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果前一刻還在爲了快遲到而火急火燎的阿零卻是在最後時刻選擇了翹課,跟着百里容笙一起到了學校附近的城市綠地。
百里容笙回頭,不動聲色的看了一眼阿零身後的兩隻侍靈,阿零身邊的防禦如今比起以往要嚴密得多,兩隻侍靈從不離身,召喚獸隨叫隨到,她自己也強大了許多,這樣的防禦若在平時已經足夠,只是如今他恢復了神力合他們四人之力也不是他的對手,那人卻是沒有進一步舉措還放阿零出來上學,他想,關於他的事,阿零一定還沒來得及告訴那個人。
沒來得及,爲何,會沒來得及?還不是因爲昨晚她只顧着同那人談情說愛,顧及不了其他了麼?想到這裡,墨瞳之中閃過一抹微不可查的暗色,情緒卻是再也不像昨晚那般波動,經過昨夜一整夜,他已是下定了決意!
對面,阿零盯着那蒼白的臉色微微遲疑,她沒有想到百里容笙今天會再來找她,也想不到他來的目的。光天化日之下兩人在人來人往的街頭他一定不會做什麼過激的事情,心裡稍微放鬆了一些之後,阿零擡眼望上那張比起平日裡愈發蒼白了幾分的容顏,下一刻脫口而出:“…百里你的身體…”
話落,墨瞳輕擡,四目相對阿零從那片墨色之中看出一抹詫異,自己也有些不好意思的輕垂了垂眼:“你不是說濁氣侵體是墮神都無法避免的麼,如今你神格已經覺醒,我看你臉色不好所以有些…”
所以有些…擔心…
冷漠的迴應下,這句話話終是沒有說完,只是那淡淡望來的墨瞳裡的關切卻是真心實意,叫人,難以忽視。
這就是阿零的個性,不會因爲對方的突然敵意就不假思索的選擇敵對,在她心裡生命比任何東西都重要,如果此時此刻他是個將死之人出現在她面前,她一定會盡釋前嫌原諒他之前故意的傷害,還是同以前一樣和他相處,前提是,他之後預備要做的事情一樣都不做,前提是,她還是一如既往的看不出來,他,喜歡她…
淡漠黑瞳裡墨色深沉,如今的他,再望上那張沉靜的容顏,已是連眼神的迴避都不會,只是,不迴避,卻也無法避免心緒應着方纔那一句的關懷就發生的變化,心頭泛起綿密刺痛的那一刻,他定定望着她的臉,淡淡開口:“山有異獸,通體血紅,人首鳥身,喜食人類孩童。這隻異獸名爲九頭鳥,又名鬼車,是上古兇獸,近日c市周邊城鎮的幾起兒童殘殺事件我懷疑便同九頭鳥有關。九頭鳥雖然兇殘,但是傳說能降服他者可得續命之精魄,這是我目前能找到的最好的方法了,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試試看?”
清淡一番話落,阿零望上那雙淡漠的眼,有片刻的忪楞,下一刻那微涼的語氣又是冷上了一分,百里容笙看了一眼,微微勾脣:“如果你不想去那也沒關係,就當我今天沒有來過。”
那抹冷意,阿零看得很清楚,看來百里的確還是在討厭她,昨天他表現出來的敵意也不是她的誤會,只是那敵意之中,卻又含着很深的其他複雜的情緒,讓她有些分辨不出他的真心。眉頭微微緊蹙,再次對上那雙淡漠黑瞳,下一刻百里容笙偏頭錯開視線,冷冷開口:“昨天我說的那些話,我並不後悔告訴你,今天看你這樣的反應,看來你也已經做出了選擇。你和晝焰行的事,你應該知道我絕對不可能贊成,不過我反不反對,其實你本來也並不在乎,不是麼?”
她的生死,她的感情,都與他無關,甚至在知道他就是掌握當年第三靈格秘密的那個人後,她也沒有非要有求於他的意思…所以她輕易就把他撇了出去,他的所有努力在她這裡都變成了可有可無:“…只是,就算是可有可無,阿零,你覺得,我能就這樣眼睜睜的看着你去死?!當年第三靈格的下落我的確不明,否則早在那萬年的輪迴之中我就已經救回了靈鳶,何苦等到這一世,何苦等到你同昔日的魔君生出一段孽緣,破壞了所有?!”
狠狠一番話落,他是真的在生氣,那墨瞳之中的憤恨很真實,那無法抑制的關心,也很真實。百里容笙是矛盾的,他一方面無法面對阿零投入仇敵懷抱的現實,一方面卻又無法對她不管不問,那樣痛苦的矛盾真實的傳遞給了阿零,讓她不自覺的緊抿起雙脣,前世的糾葛,他們之中又有誰是真正想要承受的,今生被迫輪迴,若不是爲了永生,她根本無法接受靈鳶的存在,何況是百里,他又爲什麼必須要接受青嵐的命運?
