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歸的預言,歌君翎會放棄生命作爲靈格和她融合,而她,卻也會爲了迴歸神位得到永生親手殺死自己最心愛的人,其實那預言裡,她和她的命運,都是悲劇。
只是,她從這一刻起已經下定了決心要改變結果,而歌君翎究竟是如何想的,其實她並不清楚,此時此刻,也並沒有多餘的心智再去考慮了。
阿零撇下鬼嬤嬤,獨自進入了第八層的結界,鬼域八族,擅用幻術的一族裡應該是魅族的魅音最爲強大,他的空間必須動用到殿下的靈力才能打破,那麼擅用直接攻擊的種族中,也許便是這鎮守着第八層的魔族是最強大的,只因她此刻站在這大門之外,將將只是讓對方感受到了一點氣息,那漆黑大門裡已是響起了如同巨獸一般的嘶吼,伴隨着鐵鏈的鏘鏘聲,帶來的是毀天滅地的靈氣奔涌!
阿零站在門外,黑衣黑髮渾身血污,一雙清冷的眼裡殺意瀰漫,看着已是被濁氣催生到了瘋狂的極致,而同時她亦是放任了體內濁氣將自己往地獄深淵裡拽得更遠,只因此時此刻她急需一場殺戮,來平復內心傷痛和憤怒交織在一起的爆裂情緒!
腦海中閃過這一念頭的下一刻,阿零神色一凝,揚手一劍劈開身前的大門,光速一般殺了進去!那長劍刀尖在地面劃過,火光迸裂中發出刺耳聲響,下一刻,輕盈身軀高高躍起,落下時帶起了撕裂天地的殺意,劍鋒一瞬砍上那被鐵鏈拴住不斷嘶吼的怪物的肩膀,如同砍在堅硬磐石之上發出鏘的一聲巨響,雙方在這一擊上都拼上了全身靈氣,巨大的氣旋在相抗的瞬間自兩人之間迸發,割裂了身側的高牆震碎了腳下的地磚,整座荊塔都在那一刻狠狠的晃動了一下!
彼時,天邊已是夕陽西照一片彤紅,黑塔之下一人長身而立,靜靜擡眼望着那高高懸於天邊的塔尖,看那鮮紅的流雲襯着黝黑巨塔帶出一抹悲壯的蒼涼感。下一刻,塔頂傳來嘶吼的那一刻晝焰行一瞬緊握掌心那深深刻入紋路的傷口滴落一滴血來,這束縛咒的反噬昭示着阿零此刻的狀態,那樣重的傷讓那冰冷金瞳中泛起一抹幽深血色,晝焰行再次擡眼死死望上西沉的斜陽,他已是,沒有多少信心可以繼續等下去了!
而那巨塔第八層,狹小空間內阿零已是和那黑暗中的怪物戰成了難捨難分!手持雙刃阿零一個迴旋攻擊上怪物的前胸和下盤,下一刻,怪物手持粗壯的鐵鏈一下擋住胸口長劍的攻擊,再是一個飛踢踏上阿零手中的劍鋒,狠狠一擊把阿零連人帶劍踢得一下飛旋了出去,落地之時阿零一個踉蹌跪倒在地,被飛踢上的右手虎口震得生疼,險些握不住刀刃!
鬼域八族之一的魔族其實只有一個人,身份據傳是上古四大殭屍始祖之一的贏勾!昔日贏勾體內被封入了犼的靈魄之後墮落成魔,於幾萬年前進入鬼域,之後便混跡於鬼域西面的莽山之中,以其他種族爲食禍害一方,異常兇猛可怖。可以說,當年歌君翎能一統鬼域八族登基爲王的一個決定性因素便是歌君翎巧施計策抓住了贏勾將他困在了這荊塔之內,除掉了鬼域萬年之中最強大的怪物的歌君翎自是得到了所有人的敬畏,爾後登上王位無可厚非。只是,昔日歌君翎佔着神女七成的靈力在巔峰時期都沒有正面迎戰的屍王,如今已經精疲力盡只是靠着強大精神力殺上來的阿零,她真的能夠抵擋的了麼?!
這一個問題,沒有人能回答,便是連阿零自己都沒有想過勝算,如今的她已是陷入了完全暴走的狀態,神智不清毫無理性,被濁氣控制了身心只求一場血腥殺戮,便是連周身都因爲刺激過大而失去了痛感,拖着滿是傷口和血污的身軀,她竟是越戰越勇!
