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嘴神婆長的不咋滴,大眼睛咕嚕嚕的亂轉,一看就是一個精明的主,尖鼻子頭,吹火嘴,嘴角一顆大大的媒婆痣,滿臉的褶子,長嘴媒婆把自己的這顆媒婆痣,當成了寶,說自己就是有這麼一顆痣,才衣食無憂,能說會道的,不過她的那張臉確實不咋地,像是冬瓜上,上了霜,外邊白裡邊青,用的腮紅更像是粘上去的塵土。
別看長嘴媒婆長的不好看,可是穿戴打扮的卻十分的扎眼,頭上戴着一個繡花的頭箍,在耳朵上面的頭髮裡還插着一朵紅花,身上穿着一身玫紅色的衣裳,看那個樣子,可是好材料,一雙小腳,穿着尖尖的繡花鞋,走起路來,如同風擺柳,樣子十分的滑稽。長嘴媒婆一見我們來了,就笑靨如花,把放在懷裡的一條手絹拿出來,放在手裡搖着說:“唉,大膽、傻蛋、瘦猴你們三個來了呀,滋滋滋,都長成大小夥子了,趕明來我幫你們說一門好親事,大膽正好我孃家老夏家有個閨女,比你大兩歲,人長的可俊了,俗話說,女大二頭生兒,我去給你說和說和,你要是娶回家,保準當年就抱大胖小子。”
長嘴媒婆巧舌如簧,死的都能說活了,不管大小,在她嘴裡都合適,不信我說說,給你們聽聽,女小五,人楚楚;女小四,好脾氣;女小三,男當官;女小二,生寶兒;
女小一,住京師;若同歲,常富貴。女大一,穿錦衣,女大二,頭生兒,女大三,抱金磚,女大四,有喜事,女大五,賽老母,女大六,樂不夠;女大七,是賢妻;女大八,事事發;女大九,人長久;女大十,人老實。反正在她嘴裡,死的都能說活了。
我聽到這裡趕緊說:“嬸子,這事不先操心,我還沒有出師,也就是說還是道士,不能說媳婦,等我出師了,還了俗再找你說親,你看如何?到時候我一定給你送大洋。”
長嘴媒婆一聽就說:“好,好,到時候,我一定把咱這片最俊的閨女說給你。”
這時羊羔子也迎了出來,客客氣氣的讓我們進屋吃飯,羊羔子屋裡的四色禮已經準備好了,一塊禮橫在篩子裡,把篩子都幾乎佔滿了。這裡的禮指的是豬肉,即使現在我們這裡還有一個風俗,那就是把豬肉的前腿以下,腰以上的部分,就做禮,是專門送禮用的,這個頭一次定親,不能送後腿。
看樣子羊羔子爲了媳婦是豁出去了,在肉的旁邊,放着別的東西,已經收拾的差不多了,用紅麻擰成的繩子,這個紅色的繩子,是專門喜事上用的,用鄉下種的麻,扒下皮擰成繩,用紅顏色染成紅色。在羊羔子家吃完飯之後,我們擡着篩子,就朝山莊上走去。
那一天是夜貓子天,所謂的夜貓子天,就是陰天,烏雲壓頂,感覺挺壓抑的天氣,現在雖然是過完年了,但是颳起風還是怪冷的,不過我們擡着篩子,走了一段路之後,身上就熱了起來,山莊顧名思義,就是一個山前的莊,我們走到一個山崗上,忽然長嘴媒婆肚子疼了起來,她捂着肚子,哎幺哎幺的喊起來,我一看就趕緊問,長嘴媒婆苦着臉說:“哎幺,哎幺,可能是我吃多了,肚子疼的不行了,我得趕緊去解手去。”
說着話就朝一個墳子窩裡跑去,我看到長嘴媒婆朝墳子裡跑去,趕緊說:“嬸子你往哪裡跑?那個地方不能去解手。”
長嘴媒婆捂着肚子說:“不行了,不行了,管不了那麼多了。”
說着跟一隻兔子似的,一下子就躥到亂墳崗子裡,那個速度,絲毫看不出是小腳的人,這樣的事,可不是什麼好事,我們趕緊擡着四色禮,遠遠的朝前走去、一會的功夫,長嘴媒婆在後面,追上我們,一邊追一邊說:“你們三個小黃黃跑什麼?還怕鬼跟着我不成?”
