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相觸的下一刻,藍黑的眼眸卻是一瞬就偏了過去錯開了視線,那一刻,死海邊上死一般寂靜。
晝焰行的臉上看不出什麼表情,只是那雙淺淺的金色眼眸卻是一瞬不瞬的死死凝在前方少女微微垂着的側顏上,眸光裡,隱隱透出一抹涼意。
女孩還站在水面上,一襲黑色的羅裙是簡單復古的樣式,繁紋盤扣,衣襟和腰封上鑲着古樸的墨綠色緄邊,此外那垂墜的長裙上便是再也沒了其他修飾,裙襬幽幽的隨着水面上靈氣的波動輕柔飄蕩,那張淡漠側顏,容顏精緻,有着極其美好的弧度,襯着雪膚黑髮,溫婉柔和得叫人移不開眼睛。
當初儀式之前,似乎所有的爭論和猜測都在這一刻被推翻,這一場儀式,似乎並不是青嵐以爲的靈鳶重生,也不是他所希望的,兩個靈體併入阿零體內,不會帶來太大的變化…眼前的少女,她不是昔日的靈鳶也不是擁有着肉身的阿零,她有着一張同兩人都完全不相像的臉,視線偏移,沿着女孩的眉梢淡淡落在她一頭烏黑秀麗的長髮上,她周身的氣質是靈鳶一貫的清冷,一身的靈力,是從歌君翎那兒得來的強大純淨,只是,除卻從那眼角眉梢的弧度中他能看出一點點阿零的影子外,他已是再也找不出眼前的少女和阿零的共通之處,那一刻,垂在身側的手心一瞬緊握,下一刻卻是緩緩一點點鬆開來,晝焰行在心裡輕輕嘆了口氣。
他這是在做什麼,靈格合一,她剛剛回來他就開始拿着她貨比三家?像誰不像誰,那又如何?是誰不是誰,也不是此刻的重點,只是方纔那一瞬的視線交錯,讓他已是確定了丫頭心裡一定起了變化,她的刻意迴避太過明顯,在場的所有人應該都看出來了。
晝家一行詭異沉默着,湖面上輕柔的風還在盪漾,另一側,那離着湖水最近的神壇之上,呆愣着盯着少女看了很久的青嵐終是在心頭極度壓抑又膨脹的情緒牽引下,啞聲開口,喚了一聲:“…靈鳶?”
一場誰也不敢斷言的儀式,一個出乎所有人意料的結果,此時此刻,所有人都在揣測,所有人都在試探,試探眼前的這已身爲半神的少女,她究竟是誰!那一刻,低聲話落,靜靜立於湖面陣圖上的少女終是再次擡眼望了過來,那一眼很淡,起初有片刻微微的遲疑,下一刻,一陣微風拂面而來,她伸手輕輕撩起耳邊的長髮別到耳後,那一刻,一雙清澈的眼眸全然露了出來,她直直看入青嵐的眼,在他因着激動微微猙獰的表情中,極輕的,點了點頭。
那一下,並不明顯,卻是所有人都看清了她的認同。
下一刻,神壇之上驟然而起一聲歡呼,吊着嗓子帶着嗚咽,聽着如同犬獸叫囂!
她認下了!她認下了!
之前那視線迴避,如今的身份確認,那一刻青嵐終於確定了,她是他的靈鳶,回來的,是他的靈鳶,而不是那魔君期盼的晝零!哈,哈哈哈,下一刻,青嵐手扶着神壇一瞬笑彎了腰,那微微尖利的聲音在靜謐湖畔瀰漫開來。
終於,終於!時隔萬年,他終於贏了一次,終於,戰勝了那不可一世高高在上的魔君一次!是他,千萬年來,唯一打敗過魔君的人便是靈鳶還有他,他們兩人便是這世間上唯一可以挫傷那魔君氣焰的兩人!上一次,是靈鳶摧毀了他的元神,這一次,是他,毀滅了他的感情他的人生!哈,哈哈哈,他終於成功了,終於逆轉了一切,把所有人都踩在了腳下!