巨大的黑色翅膀已是幻化而出,阿零在空中和地面上形成雙重夾擊,操控着速度極快的神兵發動立體攻擊的時候,她還不忘釋放出了無顏和大頭,指引他們在外圍伺機尋找突破口發動偷襲!對面,那四肢被小臂一般粗的鐵鏈死死拴在牆壁之上的贏勾面部猙獰通體血紅,整個人看上去就像是一個被剝了皮的人,只是他除了四肢和頭部長着人的特徵之外,看不出一點人的模樣!身材高大足足有兩米多,一身*爛肉散出的氣息讓人作嘔,贏勾在塔中被困萬年早已是瘋魔狀態,一面激烈攻擊着企圖靠近的阿零三人,一面瘋狂掙扎着企圖掙脫鎖鏈,那一聲聲嘶吼中都滲透着靈力,聲聲砸在心頭,讓胸口一陣生疼,下一刻,阿零一瞬咬牙,揮舞着手中長矛再一次瘋了般衝了上去!
阿零靈力雖然有限,贏勾卻也被困行動不便,身體在空中一瞬翻滾急速旋轉成一道凌冽的風,阿零在無顏擾亂了贏勾注意力的當口一瞬使出殺手鐗手持長矛狠狠朝着贏勾的頸項刺去!那一刻,說時遲那時快,贏勾一掌打在無顏的胸口將人狠狠拍在了牆壁上,再是回頭一個側身躲開了那灌注戾氣急速旋轉而來的矛頭,長矛位置偏移,鋒芒一瞬深深扎入了贏勾的肩膀,阿零懸於空中眸色一凝,身體一個下壓將矛頭向上一挑,一瞬生生將一塊腐肉從贏勾的肩頭削落而下!
贏勾吃痛在那一刻發出今天動地的悲鳴,一雙死人才有的黑灰色眼眸死死盯着阿零的臉,帶出蝕骨恨意,下一刻,贏勾一個轉身伸手握上那長矛鐵柄,手心一瞬溢出酸腐體液竟是生生將鐵柄腐化掰彎,神兵長矛繞上贏勾的臂膀變成一堆爛鐵,阿零亦是在贏勾巨大的拖拽力下被他一瞬扯落到了身前,那一刻,阿零先前交鋒之時傷及的腳踝讓她避讓不及,眼看着那灌滿屍毒的獠牙就要朝着她的手臂咬下,下一刻阿零一瞬幻化神兵長鞭一下抽上了贏勾猙獰恐怖的臉龐,在他一下偏頭的瞬間側身一躲想要從旁逃脫,只是暴怒狀態下的贏勾又豈會讓到了嘴邊的敵人如此輕易逃走,噬咬不成,他一下凝聚靈氣在右腳上一個飛踢揣上了阿零的胸口,清脆的一聲骨裂聲在腦海中響起,下一刻阿零已是被一下踹得飛了出去,重重砸在對面的牆壁上,死了一般掉落到了地上。
無顏和大頭都受了不輕的傷,在這一刻拼盡了全力從兩邊爬出來,飛快朝着阿零的方向撲去!他們不是佘青,不知道該如何面對主子暴走的情況也從來沒有經歷過阿零的失控,能做的只是遵從着阿零的指示行事,雖然心裡擔心得要命卻是無計可施!此時此刻,一瞬感受到的阿零體內的靈氣詭異波動微弱得就像要熄滅了一般,大頭嚇得發出了一聲如同小獸一般的悲鳴猛撲了上去抱住了阿零的腦袋,無顏在下一刻趕到,慌亂的拉起阿零的手,那一剎那,卻似如同一簇搖曳火光燃到了盡頭,阿零體內的靈氣竟是在下一刻一個輕動,一瞬,消散了…
“阿零!”
大頭一下驚吼出聲,那一刻,伴隨着贏勾肆意的怒吼,一大串長着黑色羽翼的大鳥一瞬從巨塔後方飛出來,呀呀叫着,飛上了長空,那一刻,幻境之前的歌君翎愣住了,荊塔之下的晝焰行也愣住了,王城驛館,夜清衡一下從廂房內衝出來,卻只看見了天邊那一串遠去了黑影,主道之上,一襲白衣的辰啓仰頭望上天邊那火燒的流雲,墨瞳之中帶起的,是從未有過的堅毅決然!
