委屈——她知道自己是個戰鬥渣幫不上什麼忙,但是好歹也讓她湊個熱鬧在旁邊觀戰看看青青的英姿吧,不然她大晚上的不睡覺跟着來還有什麼樂趣?
阿零不爽鬱悶加撒嬌,嘟嘟囔囔纏着她家殿下墨跡了好一會兒,終於惹得晝焰行有些不耐的皺了皺眉,賞臉看了過來:“你不是怕蟲麼?”
…額,阿零愣,不甘心的撇了撇嘴。
晝焰行揚眉:“待着這裡剛剛都差點被蟲液濺到了,真要到現場被濺一身,你不噁心?”
“…有,有結界的,不怕!”某呆瓜難得的反應快。
“哦?”某殿下惡劣的勾起了嘴角:“結界被蟲液胡一臉不就和現在的情況一樣了?反正一樣什麼都看不到,你還有什麼不滿的?~”
阿零呆,呆中漸漸泛起了怒意,晝焰行看着那緊緊抿起的小嘴只覺得無比可愛,忽地笑起來:“或者說你不想和本殿下這麼待在一起?~”
阿零平時最喜歡看她家殿下這樣笑,卻也最怕看她家殿下這樣笑。因爲像此刻這般好看到爆的笑容實在太難得,她一看到就昏了頭了無論在幹什麼都會顧不到…
“沒有!我想的!”阿零反應過來的時候,自己已是脫口而出着急解釋道,配合着急切的語氣她一下轉過身,兩隻小手情不自禁的往前一伸,等到她反應過來的時候,她的爪子已經牢牢的按在了她家殿下的胸口…時間靜默了三秒,呆愣之中,阿零眼看着對面那雙金瞳微微一垂朝着她的手望了一眼,那個動作中娃娃倏然一驚,頓時羞得滿面通紅。
她又在亂想了,幾百年前偷看到的一眼現在都還能想起來她果然是怡然嘴裡說的那種色狼!面如晚霞般絢爛的某小丫頭此刻臉上的表情簡直是精彩萬分,輕呼了一聲阿零一個後仰猛然收手,下一刻一雙小手卻是同時被握住往裡拉了一把,手背傳來的觸感微涼,薄瞼輕揭那雙淡漠金瞳一瞬望了上來,帶着一抹不常見的情緒,微眯了一下,看着竟是有些危險。
四目相觸的瞬間,阿零不自覺的屏住的呼吸,兩人的視線,難得的她在上殿下在下,鮮少被仰視的某丫頭只覺得那道目光看着有些勾魂攝魄,近處淺淺的鼻息觸到臉上清涼一片,只因她的臉已經熱得發燙了…
這樣的氣氛,壓抑得有些讓人喘不過氣來,驚慌之間只看得對面那雙金瞳輕眨了一下帶上了狡黠笑意,有淡淡含着逗弄的聲音在耳邊響起,輕聲說,嗯,難得這樣什麼都看不見的時候,豈不是可以做些以前沒做過的事?~
丫頭還在不太懂得什麼叫曖昧的年紀,常常說出來話都是語出驚人震撼四座而不自知,配合着這樣的節奏,某人逗起孩子來近日也似乎愈來愈沒有章法,肆意妄爲百無禁忌。樹下,一邊趕着蟲子一邊無語望天的夜福聽見這句輕喃直翻白眼面紅耳赤,忍着咳嗽的心情一劍劈死一隻小蟲,直想你妹的所有的冷淡冰山骨子一定都是腹黑悶騷,主子你不分場合教壞小朋友的時候你有考慮過單身屬下的感受麼,有麼?!
…以,以前沒做過的事情?…
某瓜徹底愣住了…望着眼前那不斷湊近的笑容,阿零腦海中無數純潔的不純潔的念頭飛過,下一刻忽然兩隻微涼的長指一瞬捏上了她的臉順勢一扭,阿零望着對面那笑意愈深的金瞳僵硬了幾秒,反應了過來…
…又捏臉,這明明是做過的事情好麼!