我趕緊說:“不是,不是,我們不是怕有傷風化嗎?這個話說出去,好說不好聽。”
長嘴媒婆說:“什麼呀,不講究那些,咱歇歇不急着去。”
說着往石頭上一坐,用手絹扇着風,我說:“嬸子,你給我羊羔子哥說的這個對象,長的什麼樣?”
長嘴媒婆笑着說:“那個閨女長的可俊了,黑黑的,五短身材,是一個幹活的好手,羊羔子要是把這個閨女娶進門,那可真是福氣。”
保國說:“嬸子,這個女人長的黑不好看。”
長嘴媒婆眼睛一瞪,說道:“傻蛋你懂什麼,黑黑黑正經色,能要個黑媳婦,都不能要白瘦的媳婦,我告訴你,黑媳婦能幹活,白媳婦懶,不能出力,光好看有什麼用?”
我搖搖頭,這個長嘴媒婆真是死的都能說活了,歇了一會我們一口氣走到了山莊,到了山莊口,有一個小孩蹦蹦跳跳的過來了,這個小孩穿着翻花襖,上面抹的跟鏡子似的,臉上鼻涕子掛着,整個的抹成了大花臉,小孩一過來,長嘴媒婆就喊道:“臭蛋,趕緊叫你姐去,就說送四色禮提親的來了。”
這個叫臭蛋的小孩一聽,撒腿就朝家裡跑,一般跑一邊喊:“姐,送好吃的人來了,趕緊出來。”
說着話跑到一個院子裡,這個院子石頭牆,三間小茅屋,一會的功夫,那個小孩拉着一個女的出來,長嘴媒婆指着那個女的小聲的說:“傻蛋你看看那個女的俊吧,我覺的說給你正合適。”
傻蛋一看,說道:“我滴個娘來,長的跟黑母豬似得,我一輩子不娶媳婦,都不要這樣的。”
其實不怨傻蛋說,那個女的長得確實不咋地,矮矮的個子,枯黃的頭髮,像是現在染的那個顏色,一張臉如同黑鍋底,這個要是晚上不張嘴,都看不見那張臉。長嘴媒婆看了眼傻蛋說:“你小子看不上,你羊羔子哥卻看的對眼,這叫滷水點豆腐一物降一物。”
說着話我們快到跟前了,我本以爲乍一看難看,如果到了跟前,也許會好看一點,可是等我到了跟前這麼一看,還不如乍一看,只見小眼睛,厚嘴脣,坍陷鼻子,加上裡出外拐的蒜瓣子牙,要多難看有多難看。不過難看好看,不關我們的事,這是人家羊羔子的媳婦。我們該說好話的,還得說好話。
這時那個女的過來,叫道:“嬸子您來了?”
長嘴媒婆說:“來了,來了,黒丫快去把你爹、你娘叫出來,咱們這是登門提親來了。”
黒丫聽了臉一黑,轉身就跑,也許有人會問,怎麼回事,咋還臉黑了?其實黒丫的那張臉根本就看不出紅來,所以紅也是黑,黑也是黑,反正就那一個色。一會的功夫,黒丫的娘,黒丫的爹,還有一個黑麪漢子出來了,看年齡應該是黒丫她哥,其實那個年頭,黑瘦的人多的是,黑是一種保護色,種地的時候,不容易被曬傷,因爲絕大多數莊戶人,都是面朝黃土背朝天。
黒丫的一家人,熱情的和我們說話,然後把四色禮接下來,我們到了黒丫的家裡,她家裡是典型的農家小院,三間用石頭壘成的茅草屋,院子有一盤石磨,在院子下路,有個豬圈,滿院子的雞咯咯咯的亂叫,在院子下路放着一個盆,盆上放着一把菜刀,在盆的旁邊放着一隻五彩的大公雞。這個我們頭一次送禮定親,鄉下的規矩是,必須得有小雞,喻意着大吉大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