而就在這時間空間均是停滯的一秒間,阿零卻是一瞬,墜入了一個虛無飄渺的空間。
渾身無力,輕柔懸浮,阿零緩緩漂浮在半空中,身邊流動而過的,是雪一樣的雲,阿零努力睜眼四處張望,看着遠處一片景,青山環翠,仙霧繚繞,幽靜怡然之中遠遠揚起的,是仙鶴婉轉清越的啼鳴,伴着悠遠古樸的早課鐘聲輕盈入耳,阿零有些微愣的看着四周既熟悉又陌生的景緻,終於飄到了一處廣闊的平臺之上,她落地,在那空白處站了一會兒,墨瞳之中瀰漫散去帶上驚異,再是緩緩恢復平靜,然後她一下仰首望向了身前那巍峨宮門,視線穿過霧氣一般輕柔的雲絮,看清了大門上盡帶莊嚴的四個黑金大字——越山穹門!
阿零在門外站着看了一會兒,然後舉步,緩緩走了進去。
那是春日裡的越山,新枝吐綠,嫩草抽芽,小橋流水邊,開着鵝黃色的小花。這偌大越山,每一個拐角,每一處景緻,每一分一釐都是她深深封存在心底的記憶,走過承載着萬年之前美好童年的主殿,阿零沿着迴廊緩步行至後院,從很早的時候起她就已經感應到了一股熟悉的靈力,她被他召喚而來,在昔日的記憶中見那個永遠愧對的人,阿零想,至少這一次,沒有外力干擾也不是被利用傷害,她終是等到了這一天,能再一次,同師傅相見。
阿零來到了後院廂房,伸手輕輕推開房門,木質的大門發出吱呀一聲輕響應聲而開,便是連那年代久遠的木樞毫不靈活的動靜都是一模一樣,阿零跨過門檻,進入室內,眼前的香案上青銅的寶鼎裡飄出淡淡檀香,阿零轉身望上室內高位,看着那背光之處不甚清晰的地方,一人長身而立站在窗前,高大魁梧的身軀遮去了大半光線,遠遠的,都能感覺到那渾厚靈力之中的一派正氣浩然,這就是她的師傅,和她性格其實完全不同甚至有些格格不入的,她的親人。阿零默默站在原地看了一會兒,下一刻俯身跪地,端端正正的磕了三個頭。
窗前的人沒有回頭,下一刻,有淡淡聲線從裡屋傳了出來:“鳶兒丫頭回來了?萬年不見,長成出類拔萃的大姑娘了呢,叫爲師很是欣慰啊。”
這一處是幻境,所有的一切可以說都是虛構的,阿零擡眼望上那寬闊背影,聽過這樣一句意料之外的話,她的神色平靜得有些異常,下一刻,那淡淡的男聲繼續響起:“怎麼不說話?你是還在介懷當年爲師戰死的事麼,其實這事本就是爲師自己的失誤,與你何干?這萬年的時間裡你已經揹負着自責過了這麼久了,又何苦現在還要繼續爲了這個事被處處糾纏,現世和往生沒有一點關係,何不放下一切,讓自己活得更輕鬆自在一些?”
越山武神薄老是一個寬厚隨性的人,一生當中從來沒有和誰起過爭執紅過臉,特別是對自己最寵愛的關門小弟子靈鳶,更是從來和顏悅色一句重話都沒說過,此時此刻,能這麼輕描淡寫的將自己的死亡一筆帶過,的確是他的性格作風,阿零擡眼,一瞬不瞬的望着那背光處的身影,心中想着的,卻是在此時此刻,安排這樣一個人來解開的她的一個心結,到底意欲如何?…
在她最累的時候,託她一把麼,在她最辛苦的時候,勸解她堅持…其實她已經不行了,已經走到了堅持的盡頭卻仍是看不清前方的道路,她揹負了太多,她太辛苦也太累了,她已經選錯了路走錯了方向,這個時候,也許她已經死了,纔會來到這個地方,見到早已死去了多年的故人…只是也許,便是這樣死去了纔是最好的,再也不用面對未來的艱辛,也不用再去惦念那個她思念着的人,不用去自責自己沒有走他想要她走的路所以現在陷入了這般田地,也不用再去擔心自己不能陪着他度過餘生而難過傷悲,甚至,她已是不用再害怕面對親手殺死心愛之人然後萬念俱灰的命運了,是啊,只要她死了,不就是一勞永逸改變未來的好方法麼?沒有什麼,比起這個更加合適的了…
“所以啊,原來今日老夫在這裡等來的我的小鳶兒,就是最消極最陰暗的那一個麼,所有的心思所有的想法都是負面的啊,這樣可不行!”
下一刻,一聲無奈高嘆,薄老適時打斷了阿零此刻心中驟起的黑暗情緒,嘆氣中,開口問她,她覺得自己這一生,比起上一世來,到底有什麼不同?
