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一默心中暗歎。
夢語心的情他豈能不知,只是世間很多事情本來就是沒有十全十美。
剛纔拉住夢語心手臂的那一瞬間,他不過是想弄清楚,當看到她離去的剎那,自己心中爲何會有一種不捨的感覺。
然而,儘管拉住她的手臂,問出那一句爲什麼,可在蕭一默心中依然是不明白那種感覺。
是什麼感覺,會對她感到不捨?
又是什麼樣的感覺,會在她與自己擦肩而過的一瞬,下意識地去拉住她的手臂?
那到底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
蕭一默頭腦很亂。
自從他進入石天帝的這個‘剎那芳華’之術時,他便感到一陣迷亂。
這種迷亂,就好像迷失了自己一樣,找不到真實的自己。
“我...不是我。”蕭一默忽然低聲喃語,說出最初他恢復記憶時的話語。
那聲音沒有傳開,只在他耳邊迴繞,甚至站在他身旁的寒顏嫣和夢語心兩人都無法聽到。
那道聲因,也像是質問他的內心。
自己想要的,到底是一種什麼樣的結局?
和寒顏嫣在一起,見證芳華的剎那嗎?
還是和那道粉衣倩影在一起?
忽然,在夢語心看着蕭一默時,在蕭一默低頭不語時,在寒顏嫣看着蕭一默和夢語心兩人時。
遙遠的天空,快速飄來陣陣烏雲。隨即豆粒大的雨滴,沒有任何預兆,便落在這一座鳳石城內。
嘩啦啦~~~
僅是一眨眼,那雨勢變大,灑在石橋下的河流上,濺起點點漣漪。
雨,也落在石橋上,落在蕭一默、寒顏嫣以及夢語心三人的身上。
也在這雨突然落下時。
夢語心深深地看了一眼蕭一默,目光中蘊含的意思,說不清道不明。然後苦澀一笑。就是掙脫開蕭一默的手,朝石橋另一邊走去。漸漸地,雨霧朦朧,倩影飄渺。一人獨自消失在石橋的盡頭。
隨着夢語心離去剎那。整座石橋似乎也變得孤寂與落寞起來。
就如蕭一默此刻的心。
他看到夢語心的離去。他的手還停在半空沒有收回去,但他沒有回頭去看一眼那道粉衣倩影。
或許兩人的相遇,註定如這石橋上的擦肩而過。雖然曾停留那麼一瞬,但最後仍逃不過悲慘。
這樣的結局或許不是蕭一默所要的,但卻是他無可奈何的。
他自然想挽留夢語心,不讓她離去,可若是她真的那麼做了,那心中的青衣人兒怎麼辦?
歷盡千辛萬苦,不死藥王施展輪生之術,石天帝施展道術‘剎那芳華’,爲的還不是這一刻?
蕭一默悵然若失,不知道自己這一路走來到底是爲了什麼。
寒顏嫣這時也沒有說話,安靜地看着沉默中的蕭一默,想在後者的臉上看出一些別的意味。
她自然懂蕭一默的心。
畢竟換做任何一名男子,在面對兩名女子要作抉擇的時候,那種感覺想必是難以割捨。
她也沒有去懷疑蕭一默對她的心,只是她知道,蕭一默此次前來找的她,也許找的並不是她,而是心中的那一份安定。
忽然,寒顏嫣燦然一笑,美麗不可方物,輕聲在蕭一默耳邊道,“蕭郎,下雨了,我們快點走吧。”
蕭一默癡癡中應了一聲。
寒顏嫣也不理會,拉起蕭一默就往鳳石城外走去。
雨,越來越大,最後已然變成滂沱大雨。
就在寒顏嫣與蕭一默消失在城門的時候,在石橋的另一邊,在雨霧朦朧中,依稀可見一道粉衣倩影正兀自眺望。
落雨...人獨立。
天地瀟瀟,雨聲寥寥。
這一場雨,一直下了三天三夜,最後才肯停歇。
這雨也若某人的心情,充滿寂寥而悲傷。
夢語心在雨停的一刻,也動身離去,穿越甘漠,回到鬼宗。
鳳石城外。
當清晨第一抹陽光灑落在山頭上時,金芒灑在蕭一默臉龐上,帶給他溫暖舒適的感覺。
一陣花香飄來,讓他精神不禁一陣,然後雙手支撐着坐起身子,睜開眼,立即就看到身前的青衣人兒,正背朝着自己。
蕭一默隨即擡起頭,環顧四周。
這裡是一處柔軟的草地,綠意盎然,充滿生機。
在寒顏嫣的身前,則是潺潺而流的小溪,溪水清澈,游魚穿梭,恍若人間仙境。
“剎那芳華?何爲剎那?何爲芳華?”
蕭一默深吸口氣,將腔內濁氣一吐而出。而後閉上眼,深吸口氣,將身心都沉靜下來。
半晌後。
“顏嫣。”蕭一默忽然叫道。
“嗯?”