都是無奈之人,被這無奈的命運所操控,望着那雙眼,望着那張臉,不知道是否是因爲神格的共同,這一刻那心痛的感受她體會的竟是那樣真切,下一刻,阿零輕輕垂眼,點了點頭:
“好,用那九頭鳥續命,我們一起去,試一試。”
——
碧波盪漾的懸海之濱,兇獸襲人的恐怖小鎮,這兩個地方恰巧都臨了c市,那裡,秋意已經濃了,建設古樸相較a市別有一番大氣簡約古色古香的街道上,金色的梧桐葉已經妝點上了白牆灰瓦,集古韻與現代於一體,繁華中盡顯張力,駐紮着國內最頂級的商政世家的c市,正是國家的皇城所在。
清晨的朝陽透過雲層灑向城市中心的時候,市中心酒店十二層的客房內,神色清冷的少年已是梳洗完畢換上了得體的衣衫,靜立在穿衣鏡前,認真的打着領帶。
先於晝家人一步到達c市的嚴景,已經在這個陌生的城市呆了一週,不習慣的乾燥和清冷,不熟悉的街道和方言,一週的時間裡,他出去在這據說伴隨着他的生母養母還有小舅舅一起度過了他們整個青春年華的城市街道中漫遊,一週的時間,他已是確定了,自己並不喜歡這裡。
而今天,終於到了他要踏入那個地方,見一面他所謂的親人的,時候了。
轉身,開門,下樓,一身正裝的少年走出大廳到了室外,在明晃晃的陽光下微眯了那雙鳳目,然後一個偏頭便是看到了那輛早已等候在了車道上的轎車,他神色平靜的過去拉開車門,坐了進去。
半個多月前,那從天而降聲稱是自己纔是他親舅舅要求帶他離開的男人,此刻正坐在他身側,遞來一包外賣一盒豆漿,短短一週,他已是完全熟悉了他的喜好,嚴景笑笑接過早餐,墨瞳輕輕瞥過對面那俊逸的眉眼,鳳目如斯,清漣微豔,其實那一天,他就算沒有拿着那dna鑑定報告過來,單憑刷這張臉,他也一定會立馬相信他的話。
所以,他原來並不是嚴家的孩子,也不是小舅的親外甥,他同小舅沒有血緣關係,也許換一種說法,他同小舅,已經開始沒有任何關係了…此後,他請了假,離開了小舅在的a市,跟着親舅舅到了這個陌生的c市,見家人,見親人,今天他要去的雲家,有着嚴家抵死也抗衡不了的地位,至少從表面看上去是這樣。
轎車駛離城市中心,下了高速,自駛上這條僻靜的小路開始,五十米一崗守衛森嚴的哨兵,看得嚴景頗爲新奇。
“下去之後你跟着管家進去,他會帶你去見外公。我先去看一下你舅媽,一會兒過來找你,可以嗎?”車子駛入停車場,雲末關了發動機偏頭望向副駕,對上一雙靈動好奇的大眼睛,嚴景很好心情的應了一聲,拍了拍身上的麪包屑,打開車門晃了下去。
明明看着就是個半大的孩子,不拘小節,隨和單純,從車上下來,靜立在車庫門前,雲末偏頭望上那遠遠跟着管家離去的背影,神情卻並不輕鬆。對於嚴家和雲家的舊事,對於自己的身份,孩子接受得都太過隨意了,沒有一絲排斥,沒有一點糾結,甚至就這樣什麼也不在意的跟着他回了c市,從最初見面到如今,他沒有提過嚴銘一句,這樣的態度,和他之前調查的嚴景的個性,出入,太大。
鳳目微斂,下一刻雲末拿出手機撥出了一個號碼,電話接通,他的聲音比起平時低沉:“嚴家那邊,現在有什麼動靜麼?”
似乎在他到a市之前,嚴銘就已經在進行一個計劃,肅清嚴氏,侵吞嚴家,這一系列舉措他不明瞭,卻自是可以聘用懂行的人調查清楚,嚴銘的所作所爲不可能同小景沒關係,也許小景身份的曝光,他的到來,所有的一切都在嚴銘的算計之內,這一點,他不得不防。
手機那頭給出的答覆興許是雲末想要聽到的,下一刻他的表情微微緩和了一下,偏頭確認了一眼嚴景離開的方向:“那嚴景這一邊呢,這段時間可有聯繫過a市?”