這個問題的答案非常簡單,這一世,她已不再是,獨自一個人了。
在薄老心裡,要說當年的往事,其實倒是他心中對着靈鳶,永遠有着一份愧疚…
當年,他從山上撿回來的小徒弟,是個很特別的丫頭,靈力強大,性子沉穩,小模樣生得也很好,說實話,這樣的丫頭放在哪裡都是會發光的,越山這個池子太小,其實容不下這樣一條蛟龍,很早的時候他就看出了丫頭的能耐,刻意讓她隱瞞下了實力,就是看出來,丫頭不是一個看中權勢名利的人,既然她想要過一個平凡的人生,他就要護着她不捲入那些紛紛擾擾中去,讓她永遠都不用暴露在那羣心如豺狼的當權者眼中,永遠做那個性子平和無憂無慮的小鳶兒。
只是,他卻是很快,就食言了…
只因他不夠強大,只因整個越山不夠強大,當那一場神魔大戰驟然降臨的那一刻,他在第一刻就沒有保護好她,甚至讓她爲了救自己救越山一族,主動暴露了靈力把自己推到了風口浪尖!那一年,那場鳶兒初露鋒芒的戰役,她本裝扮成了一個普通的天兵,若不是他實力不濟差一點死在一個魔族大將手中,她斷不會輕易出手,也就不用暴露不用殺人,不用面對後來如同暴風雨那樣席捲而來的一切陰謀陽謀!是他,把一個年僅十五的女孩兒推上了本不該她上的位置,是他,讓一個自幼生活單純沒有面對過一切爾虞我詐的丫頭獨自挑起了本該由他來扛的重擔,這一切的一切其實他都是知道的,他深深自責,深深懊悔,深深唾棄着自己,卻是在一切順水推舟進行了下去的時候,無比窩囊的,鬆了口氣…
彼時,越山已是被天帝逼入了絕境,前方的戰事亦是兇險非常,已是到了任何一場大戰,都能讓越山全軍覆沒失去最後尊榮的地步!便是前有豺狼,後有虎豹,越山卻是拿不出一個能夠讓自己立足的法寶,便是在這樣危機的時刻,靈鳶突然出現,橫空出世解救了越山於水火,自此,天帝不再找他麻煩,魔君亦是調轉了矛頭針對上了丫頭,他心知他之後所有的安全感放鬆感,其實都是建鑄在丫頭不斷逼迫着自己面對一切的努力上的,他甚至眼看着她一日日,臉上的笑容變得越來越少也心虛德沒有問上一句,心裡一直僥倖想着的是等到大戰結束,神族勝利之後他一定好好補償她!甚至到了最後,他瘋魔一般自作主張的向天帝討了丫頭和太子婚事,告訴她那是爲了護她周全,其實他心裡很清楚,這所有的一切都是他在以他的方式做着能讓自己好受一些的事,其實丫頭她明明不喜歡太子,也不會喜歡宮闈的生活,當初那單純美好的守護念想,在一個個滿足私慾卻是冠冕堂皇的藉口下,被一點一點玷污粉碎,直至那最後一刻,悲劇降臨。
那一日,他是真心想死了,只因他終於發現,他的真心早是在很久以前違心的把丫頭推至人前作爲擋箭牌的那一刻起,就已經死了,再也回不到往昔。那一日,丫頭第一次哭了,哭得那樣傷心,那一刻,那所有的淚水都如同灼傷一樣燙入了他心底,成了他永遠來不及對她說出口的愧疚!那一刻,他後悔絕望,心中唯一一個執念,便是隻期,今後年年歲歲的光陰裡,能出現那樣一個人,真真切切的做到他所沒能做到的一切,完完本本的,給丫頭一個她想要平凡人生,可以讓她永遠歡笑永遠無憂,永遠不用一個人再獨自面對所有,只需要全心全意的相信和依賴一個人,便可。
“而阿零啊,這一世,這樣一個人,你已經等到了,不是麼?再也不孤單,再也不難過,你再也不是前世那個無謂生死只因沒有人能夠讓她執着的鳶兒丫頭了,這樣一世,這樣的一個人,你真的,想要放棄麼?”
來自遠古的蒼涼記憶,那一刻如同潮水一般涌來浸透身心,最後那一句話字字句句,擲入心頭,那一刻,便似有一股強大的暖流一瞬通遍全身,壓抑下肆虐濁氣的那一刻讓阿零一瞬恢復了神智,將之前腦海之中,那無數負面而詭異的念頭,頃刻打散!