下一刻…哎呦這麼疼!…果然是沒做過的事情嗚嗚嗚…
對面娃娃呲牙咧嘴滿眼委屈的樣子徹底逗樂了某個看似沉穩實則幼稚間歇性就要抽風一把的惡質壞人,晝焰行彎起眉眼沒心沒肺的笑了陣,在娃娃又是驚豔又是驚怒差點就要精分的當口終於依依不捨的鬆了手,看着被他捏出來的那一片小小紅腫,又有些心疼的上手揉了揉。
“時間差不多了,不能陪你玩了~”晝焰行揉着手心軟軟一團肉,在阿零氣勢洶洶表達着“誰要跟你玩啊”的眼神中咧嘴笑了笑,摸了摸娃娃的頭,“一會兒你就跟着夜福,想去的地方讓他張了結界帶你去,但是不許亂跑…我馬上回來。”淡笑一番話說完,眼前倏地一亮,髒髒的結界撤掉的瞬間,眼前黑影一晃,人已是憑空消失在了原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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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界之外已是斷壁殘垣屍骸遍野。變態黑衣人創造的巨型蟲子全部都是在少女體內種下蟲卵之後孵化融合的變異體,這樣的蟲女戰鬥力驚人,體內還殘留着部分人類的智力,是恐怖的兇器,只是對於佘青這樣萬年修爲的蛇妖來說卻並不難對付。
整個北豫主教學樓走廊已經堆滿了蟲屍碎塊,佘青半化出原形,巨大的青黑色蛇尾如同閃電一般一瞬將一隻巨大的百足蟲拍上牆壁,蟲甲硬度不夠瞬間破碎,百足蟲嘶鳴了一聲,扭曲着掉落到了地上。
佘青有些噁心的甩甩尾巴,轉頭一看,另一面邢悠已是追着仇人往走廊深處跑去。
變態的黑衣人似乎這一夜就沒有打算要活着回去,他已經完全瘋了,獲勝還是失敗似乎在他眼裡根本就不重要,指揮着蟲女不斷攻擊的同時他奸笑着在漆黑的教學樓走廊裡飛奔,彷彿在玩一場讓人興奮的殺戮遊戲。
手持自制的銳利長矛,邢悠如同紅色的幽靈一般在走廊飛奔,乾淨利落的用最快的招式斬殺掉不斷攻擊而來的蟲女,追着前方那個黑色的身影不斷前進。她已經感覺到了身體負荷的極限,這副軀體已經承受不住靈力的消耗,也許再過不了多久她就會重新變回靈體,永遠失去報仇的機會!所以必須在這之前,一定,要在這之前!
心頭死死咬住這個念頭,邢悠一個咬牙躍起反手在空中猛地刺破了一個蟲女的“人臉”,刀尖一瞬拔出帶出一抹紅黑色的血,下一刻長矛一瞬朝着前方飛奔的背影擲出,空中護主的一隻巨大蠍子一瞬撲了出來擋在了黑衣人身前,卻是被那傾盡全力的長矛一瞬穿透,和黑衣人一起死死釘入了走廊盡頭的牆壁!
邢悠一瞬跌落在地,靈力過度的消耗讓她幾乎已經無法站穩,但是下一刻她還是幾步衝到了走廊盡頭,伸手從口袋裡掏出了打火機,一瞬點燃了長矛的尾端!
多日來浸泡在冷油之中的長矛已經完全被油脂浸透,創造這樣一個武器,邢悠的最終目的便是火攻,用蟲子最害怕的火,來將敵人徹底擊敗!
那一日的夢境,這幾日的回憶終究是派上了用場,呼嘯的火焰一瞬將大蠍子和黑衣人整個籠罩進去的那一刻,巨蠍居然發出了女人一般的尖叫聲,叫聲之中,完全被蟲屍覆蓋的黑衣人卻是咯咯笑了出來,笑聲愈來愈大,掩過了蟲聲,無比尖銳。
“小紅!”他笑着開了口,“果然,還是你最棒啊,那麼美麗,那麼聰明,那麼強悍,你,纔是我最棒的伴侶啊哈哈哈!”