嚴景到了c市之後,一次都沒有聯繫過嚴銘,嚴銘也沒有試圖聯繫過嚴景,便好像兩個人的關係自身份曝光之後就完全斷裂,再也沒了一點交集,而這一點,正是,嚴銘最擔心的。
反常,即爲妖,以嚴景的個性,不可能一個解釋都不需要就離開,以嚴銘的作風,也不可能一點措施都不做就讓他帶走小景,他基本可以確定兩人之前根本沒有機會可以處理這件事,除非…
這一刻,腦海之中浮現出的身影讓雲末輕嘆了口氣,鳳目之中閃過一抹複雜情緒,下一刻一個轉身雲末大步向着車庫側門走去,空曠地界有微微帶着迴音的聲線冷冷傳來:“既然這樣就繼續監控,既然小景回了雲家,我就沒有打算過,讓他再回去。”
大宅三樓,幽靜的修養室,雲家老爺子云崇安正精神不佳的躺在寬大的病牀上,乾枯的右手上插着各式各樣的管子,微微揚起召喚着牀邊的小輩過去握住。嚴景神色淡淡上前一步照做了,鳳目輕垂對上老人已經有些渾濁的目光,下一刻,似乎是看清了那張俯看而下的老臉,那蠟黃且皺紋深重的老臉上浮現出一抹欣喜的笑容,繞在指尖粗糙的指節,緩緩握緊了。
雲崇安是肝癌,已經沒有多少時日可活,最後的這段時日,他最慶幸的便是這把老骨頭雖然已經壞了,卻是耳聰,目明,讓他很明白的聽到這些時日裡長媳偷偷的抱怨,也讓他親眼仔仔細細的看清了,昔日他最寵愛的獨養女小瞳,給他生下的乖孫。
私生子又怎麼樣,來路不明,又如何?彌留之際,人的想法終是和往常有了很大的差別,年輕的時候鐵血錚錚的軍官,掌權之後威不可忤逆的當家人,他奮鬥了一輩子,守護了雲家一輩子,犧牲掉了小瞳,也失去了很多很多,最後,在這樣的時候,望着那張同女兒像了七分的容顏,盯着他這一生小輩裡唯一的男孫,終於後悔了,卻也終於放心了,小瞳的孩子終於找回來了,雲家,終於後繼有人了!
服侍了老爺一輩子的副官兼老管家神色淡淡的立在兩人身後,悄悄擡眼一望,觸上老爺子山都晶瑩的眼角和微微顫動的嘴角的那一刻,心中已經明瞭的七成。這樣一張臉,這樣一個身份,從小瞳小姐的孩子找回來的那一刻,也許大少爺苦苦經營了十幾年的根基就已經開始動搖,只是他忠於的只有老爺一人,無論在什麼情況下,無論做出怎樣的決定,老爺的命令就是他的最高指令,其餘的,已不是他考慮的問題。
牀頭,少年任由着老者握着手激動萬分,一直等到老人家累了,輕輕闔上眼,纔在管家的提示下道別離開。偏頭,望着身側的房門打開又關上,老管家俯身到牀頭,湊近雲崇安的耳朵:“老爺,是否要請賈律師過來一趟?”
病牀上,本看着已經睡去的老者在下一刻微微睜開眼來,輕輕,點了點頭。
門外,嚴景靜靜站在走廊上等候,對於新的家人,對於彌留的病人,他沒有一點感情,自然也說不上難過。往前走了兩步,他垂眼望上那鏤空吊高的一樓大廳,只覺這個大宅子真是大得離譜,卻也壓抑得可怕。
下一刻,身側傳了一身輕響,一扇木門打開來,嚴景轉身,只見一抹纖長的身影靜靜推門而出,齊肩的秀髮,清麗的容顏,那是一個穿着白裙的少女,純淨的裙襬隨着動作輕輕舞動。她看了他一眼,毫不驚訝,便這樣朝着他走了過來,幾步,在身前站定,嚴景神色不變低頭瞥了一眼,這個女孩兒沒有穿鞋,一雙瑩白的小腳方纔是一路裸着踩過的冰冷的大理石。而那雙腳上,十指丹蔻,塗着的是鮮紅色的指甲油,此時此刻卻是收斂了所有妖媚完全隱在了長裙之內,餘下的,只有清純柔美的氣息。
眸中閃過一抹深意,下一刻嚴景擡眼,對上那雙淺淺含笑的眼睛。
笑不露齒,溫婉嫺靜,眼前的女孩兒,有着大家閨秀最好的修養,還有着很多閨秀望塵莫及的容顏,四目相對,笑着女孩兒微微偏了偏頭,開口,聲如鈴音:“你就是嚴景?唔——,或者,我該叫你雲景纔對?”
輕柔的笑容,道出的這句話,頗有深意。嚴景不動不語,對上那張神色清冷的臉,下一刻女孩兒輕眨了一下眼,笑着伸出手來。嚴景低頭,望上身前那隻瑩潤的小手,白皙,纖長,果然是雙大小姐的手,如果可以忽略那已經完全嵌入了皮肉,被啃咬得坑坑窪窪崎嶇不平一看就屬於強迫症患者的指甲的話。
輕柔的聲線在耳邊響起:“你好,歡迎你來雲家,你來之前我一直很寂寞呢,作爲雲家這一輩,唯一的孩子。”
“我是你的堂姐,雲相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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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景要高富帥了的節奏噗哈哈~扁桃體好疼,大家麼麼噠,感冒很快就會好噠,大家放心╭(╯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