那一刻,飄渺的幻境漸漸模糊抽離,阿零起身往前跑了兩步,然後,便見那金色陽光之中,高大的背影終是轉了過來,那張臉上,帶着她記憶中一貫的慈愛,還有着,她記憶中已經很久沒有出現過的輕鬆和釋懷。當年的心結,終是在這一刻完全解開,那一刻,望着那光亮之中漸漸模糊的容顏下那一抹堅定溫柔的笑,便像是一瞬被積極勇敢的情緒充盈了身心,阿零捏緊拳頭,亦是微微彎起嘴角,露出了一抹堅定笑意,下一刻,四散的七魂六魄一瞬迴歸本體阿零猛然吸了口氣一下睜開眼來,對上的,是近處大頭含着眼淚無比可憐的大眼睛。
輕柔金光一瞬籠罩全身,那一刻,在七層施法企圖抽離阿零魂魄的鬼嬤嬤終於在下一刻猛然吐出一口黑血,昏厥倒地;巨塔之下,那僅僅一秒的靈氣消散之後便是如同爆發一般的靈氣奔涌,一瞬透過束縛咒襲來,那般的精純強大,竟是讓晝焰行一瞬愣神,掌心靈氣驟然熄滅;九層塔頂,幻境之前歌君翎微愣着低頭,看着一縷金色絲線幽幽從指尖溢出,然後再是另一條,很快,她的全身都開始溢出這樣清幽的靈氣,甚至引起了小良的驚呼,只是歌君翎卻是神色淡淡,擡眼繼續靜靜凝視上那幻境之中的姑娘,那裡,她已是在金光的籠罩下緩緩浮起飄到了空中,那一刻,她周身的氣息都變化了,變得沉靜而強大,下一刻,金光之中阿零緩緩睜眼望上身前那不斷叫囂的屍王,一雙清冷黝黑的墨瞳如故,卻又像是,什麼都不一樣了!
那是歌君翎的靈力,竟是早了一步,以這樣的方式緩緩流入了阿零體內,淺瞳清幽,墨瞳冰冷,這一刻,透過幻境相連的兩人竟是帶上了同樣的神色,下一刻,那屍王贏勾猛然大吼一聲,終是在下一刻一瞬掙脫了鐵鏈嘶吼着就朝着阿零撲了過去,半空之中,一身黑衣的姑娘卻是神色淡淡的張開五指一瞬放出五道風刃,那靈氣裹上的刀鋒瞬間襲來,在半空之中迸發金色火光一瞬蛻變成了金刃,以肉眼難辨的速度瞬時爆發直直刺入了贏勾的四肢和頭顱,贏勾發出痛苦嘶吼後退一步,那個當口,阿零已是靈氣一轉一瞬消失在了半空,半秒之後,橫空出現在了贏勾身前,手持雙槍,狠狠扎入了贏勾的雙眸!
“嗷——!”贏勾發出慘烈叫聲,伸手想要把長槍扯落,卻是被短刃訂住了關節再難動彈!昔日靈鳶戰場殺敵,便是出了名的攻擊迅猛趕盡殺絕,下一刻,不等贏勾停歇,空中翻飛一圈的阿零已是一瞬從背後抽出金色大弓,手持三枚金箭,將弓弦拉成了滿月!砰的三聲巨響,金箭帶着毀天滅地的殺意爆射而出,所經之路將周圍所有一切都震得粉碎箭尖一瞬刺入了贏勾的琵琶骨和胸口正中,贏勾被金箭帶出的強大戾氣掀翻一瞬被壓着死死釘在了牆上,下一刻,那恐怖逼人的氣息已是頃刻就到了面前!
那一刻,囂張肆意了幾萬年的上古屍王,第一次露出了驚恐絕望的神色,他想要開口,這才發覺他腐壞的聲帶除了嘶吼已是什麼都做不了,他目不能視,無法動彈,便是想要用尖牙和利爪做最後的反擊都不可能!死亡的氣息一瞬落照而下,下一刻,阿零反手抽起背上的雙刃,一個交叉抵在贏勾喉頭,眸色一凝一個翻身迴旋,呲啦一聲,斷筋挫骨血肉飛濺,盡染白牆!
所有的這一切,都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的一剎那,九層塔頂,小良眼睜睜的看着幻境中化身成了地獄修羅一般的姑娘,瞪着眼張大嘴,完全無從反應,下一刻,身後一片死寂之中突然傳來一聲輕響,小良嚇得一瞬回頭驚叫出口,卻是一眼看清來人之後,驚嚇全然僵在了臉上。
來人一身白衣墨瞳幽深,竟是她早已爲已經離開了的辰啓,在這入侵者斬殺八族大將已然通關的當口,竟是最意想不到的人出現在了最不該出現的地方,小良愣愣的望上那雙萃了冷色的墨瞳,目光下移望上那白衣之下隱隱透出的血跡,這整個荊塔都設下了主上的結界,擅闖不可能不受傷,下一刻小良卻是驚覺,主上應該早在辰啓突圍結界的那一刻就感覺到了,那爲什麼此時此刻她還那樣一副淡然的樣子望着那幻境,連個反應都沒有?!