尖利瘋狂的聲音從火光之後傳來,邢悠伸手扶住身側的牆壁,冷眼望着火光之中的階段蟲屍,沉默不語。
“…如果,如果是你的話,一定,一定可以孕育出我最喜歡的‘孩子’!你知道嗎,這麼多年了,這麼多年,我培養了這麼多可愛的‘孩子’,卻是養不出那個‘孩子’,一次,都養不出那個‘孩子’啊!知道那一日,當我重新看見你的那個一刻,我才終於明白,因爲那些女人都不是你,替代品永遠是替代品,你纔是最好的那一個,只有你,才能創造出我最偉大的‘作品’,我最心愛的‘孩子’啊!”
炙熱的火焰後方,尖銳叫囂的聲音已是在灼燒中漸漸扭曲。聽着那瘋狂而偏執的“表白”,邢悠面無表情的靠着牆站着,緊緊攥緊的手心卻暗示着她的內心並不像表面看着這般平靜。
她是最好的那個?其他人,都是她的替代品?呵,所以難道,她還要感謝他的深情麼?培養的所謂“孩子”,創造的所謂“作品”,他說的是這些噁心的蟲子嗎?!一瞬間,那夢中漆黑怨毒的蟲眼再次映入腦海,想到那隻巨大的棕色狼蛛,邢悠一瞬咬緊了牙關,她是不是感慶幸自己早在七十年前就這麼死了,纔不用被他變成這麼噁心的怪物?!
心裡動盪的情緒到底是影響了判斷,下一刻,當那躲在拐角之後的巨大蟑螂呼嘯着一下躥出來朝她揚起螯齒的那一刻,邢悠竟是直到怪物衝到了眼前才反應了過來,再也無從避開!腥臭的帶着黏絲的蟲牙即將咬上她的脖子的那一刻,邢悠望着蟑螂頭頂那詭異笑着的白臉人面,忽然累得閉上了眼睛。
前世的她只是一個有眼無珠的傻女人,今生的她只是一縷沒有歸處的孤魂,如今大仇已報,這個世上還有什麼值得她可留戀的東西?不如…心頭冒出這個念頭的那一刻,耳旁卻是倏然一道白光閃過,攪動着凌冽寒光的白綾擦過她的頭髮一瞬擊向了眼前呼嘯而來的蟲怪,大量黃綠色的蟲液伴隨着白綾的攻擊一瞬爆出,邢悠連忙往旁邊一躍躲過。
千鈞一髮死裡逃生之後,竟是心有餘悸再也沒有了方纔淡然赴死的念頭,邢悠喘着粗氣在地上滾了一圈爬起來,一擡眼,晃眼對上了一雙淡漠的黑瞳。
那雙眼裡的黑色似乎更濃了,臉上的肌膚也越發的沒有血色,甚至可以用面如死灰來形容!這一邊邢悠望上那雙眼還在呆愣,下一刻那白色的身影已是如鬼魅一般頃刻消失,消失的瞬間,不遠處的天空裡忽然有藍色的光線閃過,攪動着勁風的爆裂氣流一瞬襲來狠狠劈上了教學樓的牆體,邢悠大吃一驚猛地抓住破碎的窗框,待到那股氣流平息,邢悠猛一睜眼,只見一整條劈開了牆面和地面的巨大裂口橫亙在她面前,三樓,二樓,一樓…甚至地面以下,全部,都裂開了!
無星無月的夜晚,那黝黑的天空中只看得見隱隱的一道白光和一道藍光如同閃電般在空中急速碰撞!白色的影子是浸透了全身靈力的白綾,藍色的光亮,則是環繞在黑色的巨大魔刃上的凌厲閃電!交匯碰撞之間,墨瞳之中映上那抹閃動着耀眼寒光的金色豎瞳,那抹金色之中含着的淡淡戲謔看得百里容笙心頭一陣苦笑,勉強壓抑下喉頭泛起的那股腥甜。
殿下的事情當然永遠比看殺蟲子來得重要,而且這邊的打鬥明顯也很好看!這一邊,當愛湊熱鬧的小阿零指揮着夜福操控結界朝着那激戰的方向幽幽飄去的時候,下方的地面上,誰也沒有注意到的角落,陳希希正驚慌失措的沿着牆壁一路匍匐着往前爬,躲避着一路上看到的各種各樣的蟲子,努力,朝着校門的方向爬去!
她已經…不知道如何是好了…她已經,完全要崩潰了!那個破洞,那個她之前進來的地方,卻是被封住了,再也出不去了!明明,明明那洞口就在那裡,觸手上去卻是無形的屏障,這個世界到底是怎麼了,難道這些巨大的蟲怪,就是害死那些死去的女生的兇手?!