那一刻,心中爆發的狂喜甚至讓青嵐面露猙獰,只是他想笑想叫,卻在下一刻拼命壓抑着把肆虐的情緒一點一點收了回去!在洗去靈鳶關於這一世的記憶的時候,他着重把他做過的事在她腦海裡完全抹去了,如今靈鳶對他應該只有上一世延續下來還算不錯的印象,他絕對不能再次破壞!
神壇之上,青嵐神色微僵,神壇之下,其他人全然沉默。現場再次陷入詭異僵持,下一刻,那雙藍黑色的眼眸斂去瀲灩光澤,湖邊的姑娘似是在點頭之後就再次飛快垂下了眼去,靜默三秒,隨後她竟是腳尖輕輕一點躍下了最後一個陣圖,落上了湖邊沙灘上。沒有看任何人一眼,也沒有任何額外舉動,她落地後便低着頭朝着前走去,一路上,四周非常安靜,每走一步,都能聽見她腳踝上那細小的一串銀鐲輕輕碰撞發出的清越叮噹聲。前方便是衆人安扎的營地,她擡眼飛快的瞥了一眼,徑直走向那最大的蒙古包,伸手輕輕撩開帳子,一下彎腰進去了。
這整個過程不到一分鐘,那回避的意味已是非常明顯。佘青耐不住性子在身後輕喚了聲主子,甚至小跑幾步追了上去,卻是在帳簾落下的那一刻生生頓住了腳步。迴歸的少女,可是還沒有表露出過半點要和他們相認的意思,佘青甚至辨不明她此刻跑到帳子的裡目的是什麼,貿然闖入絕對不是上策。而就在佘青猶豫的那一秒,卻是一道清幽白影飄忽着從身側經過,一瞬就穿過毛氈裹出的大帳進入了內部,佘青愣了一秒,看着那銀絲從眼前飄過,下一刻大頭幽幽在佘青身側懸停,看了看她有看了看大帳,一偏頭還是追隨着無顏一同飄了進去。
無顏和大頭是阿零的近身護衛,一般沒有特殊情況絕對不會離開她身邊半步。無顏是個耿直的心性,跟隨着入帳的腳步完全沒有因爲詭異的氣氛有片刻停歇,倒是成了很好的試探,那一刻,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從方纔開始便再也沒有傳來一點動靜的大帳,微微凝重。
身後,隱隱傳來水花的輕響,那是辰啓下了水,朝着湖心遊去。靈格合一之後,完成了任務的歌君翎便是這樣淡出了所有人的視野再也無人關心,不過這樣也好,就讓他們安靜的離去,擺脫這一切去一個再也沒人打擾的地方。辰啓拖着木筏一點一點游回岸邊,起身抱起如同沉睡了一般的歌君翎轉身離去,身後小良幾步跟上,回頭再是朝着大帳方向看了一眼,不期然間對上夜清衡看來的視線,她微微頓了一下,點了點頭跟他告別,跟着辰啓離去。
另一頭,大帳之內空無一人,地上鋪着厚厚的毛毯,正中擺着一張矮几,一套茶具。帳子裡光線並不好,只有一盞小小的油燈懸掛在帳子正中央,隨着氣孔透入的涼風微微閃爍。帳簾之前,黑衣黑髮的少女從方纔進入之後便是一直低着頭站在原處不動不語,不遠處,大頭無聲懸浮在空中有些擔憂的往身側瞥了一眼,看無顏一副淡定的樣子杵在牆角,他有些無措剛想過去跟無顏交頭接耳一個,忽然前方光影一動站得直直的女孩兒一個俯身蹲了下去,嚇了大頭一跳!
大頭那雙全眼黑瞳一瞬就盯了過去,帶着警惕死死盯上了女孩兒的背影,他並不覺得這個人是他相處了十年的阿零,因爲她的臉包括她的靈力都完全變了樣子,若不是體內的侍靈契約還在他甚至都要以爲阿零消失了,話說真正的阿零會這樣麼,儀式成功了她不衝過去抱着殿下喜極而泣一個人跑到帳子裡來做什麼?怎麼看都很可疑!