歌君翎的靈氣還在從全身上下所有的角落裡透出來,源源不斷的送入阿零體內,這樣的傳輸不痛不癢,卻也似乎無法阻止,歌君翎不動不語的坐在軟榻之上,想着,若是等到這個靈氣完全輸送完畢之後,她會不會即刻就這麼死掉或是消失掉?下一刻,身後忽然襲來一道勁風一瞬打斷了她的思路,一直手掌即刻扣上了她的手腕。
“你起來,跟我走,我們現在就離開到人界去!”辰啓咬牙開口,目光落在歌君翎周身瀰漫的靈氣上,忍不住的恐慌。
…嗯?歌君翎被拽得一下側過了身來,四目相對,她盯着那雙俯看而下的眼看了好一會兒,才似終於搞清楚了狀況:“辰啓?…你怎麼來了?”
緩緩一句話,歌君翎表情無比自然,沒有半分焦急的意思,只是這樣的時候那還是有時間解釋其他的時候,辰啓很急,小良也急起來了,她贊同辰啓,這樣的時候當然是趕快離開的好,那個晝零明顯已經瘋了,現在就從第八層殺上來,要是她要殺了主上怎麼辦?!
下一刻,在兩人無比殷切的目光中,歌君翎卻是淡淡拂開了辰啓的手,微微夠了嘴角:“本座爲什麼要走?本座既然和晝零姑娘有約定當然要遵守,何況,我並不想跟你走。”
一句話落,辰啓心頭不可避免刺痛了一下,只是現在也不是再生氣的時候,他重新扣上她的手腕,企圖把人拉起來:“你不要鬧了,我們走吧,人活着就有以後,我們事以後再說,所有的事情我都會解決,所以現在我們不鬧了好不好?你跟我走吧,好不好?!”
辰啓的聲音在發抖,其實他的全身都在發抖,直面心愛之人即將死去的瞬間,他才終於後悔了心痛了,終於誠實了害怕了,他怕她不肯原諒,他乞求她給他一個機會,如果她願意,之後的餘生他會用盡了一切補償她照顧她,永遠愛她,他只求她,給他最後一次機會!
那殷切而沉痛的目光,傾訴了所有,彼此那樣熟悉了的人,他的每一個表情每一個眼神,她都能猜出他的意思,淺淺的藍灰色眼眸裡,時隔十年,終是再一次映入了那張臉,那這樣的眼神,這樣的懇切,他這樣舍不下她的樣子,她又是有多少年,未曾見過了?
下一刻,歌君翎微微勾脣笑起來:“辰啓,你是小孩子麼?又鬧脾氣…之前不是想要走麼,怪我用丹藥限制你了,結果現在我不限制了,送你離開,你卻又不走了,回來纏着一個你早已不要的人,這樣變化太快,要我怎麼反應得過來?又或者,你只是三分鐘熱度?今天想要這個,明天又想要那個,還是和小時候一樣麼,永遠都長…”不大…
“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不是了!也根本不是你說的那樣,你就不能認真一點聽我說?!”那一句一個孩子,終是把辰啓惹惱,下一刻他死死拽着她的手腕,脫口而出:“你知道我最討厭你什麼麼,我最不喜歡你什麼?我最討厭的就是你一直把我只當個孩子那樣對待,最不喜歡的,就是你凡事都不認真什麼都隨便處理的態度!你爲什麼要這樣?爲什麼什麼都不告訴我,爲什麼要輕易決定這一切,爲什麼不等我,不等等我?!”
那樣一句怒吼,嘶啞着喊出來,出口的那一刻,辰啓就後悔了。
他不是爲了說這樣的話來的,他不是來指責她也沒有資格指責她這些他都是知道的,只是他卻還是沒有忍住他那詭異的脾氣,沒有在她永遠意味深長雲淡風輕的笑容中沉穩應對,他後悔自責,甚至無地自容,時間緊迫再不走就來不及了,下一刻,辰啓一咬牙,用力拉着歌君翎的手腕準備把他扯起來,卻是在下一刻,被一隻纖白的手心覆上,用力,攥緊了。
歌君翎終於不再笑了,一張乾淨出塵的容顏,淡漠得如同天邊的雪,淺瞳淡淡望上,凝上辰啓那含了血色的雙眸,一點一點,將裡頭所有的熱烈東結成冰,下一刻她開口,聲音很輕,卻是比眼神更冷,她說辰啓,你想要我認真對待你麼,你想,要我不在把你當成一個孩子看待?