陳希希哭得滿臉都是淚水,身上的衣物也早已被汗水完全浸透,只是她驚恐萬分卻是一點聲音都不敢發出來,因爲那些蟲怪似乎對聲音和物體的移動非常敏感,她只能躲在這樣陰暗的角落裡,試圖到達校門,從那裡出去,或是向外求救!
緩緩移動着,手心和膝蓋早已磨破流出血來,只是陳希希卻並不知道,在這個學院裡,並不是那些巨大的蟲怪纔是最可怕的生物,有一種動物,它對血液的味道特別敏感,而且從很早之前就已經盯上了她!
粘稠晶瑩的體液從空中一瞬滴落覆上陳希希的頸項的那一刻,她本能的從牆角一瞬爬來擡眼一看,只看見一個巨大的半透明的如同沒有殼的蝸牛一樣的軟體動物正朝她張開巨大的腹部猛壓下來!變異之後的巨大蛞蝓的粘液裡帶着輕微的腐蝕性,陳希希只覺得後頸之處的皮膚傳來刺痛,她驚恐得用袖子狠狠擦了一把,在看見更多的噁心蛞蝓舞動的觸角從牆上撲下來的瞬間,再也顧不得隱藏,瘋了般尖叫了一聲,爬起來朝着校門口奔去!
爲什麼,爲什麼她要遇到這麼恐怖的東西?!爲什麼,爲什麼這一切都不是夢,今晚,她難道要死在這麼一羣怪物手中?!不可以,不可以的!她不會死,她不會死的!口中瘋狂的喃喃着,陳希希拼命朝着校門口飛奔,下一刻卻是腳下一軟突然摔倒在地,她一仰頭,竟是看見了校門外的街道上透來的光亮。
那是一個平靜的世界,那裡,纔是她屬於的地方。街對面的小店,長明的霓虹燈環繞在招牌周圍,閃閃的很漂亮;街頭的夜市剛剛擺開,白天做着小炒的小飯館夜裡賣起了燒烤,煙霧繚繞的店門口擺開了幾小桌,喝着啤酒的男人們正面紅耳赤的聊着天…一切都是那麼的寧靜,一切都是那麼的正常,只要她再往前一步,一步就可以了,她就可以,回去了…
沒關係,沒關係的,摔倒了爬起來,爬起來再跑…腦海之中盤旋着這樣的念頭,下一刻她便彷彿真的爬了起來,甩來了所有怪物衝到了校門外,一瞬回到了熟悉的世界,心有餘悸的回過頭…
只是,爲什麼,爲什麼當她回過頭,看見的卻是那隻差了一步之遙趴在校門內,被蟲怪包圍着,再也無法動彈的她?!
右腿上的傷口貫穿了整個大腿肌肉,身後的螳螂怪似乎還不滿足,下一刻另一把巨大的鐮刀再次落下,狠狠釘入了她的肩膀!身體上劇烈的痛苦刺痛了神經,她竟是一瞬爆發猛地爬了起來,甩開周圍的蛞蝓和各種怪物們,猛得往前衝了一步!下一刻,她卻是再次摔倒了,腰上收了傷,腿上也受了傷,一隻巨大的蛞蝓已經覆上了她的手臂,腐蝕的痛苦隱隱傳來,不遠處,感受到獵物氣息各種巨大的蟲子紛紛趕來,企圖瓜分這一頓美餐!
校門,就在她觸手可及的地方,緩緩伸出手,陳希希努力的,伸手朝着校門的方向夠去。那裡,街邊帶着愉悅笑容的行人三三兩兩走過,那裡,街對面喝着小酒的男人們還在談天說地,她朝着那片寧靜伸手,卻是最終被一道無形的屏障阻隔,受傷的鮮血在屏障內壁上留下了一道血印子,看着那抹血印,陳希希瞪大了雙眼,驚懼緊縮的瞳孔裡映出了一抹絕望。
這便是永遠帶着假面具的她留在這個世上的最後一抹表情,至少,是真實的。也許終了一生,陳希希也想象不到自己最後會是以這樣的方式,死在,這麼一個地方;只是也許,有很多旁觀者都比她這個當局者要看得明白,凡是終是有因有果,來自地獄的人,她終將,永遠留在地獄中。
——
異世的空間裡已是揚起了熊熊大火,佘青吐出蛇焰點燃了學校的桌椅樹木,最後乾淨利落的送所有的蟲子們上西天!
