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陽緩緩從地平線升起,新的一天又來臨了。
金色的陽光越過雲層,越過空氣,輕柔地落到了路邊、屋檐、樹、車頂的積雪上,爲它們鍍上了一層金色的面紗。
人們爲雪的悄然到來而驚訝,卻因爲趕向心中的目的地,而忽略了它們的存在。不知過了多久,天空再次佈滿灰色的雲層,飄逸的雪花在空中打着轉轉,出現在人們的視野中。
無人因它們的出現而止步,人們都是忙碌的。本就短暫的一生,全都浪費在了奔波忙碌上,真是可悲的生物。
人羣中,一個銀髮少女卻停下了腳步。她水晶般的瑰麗眸子望着漫天的飛雪,如此的專注,帶着欣賞。而一旁的人只能避開她繞道而行,不免有些抱怨之聲。人類所沒有的髮色與眸色引起了一些特別存在的注意,人羣中作白領打扮的獵手互相對望一眼,同時攥緊手中的武器,漸漸成包圍之勢縮短距離。
“雪啊,上帝最傑出的創造之物……”我伸出手接住一片雪花,細細打量它的紋理。晶瑩剔透帶着深邃,折射着銀亮的光芒,繁瑣而細碎的紋路,真像人類所說——大自然的創造是神奇的。正欲擡步,忽覺周圍瀰漫着幾縷紊亂的氣息,我暗暗咧嘴,哼,藏於人類中的“獵手”麼?右手悄然畫出一道暗紅的圖騰,一切蓄勢待發,只等那羣不自量力的人類跨入雷區,可以覆滅一座城市的咒術就會生效。
“你怎麼在這?我找你好久了。”
驀地,一個低沉的聲音在耳畔響起。我甚至沒覺察對方是如何近身的,便有一人拽住我的手腕,不由分說地帶着我往小巷走。鳶尾的冰涼氣息將我包圍,對方給我一種不能言喻的熟悉感,使得我一時忘了甩開他的手。那些已經準備出擊的獵手見目標忽然被他人搶先,只得作罷。他們將武器收起,轉而跟蹤起那銀髮的少女和突然攪了大事的神秘人物。
目光淡淡落在被他牽着的手腕上,感覺是與我同樣的冰涼。不是人類。這個信息剛在大腦中閃現,我便了然,看來是同族?那麼就不用擔心接下來發生的事不在我的掌控之內。
對方領着我在縱橫交錯的街巷裡轉,三兩下就甩掉了後面的人。見狀我打散了已然成形的毀滅性咒文,轉而打量面前的男子,這個阻止了血色蔓延的男子。
一身黑色的風衣,黑色的碎髮在陽光下散發着細膩的光華,黑曜石般璀璨的眸子帶着一絲興味……那種縱橫商場幾十年的商人對看上眼的貨物的興味。有些不爽地微眯瑰麗的眸子,正欲開口,便聽那低沉的嗓音響起。
“第一次來人界?”
我仍舊保持沉默,心裡思量着對方是哪一個種族。
“不說話就當你默認了。”他同時也在打量我,同時往我身後望去,“看你應該還未成年吧?總是與你形影不離的監護人怎麼不在?知不知道落單的魔族很容易受到獵人的伏擊?”
戒備、頓起。我一個瞬移,與他拉開相當一段距離,同時開始醞釀魔息,冷聲道:“說,你是哪個種族?!”
知道我的執政官存在的人,必然是居於魔界之人,而且身居高位,否則根本無緣走入令萬魔迷途的魔性森林——迷失森林,更別說涉足魔界的心臟,血之王宮,見到魔界的兩位至高存在。
他緩緩揚起嘴角,一抹不羈的笑悄然顯現,那意味深長的目光卻沒再放在我身上,而是轉向自小巷口外來來往往的學生和上班族。小巷的另一頭傳來了跟蹤者的腳步聲,我正欲發難,他卻再次阻止了我的行動。
再次握住我的手腕,涌動的冰涼能量瞬間瓦解了魔息凝聚。他深邃的眸子淡然地望着我,低低開口,“可以用更安靜的方式。”
不顧我眼裡的戒備,他嘆了口氣,“就算是那些獵人惹你在先,但一旁根本不知情的人類卻是無辜的,不必爲了那幾個拿不到檯面的小角色毀滅一座城市。”改握爲抓,他鉗住我的肩,將我扳向腳步聲傳來的方向,另一隻手中漸漸有黑紅交雜的光芒浮現,“既然你的監護人沒有教導你在人界正確的處事法則,那麼只好由我來教。現在,看好了。”
對方覺察到我倆的存在,紛紛放慢腳步,更甚者有幾人從另一個方向包圍而來。從他們的心跳和呼吸聲我準確地判斷出共有七名獵手,三點鐘和九點鐘方向各兩名,剩餘三名將小巷的出口堵死,身後是一堵灰色的牆。
雖然很不爽他的語氣和肢體接觸,但我有更重要的事要知曉,關於那個初次見面的奇怪熟悉感,以及他輕鬆就可化解我蓄勢待發的咒文的原因。
當第一名獵手手持雙匕衝鋒而來,身旁的他身影只是虛閃了一下,便見那打頭陣的獵手抽搐着倒地。我甚至未發覺他用了什麼武器反擊,只是依稀看見他運用血族獨有的瞬移阻擋了獵手的去路,然後……袖間的光芒掩蓋了我洞察的視線,徒留脖子上那道整齊的切口,甚至連血液都未飛濺。
他低下頭,正好瞥見我疑惑的目光,淺淺一笑,“殺人的方式有很多,如果只是單純地想要取對方性命,你可以選最迅速最有效的方式,不必學其他魔族追求視覺的享受或者以虐待爲主。”
我不語。不是無話反駁,而是我和他的觀點正好驚人的相似。這也是爲什麼我沒有動送到血薔薇園的那名人類,而是選擇用利刃割斷她的脖頸。
“至於攻擊範圍,最好儘可能地縮小。”一邊說着,他擡了下左手,替我擋下左方而來的偷襲,這回我終於看清,他握在手中的是兩柄精緻的匕首,一支血紅,一支墨黑,有張揚的魔力磁場環繞武器的周身,源源不斷的魔法波動從匕首上傳來,看來是柄好武器,“其原因之一是無殺戮必要,再者就是爲了節約體力。如若平時養成無差別攻擊的習慣,在戰場上你會花很多精力對付那些交由下屬解決的小嘍囉,而真正的敵方首腦反而會被你忽略。”
他每說一句話,便很自然地擡手,揮臂,我看着一道道或血紅或墨黑的光芒劃拉出完美的弧形,轉瞬間便結束了那幾名獵手的性命。結束單方面的屠殺,來人笑着望向我的血眸,身上不染分毫,“明白了嗎?”