——那麼,當我還認真的時候,當我認真的,把你當作一個男人來看待的時候,你又真的,在意過麼?
幽幽的一句,冰冷四溢,那一刻,一句話入耳,寒意一瞬刺入心頭,那一刻,墨瞳之中帶起一抹驚異辰啓似完全反應不過來,下一刻,歌君翎直直看着他的眼,再次開了口,這一次她說:“辰啓,你知道爲什麼我不能跟你走麼?因爲我的腿,早在一年前就已經壞了,再也不能下地行走,只是你剛纔還在那樣死命的拉我…是了,因爲你並不知道呢~”
這時候,她又是微微勾了嘴角,在他眸中一瞬閃過一抹驚痛的那一霎,柔柔笑了起來,笑着,她說,只是辰啓,爲什麼這麼重要的事,你卻不知道呢?
“因爲,早在十年前你已經不來見我了,早在很久很久以前,我的事情,你已經刻意屏蔽再也不關心了,不是麼?我既然已經早已失去了你,爲什麼現在,你卻不能失去我?”
時至今日,漫長的萬年歲月,他們曾經可以有過很多中可能,卻全是在陰差陽錯之中蹉跎;
萬年的光陰,他給了他們的感情立了一個承諾,她卻是給他們的感情,加了一個期限,一個,他不知道的期限…
就像是她如今已經辨不清他的承諾是否還作數他的感情到底是什麼一樣,他似乎也永遠不知道所有的事情都是有一個期限的,看似永恆的東西,卻也許並不是永遠。如果他是以爲他們的以後還很長,纔會在之前那樣揮霍的話,那麼也許真的是她錯了,她不該瞞着他那些事,只是有時候她也會覺得,感情就是那樣的不是麼,可以面對一切,可以跨越一切,可以戰勝一切的,纔是真正的愛情,所以,她真的…有必要說麼?
告訴他,她之所以不能和他一起離開鬼域去人界,是因爲她是一個被束縛的靈魂,她的存在本身就是爲了等待有一天被本體吸收,作爲七成靈力,活在重生的神女體內,所以,當三位靈格之中的人格和神格在萬年之間自由遊蕩在三界各處的時候,她卻是永遠只能留在原地等待,等待她既定的命運。
她還需要告訴他,她的生命並不是永恆的,在這一世人格誕生之後她就開始衰弱,甚至到最後連腿都不能再走路,各項身體機能都已經崩壞了,只因到時候的靈格融合只需要她體內的靈力,她的身體已經沒有用了…換句話說,就是無論有沒有靈格的儀式,她都,快要死了…
所以,這一刻,他當初背棄她遠遠離去的理由,那背後到底是絕情還是深情,她都已經不用知道了,因爲那些都已經不再重要;
所以,當他這樣不管不顧殺入荊塔來找她的時候,她感動也開心,卻是一點都沒有表露,只因一切都已經遲了,再也沒有迴旋的餘地…
萬年之前,她有幸撿了他回家,他們的緣分是她的幸運,她從未後悔;而之後,他也許早已忘記了當初的諾言,死守着一切是她,那是她自己的事,並沒有什麼好責怪的。
之後,她只希望他能在儀式之前離開,不要看見所有傷懷的事,反正已是多年前就不在互相陪伴的人,沒有親眼目睹她的死亡,他該是很快,就能釋懷了吧。
所有的,這些悲傷的溫暖的會讓人放不下的話,她一句,都沒有再說出口,在責怪他離去之後,在說了那有關失去的拒絕的話之後,她便不再開口,眼神表情,所有的一切都配合着決絕着,映成了那墨色眼底一片沉痛絕望。
下一刻,轟然一聲,九層上了鎖的房門終是被一瞬破壞,踏着一地的血污,沾着滿身的血水,手中甚至還提着那血屍的頭顱如同從地獄深淵爬上來的“入侵者”,已是亦步亦趨,登上了這高塔第九層!
那一刻,歌君翎一瞬回眸,淺瞳映上那血人一般的身影的那一刻,卻是沒有帶起一絲恐慌和驚異。
如今,她已是打心底裡認可了她的實力,也由衷的爲她的尊重和認真而感激,有了這最後一場對決,甚至還有了辰啓相送,她已經覺得很滿足了,接下來,便是她要好好的,實現她的願望的時候了。
便是這麼想着,下一刻歌君翎剛要開口,卻是眼前忽然一道白影閃過,辰啓竟是不知何時反應了過來,一瞬擋在她的身前!