寒顏嫣站起身子,轉過頭來,立即看到醒來的蕭一默,面露喜意道,“蕭郎,你醒了。”
“咦,這是第幾天了?”
“第三天。”
“啊,這麼說我一睡就過了三天?”
“是啊,那晚雨下得好大,我們在盃幽山找了個洞府,就一直到現在啊。”
“那你什麼時候醒過來的?”
“昨天吧。”
蕭一默點點頭,也不再問。
下雨天,他好久沒遇到過了。
依稀記得在陰蚩廢墟中遇到過,然後經歷一場生死殺,之後便再也沒見過雨。
雨有意境,如生死意境、殺戮意境、歲月意境等等,其中都蘊含着一絲大道。
當然,大道無跡可尋,只可感應。
對於蕭一默而言,不知爲何卻讓他有着異於常人的感應。
似乎對雨。他有一種說不出來的味道。
也許是經歷了三天前的那一場雨,在石橋上的那一幕,還有那一道....粉衣倩影。
“夢....”
蕭一默神情恍惚,喃喃自語,隨即搖頭一笑,有了自嘲,“...也許和她,是真的一場夢。”
“又在想她了吧。”寒顏嫣走來,輕聲道。
“嗯。”蕭一默沒有掩飾,況且他明白。自己的心事在眼前人兒面前。是根本沒有秘密可言。
“蕭郎。”寒顏嫣看着蕭一默,眸內一片柔情。
“我在。”
“我想跟你說些事。”
“什麼事?”
“母親她要讓我去雲痕宗,她說那裡有我的殺父仇人,需要我去了斷。”
“殺父仇人?”蕭一默心中立即一凜。
而他也明白。寒顏嫣口中的母親是誰。正是寒茹煙!
只是寒茹煙要寒顏嫣去雲痕宗?這是怎麼回事?雲痕宗有殺害寒顏嫣父親的兇手?
不可能!
這絕不可能!!
雲痕宗可是中原四大正統之首。怎麼會有殺害寒顏嫣父親的兇手?
“等等。”蕭一默皺眉道,“你父親?”
“嗯。”寒顏嫣點點頭道。
“怎麼會是這樣?”蕭一默臉色剎那蒼白。
寒顏嫣的父親,豈不是他的父親麼?
如此說來。現在的寒顏嫣要去雲痕宗找出那殺父仇人,豈不是也是那寒茹煙一手策劃的?
該死的,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怎麼眼前寒顏嫣要去雲痕宗的事情,跟自己在夢中所經歷的事情一模一樣?
“蕭郎,我不能一直陪着你了。”寒顏嫣聲音很輕很柔,臉色帶着些愧疚,不敢看着蕭一默,微微垂頭道。
“我陪你去雲痕宗。”蕭一默忽地道。
他想順着寒顏嫣找出真相,因爲他直覺肯定,這裡面冥冥中似乎別有隱情。
也許只要找到寒茹煙爲什麼讓寒顏嫣去雲痕宗,那麼也就可以很好地解釋,自己在夢中所遭遇的,也就是那個寒茹煙讓自己去雲痕宗的事情,有一個很好的解釋。
只是寒顏嫣搖搖頭,輕聲道,“你不能去。”
“爲什麼不能去?”
“因爲母親說了,如果讓你去的話,一定會把你殺死的。”
“殺了我?”蕭一默一怔,而後嘿嘿笑了起來,“顏嫣,你是不是有什麼事情瞞着我。”
寒顏嫣神情楞然,似是沒料到蕭一默竟能想到這一點,可她臉色很快恢復平靜,淡淡道,“沒有,我沒有瞞着你什麼。就算有,那也是善意。”
“這麼說,你是有事情瞞着我了?”
“蕭郎,你別說了。”
“顏嫣,你是不是知道什麼?”蕭一默眉頭緊皺,有種不好的預感。
似乎這寒顏嫣的第一魂知道的東西太多了,比自己預料中的還要多。
她肯定是知道蕭一默的身世,也知道那寒茹煙的最終陰謀,但是卻不敢說出來。
看着那張緊張又帶些焦急之色的臉龐,蕭一默心中暗歎,沒辦法,爲了知道最後的真相,只能採取此等方法。
“蕭郎,你不要逼我。”寒顏嫣猛地搖頭道。
蕭一默果然沒有再逼問,選擇沉默下來。
見蕭一默沒有說話,寒顏嫣一時大奇,還以爲出了什麼事,不由秀眉一蹙,輕聲道,“蕭郎,對不起,我不是有意的,實在是因爲......”
“因爲你是我的...妹妹,對嗎?”蕭一默忽然開口,一語道破天機。
此話一出,寒顏嫣臉色登時大變,更下意識地退後幾步,穩住身子時,一臉愕然地看着蕭一默。
那目光,就像是在看着一個陌生人一般,充滿震驚的同時,也感到極度不可思議。
半晌後,一聲幽幽輕嘆,緩緩傳來,在這片陌生的天地間響徹而起,“蕭郎,你、你是怎麼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