邢悠離開了教學樓,循着天上激烈纏鬥的光影而去,卻是因爲體力不支,暈倒在了半路上。半空之中,百里容笙艱難得抵擋下又一次的攻擊,他心知對方這一次沒有放過自己的打算,打鬥了這麼久反倒是故意戲弄的成分居多,不知片刻之後待到他再也無力招架,等待他的會是怎樣的折磨。
利用邢悠,利用蟲怪一事接近阿零的確是他的計劃,只是他卻是沒有想到計劃會這麼早被人識破,他本來想着如果阿零能自己動手參與其中顯示出能力不足的時候,他接下去的那番話,也許會更有說服力…
便是這麼想着,下一刻,靈力衰竭再也支撐不住的白綾終於在一次不痛不癢的攻擊中撕成了碎片,百里容笙被魔刃的靈力一瞬擊在胸口向下摔去,下一刻眼前卻是黑影一閃,他果然是趁勢壓着自己一同朝着地面摔去,給出最後一擊重擊,絲毫,不留餘地!
胸口壓抑多時的鮮血嗆出的那一刻,身前俯看而下的那雙金瞳映上了火光的顏色,再也不是先前含着淡淡戲謔的模樣,而是帶上了,嗜血的生冷。
火光沖天的教學樓前,晝焰行神色淡淡的伸手,捏着百里容笙的下巴把人提了起來。周身的噴薄戾氣並沒有隨着打鬥的結束而消失,如山般壓抑在百里容笙的眼前。金瞳淡淡望下凝上那雙墨色的眼,他淺淺勾脣,用了極輕的聲音:“五年了,偷偷摸摸躲在暗處,看夠了麼?”
咳咳,百里容笙忍不住擰眉咳嗽,嗆出的血滴在嘴邊白骨森森的指節上,他卻是不想,他最初問出的問題,竟會是這個。
對面的那雙金瞳在火光中泛起了點點血色,脣角牽起的那抹笑容亦是愈發豔致,帶着奢靡的光芒:“看了那麼多年…喜歡麼?只是有些東西,再喜歡,也不是你的。”
話題的走向已經完全偏離了百里容笙心中的設想,他知道自己撐不了太久,顯然對方也沒有讓他再活很久的打算,掙扎着,百里容笙用力扣上那隻掐着自己下巴的白骨掌心,微微拉下,強抑着胸口的疼痛,低聲開口:“…我來,我的目的,是要讓晝零跟着我修行…”
情理之中的,對面那抹淡笑猶在,晝焰行對這個解釋沒有一點反應。
百里容笙強忍着咳嗽,聲音低啞:“晝零,她的體內有金色靈魄,還有…你的靈力,你就一直沒有懷疑過,爲什麼這麼多年來…她吃了那抹多靈魄,也進行過修行,靈力,卻是沒有一點提升…?那是因爲,你的靈力,你的方法…根本,就不適合她…”
“金色靈魄屬陽,你的靈力,卻是至陰…所以這麼多年來,晝零的靈力纔會停滯不前,連帶着她的侍靈,也沒辦法成長…她這樣下去,便永遠不會有成長,以後遇上靈力強大的妖怪,必定…會有危險…”
這番話,便是百里容笙早早準備好的說辭,也是他處心積慮繞了一大圈,引出邢悠牽扯上阿零的原因。其實他的根本目的就是爲了能當面對晝焰行說出這番話,只是少了阿零涉險作爲證明,他的這番話,顯然沒有達到預期效果。
對面那映着火光的容顏上笑容一瞬變得更加豔麗,笑容之中,百里容笙只覺得掐着自己喉嚨得掌心一瞬用力就要擰斷他的頸骨,耳邊忽然響起一聲不太真切的驚呼,下一刻身後倏然一陣爆破掀起軒然火光將兩人瞬間包圍了進去,那一瞬間,百里容笙一下暴起掐着白骨掌心傾身向前,在火光之中咬牙說了一句話。
那句話瞬間被火光吞沒,除了那火焰中心的兩人之外,再也沒人聽到。火光之外,夜福拉着被爆炸嚇壞了的阿零連聲安撫,隨後便見一個黑色的身影毫髮無傷的從烈焰之中走了出來,意外的是,連那白衣的少年也一併被帶了出來。
隨手將百里容笙丟到夜福腳邊,晝焰行神色淡淡的俯身一把將的阿零拎起來摟進了懷裡,擦身而過之時有清淡的聲音飄來——帶回去。下的雖然是這樣的命令,聽來卻是滿滿都帶着藏不住的殺意…