黑衣少女雙手抱着腿,膝蓋抵着下巴在地上蹲了好一會兒,那雙定定平視前方的藍黑眼眸在大頭和無顏看不見的地方閃動幽幽光澤,下一刻她一下站起來,轉着圈在房間裡找了一圈似是沒有找到她想要的東西,忽然擡頭看見天頂上吊着的油燈,她手一揚就引了一竄火苗下來,一瞬在身前鋪開了一片靈氣激發的火海!
這樣奇異的舉動更是加重了大頭的擔憂,微微向後飄了一步,他已是擺出了防禦姿態只要對方一有異動他立馬衝出去叫人,對面,那幽幽火光被靈氣渲染成了金色,映上那藍黑色的眼眸看着異常絢爛,少女沒有管大頭無顏,神色微微凝重的盯着身前那一小片看似已經沒了熱度的金色火焰,天地五行皆可幻化,只要媒介妥當便可牽引出想要法器來,心中默默唸下幾個字符,下一刻火海中央便是慢慢幻化出了一小片光滑鏡面,緩緩放大,映上了她清麗的美豔。
柳眉如月眸若星,瑤鼻檀口膚賽凝脂,鏡面上映出的女孩兒,有着一張絕色容顏氣質淡漠如雪很是出塵,下一刻,望着那張臉她卻是微微一下皺起眉來,眸中閃過一刻動搖。
不是,都不是!她的樣子,竟是和腦海之中出現過的三個女孩兒都不一樣!
那麼,究竟三人合一之後她該是用誰的身份來面對,纔是對的那個?!
黑衣黑髮容色清冷,銀髮淺瞳肆意妖嬈,還有一個,沉靜纖柔,有着一雙靈動的會說話的大眼睛…三個女孩兒各有千秋讓她一時無從判斷,卻是偏生該死的,她竟是沒有最該有的那部分記憶!
那一刻,墨瞳輕垂一瞬帶起了一抹冷意,下一刻,雙目一擡她一瞬朝着不遠處靜候的兩人望去,那一刻,隱於火光之後的那雙墨瞳裡驟然揚起幽冷藍光,看着竟是無比綺麗卻懾人非常!大頭胸口一陣驚跳的那一刻,對面已是衣襬一揚一瞬襲來一道凌冽靈氣,那一刻身邊無顏一步向前將他往後擋了一下,下一刻,便是被那幽冷靈氣一下抓住,狠狠扯了過去!
“哎呀無顏!”大頭驚得不曾多想一瞬叫出聲來,下一刻,黑衣少女已是一個凝神壓着雪白的侍靈一把砸在了地上,蹭的一聲,纖長指尖幻化一柄竹葉尖刀,瞬時抵上了無顏的頸項!
“我的侍靈?”藍黑眼眸淡淡望下,她直截了當。
那一刻,感受着周身隱隱包裹上來的陰冷靈氣,無顏竟是一瞬渾身一顫打了個哆嗦,掩於面具之下的容顏看不到表情,所以此時此刻誰也發覺不了她面對這樣的主子到底是有多激動多高興!終於回來了,當年同她契約的那強大到了無人能及的她的主子,終於再一次出現在了她面前!萬分激動着,無顏自豪的點了點頭。
無顏的熱情絲毫沒有感染到身上的黑衣少女,她依舊神色淡淡,語氣冰冷:“你主子的名字。”
“晝零。”無顏即答。
是麼,不是靈鳶?她心中計量,不動聲色:“銀髮的那個?”
無顏搖頭否認,只管作答,沒有多餘的疑問,這樣的反應,讓黑衣少女心生了些好感。
短短的幾個問題,她已是很快就理清了腦海之中三個女孩兒的身份,自甦醒的那一刻起,她就本能的察覺到那湖邊等着的人裡對她迴歸身份的期待不一,每一方人馬都有自己想要的那個人,而此時此刻,她卻是隻想回應,一份感情。
“…那,那個人,他等的人…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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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先發一更,被事情耽誤了,晚上補上二更,大家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