對面的阿零,神力爆發斬殺贏勾之後的阿零又是恢復成了之前黑紋覆面雙眸幽冷的狀態,看着便在失控邊緣,那一刻歌君翎心中一驚下意識伸手扯上辰啓的衣袖正欲開口,卻是被冷冷男聲打斷:“你不要說話,我不會離開。你要不要和我一起走是你的事,我要怎麼做也是我的事,今日我無論如何也不能就這樣讓人把你帶走,絕對,不可以!”
是啊,他怎麼可以在這裡退縮,怎麼可以,再因爲她的一兩句重話,就生氣離去?!他已經錯了太久,他也許早已錯過了彌補的時機,只是啊,當她用着那樣的眼神說出那句你又何曾在意過的時候,那一刻,那一瞬刺入心頭的疼痛幾乎逼得他靈氣反噬走火入魔,那一刻,他終是確認了她的心意,亦是,墜入了悔恨深淵!
他心愛的女人還在這裡,生同衾,死同槨,千年來他錯了這麼多步,這一步,他絕不能讓!
他還沒來得及告訴她他們的杏花樹開花了,他還沒來得及說上一句歉意,告訴她他愛她,他怎麼可以就這樣把她交給別人?!
他知道他的靈力根本無力守護她,只是那又如何?守護的心在那裡,這世上,便已是再也沒有什麼可害怕的了。
這一刻,他終是後知後覺的明瞭了,兒時他張口說着強大,立下誓言的那一刻,她微微笑着點着他的額頭,告訴他在她心裡他已經足夠強大了這句話,真正的含義!
狹小的空間,那一刻氣氛僵持,面對這樣的辰啓,歌君翎竟是一瞬說不出一句話來。對面,淡漠黑瞳裡泛着血色,定定望上身前兩人的雙眸,漸漸的,在那堅定而隱隱悲傷的眼神中,阿零一點一點慢慢恢復了神智,想起了,多日前的那個夢境,然後,她有些動搖了。
只是,此刻的動搖似也已經無用,下一刻阿零晃眼一瞬從九層小小的窗口看見那橙紅色的天際的那一刻,忽然想起了她入塔之前,她家殿下給她立下的三條指示。
第一條,她的侍靈在塔中可用,並且可以訂立新的契約,收服塔中魔獸爲己所用。
第二條,一旦出現她覺得無法控制的情況,立刻用束縛咒向他求助。
而那第三條…阿零長長嘆了口氣,第三條,他給她的時間只有至多一日,待到隔日她入塔的時刻來臨時,無論她處在怎樣的情況,他都會強行突破,把她帶回去!
而此時此刻,夕陽西下,已是到了約定的時刻!
那一刻,就在阿零想起那約定沉默不語的當口,巨塔之下,那天邊夕陽滑落的最後一抹光亮淡淡從豎瞳之中隱去,那一刻,那淺淺的金色中再也不見方長陽光映入之時流光迷幻般的色彩,卻是在下一刻,一瞬映上了冰藍閃電的幽光。
雙手掌心在那一刻驟然聚起的靈氣匯聚成了兩根長達數十米的巨大魔刃,黑色靈氣劇烈翻滾,藍色閃電碰撞環繞,下一刻,晝焰行手持雙刃一瞬擡眼,幽幽金瞳,冷冷望上了身前那漆黑高塔!
終是等到了這一刻,他只想告訴丫頭,讓他多等的這一日,看來並不是一件好事。只因,那時時刻刻心中難以忍受的擔憂焦慮並上那幾次起起伏伏的動盪心驚已是把他逼到了極限,此時此刻,他體內的戾氣,根本就已經完全抑制不下了!
下一刻,眸中冷意驟起,黑色身影一個瞬移消失在原處,再出現的時候,那黑衣沒於夜色,只餘那巨大的藍黑色雙刃帶着毀天滅地的戾氣,瞬時狠狠劈向了那高塔九層!
------題外話------
今天寫到後來一段不滿意大修了一個,晚了大家抱歉╭(╯3╰)╮
—
最近這段時間白的訂閱好了許多,多虧了大家幫着宣傳推薦,在這裡白鞠躬感謝,表示很高興,但是也很滿足了,以後不用再這麼努力幫着推薦也行了哈,麼麼噠!
另,最近大家留言好少,只有櫻子常來冒泡,其他人都木有什麼互動哦白感覺有點寂寞呢,看到留言的親,多多回來留言吧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