那一夜的烈火持續了整夜,直至將整個結界之中的所有東西都燒成了一片灰燼。
第二日清晨,北豫中學宿舍樓,早起的女生去陽臺收衣服準備洗澡,剛一出門踢到地上軟軟的一堆東西,嚇了一大跳。
“哎呦我的媽啊,你們搞什麼啊大冬天的半夜裹着被子睡在陽臺上,發神經啊!”女生拍着胸口張口怒吼。
“嗯?…”
“啊?…”
陽臺上的兩個女生迷糊的相視一眼,突然同時暴起:“哎呦完了完了,你怎麼睡着了啊!”“不是啊,我是說了我先睡一下然後你值班,兩個小時之後輪班的呀你怎麼不叫醒我!”
兩個人高聲互相埋怨,在室友萬分不解的目光中連滾帶爬爬起來拿着望遠鏡衝到扶手邊,舉目眺望:“快看看快看看!看到什麼了不?”“沒有啊好像沒有屍體,你再看看?”
兩個女生手忙腳亂的樣子終於把室友惹火了:“你們到底在搞什麼鬼啊!”
“…沒有啊,就是那個咯,這裡不是可以看得見老校舍麼,我們就等着看能不能看到兇手來棄屍啊…”
“……”
“那個啊,不是政府一般這樣的事情都會有懸賞的麼?什麼提供線索着獎勵1萬什麼的…”
“……”
“那你們,昨天守到了幾點啊?”嘴角微微抽搐。
“差不多,差不多四點多?”“差不多!”
“人家有來棄屍嗎?!”語氣明顯冰冷。
“木有。”“木有…”
“所以啊人家犯罪份子也不是腦殘你們這兩個傻瓜都想得到盯梢他一個犯罪份子可能想不到麼?警察會想不到麼?還需要你們兩個提供線索?!傻了吧唧的不冷麼快點滾回去洗個澡再睡一下!今天沒屍體了說不定明天就上課了,你們複習預習做了嗎…”
兩個女生在連番轟炸下抱頭鼠竄逃回了房間,生氣的女生嘆了口氣收回目光,放眼從陽臺望了出去。
北豫的校園內,一夜落雨之後到處都帶着晶瑩的露珠,秋天的草地枯萎了樹葉凋零了卻是毫不影響清晨時分帶給人的朝氣,女生在陽臺深呼吸裡幾下,舉目望着那寧靜老校舍方向,今天已經沒有屍體,也許明天一切都將回到正軌,抓到兇手,大家都不在人人自危,生活,終將平靜的過下去。
—網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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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光沖天的教學樓前,晝焰行神色淡淡的伸手,捏着百里容笙的下巴把人提了起來。周身的噴薄戾氣並沒有隨着打鬥的結束而消失,如山般壓抑在百里容笙的眼前。金瞳淡淡望下凝上那雙墨色的眼,他淺淺勾脣,用了極輕的聲音:“五年了,偷偷摸摸躲在暗處,看夠了麼?”
——此時,恰逢湊熱鬧的阿零趕來,看着眼前這一幕,阿零呆愣了數秒…自此,開啓了通往新世界的大門…
—萌妻全文—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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噗哈哈,腦洞開了停不下啦~大家有怪莫怪~明天開始新篇章,小舅和嚴美人主打,各種精彩大家敬請期待!
今天週六,問題來了,阿零在主題樂園看中了一隻大玩偶熊,取名叫什麼呢~是不是很簡單╭(╯3╰)╮
大姨媽虐死人了,錯別字先不修了晚點來哈,明天儘量萬更,要看大姨媽的心情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