我挑眉,愣是不想說話。一但回覆,就顯得“受教了”。
“看來是明白了。”他似乎鬆了口氣,隨後持起我的一縷銀髮,“接下來就是解決外貌問題了。”
我沉默地望着他,對於這個來意不明的傢伙表示無語。一上來就阻止我使用範圍性法術,而後以長者的語氣發表言論,現在又打算對我的外表進行干涉?
“如果你意在悄悄接近神族而不被其發現,那麼你必須完美的隱藏自己。首要的就是將外表變成與人類相似,”他竟知曉我此行的目的,“否則無論你內在再怎麼與人類近似,外表都會暴露你的身份,因爲人類是沒有血族獨有的血眸與銀髮的。”
語畢,他靜靜地望着我,等待我的反應。我輕哼一聲,垂下眼簾,從腳底浮現一個墨黑的魔法陣,暗紅的流光乍起,頃刻間如墨汁傾灑,銀髮蛻變爲墨黑,一雙瑰麗的紅眸也轉變成幽深的子夜之色。他滿意地勾起嘴角,後退一步,修長蒼白的手支着下巴作打量狀,“嗯,這樣看起來好多了。”
我詫異於自己的耐性,自己對於一個算不上尊敬的未知生物能有如此耐心實在少見,況且對方似乎很瞭解我的過往、背景以及目的,這樣的存在留着實屬危險。
“你是誰。”不是詢問,我定定地凝望着那雙帶笑的血眸,周圍的空間漸漸被實質化的墨黑殺氣佔據。黑色的長髮在霧氣之中搖曳,我緩緩釋放出威壓,一邊暗暗觀察他的反應,以他之前顯露的幾手來看,對方實力與我不相上下,實在頭疼。
“忘了介紹。”恍然大悟般地一撫額,他旋即對我行了一個標準的魔族覲見禮。不卑不亢地微擡下頦,磁性的嗓音帶出他的姓名,“我是依路法,來自絕靈之地,一個不歸屬任何家族的血族。此行本是帶着吾主的旨意送達戰帖,但今日所見陛下似乎涉世未深,戰力也有待提高,故將在未來陛下名揚天下之時,再送達隕滅之戰的邀約。”
心頭的怒火猛地高竄,我不動聲色地詢問:“絕靈之地?你的主人是誰?”
他說的話也未嘗不對,在某些方面,我甚至不如那些初生血族,這一點在很久之前便已察覺,我也在努力改進,不過今天所見似乎沒多大長進,未知的敵人出乎意料地強大,我感覺壓力在漸漸增加。
他笑而不語,“陛下已經很努力了,不要太勉強自己。未來掌握在您的手中,不要質疑自己的選擇,不要輕信所謂的友人,吾以及吾主期待看到您的成長。”
右手在空中劃過一道優雅的曲線落於胸前,他忽然化作一縷暗芒,突兀地消失在空氣之中。我對着那縷淡淡的魔力殘餘微眯起眼,沉思者,片刻後低低淺笑。
“有趣。”擡頭仰望蔚藍的天空,不由想起魔界那唯一與之相近的色澤,我收斂一切魔息,緩步向陽光遍佈的小巷之外走去。前方的道路似乎還很漫長,有很多不確定因素環繞,但我想以我的永不言棄,應該可以化險爲夷。
伸手推開高三A班的教室門,略略環顧,目光便鎖定末排一個靠窗且陽光直射的空位。在早到的學子有些驚異的目光中,我不以爲然地坐定,支着下顎,享受那難得一見的金色光芒的撫慰。
溫暖的陽光灑在我身上,給我冰涼的身軀帶來了一絲溫度。愜意地一笑,我微闔雙目,打算小憩片刻。
“喂!”感到一個人類氣息的靠近,我睜眼望向說話之人。只見他敲敲桌子:“這裡是我的座位,你算什麼東西,快給我讓開!”
我不屑地望着他,毫無溫度的目光令他一愣,“這裡有寫你的名字嗎?”
“你!……”那人一怒,“我都坐在這裡2年了,這裡不是我的位置是誰的位置?!”
“我的。”我直視他的雙目,本是墨黑的眸色此時卻更加深邃,“有意見嗎?”
“你……”他的神色變得迷惘。
“有意見嗎?”我仍舊望着他的眼,重複了一遍問話。
“沒有……”他的眼神有些渙散。
“那麼,”我微眯墨色的眸子,冷聲道,“請你離開。”
他點了點頭,邁着僵硬的步子,重新找了一個位子。坐下時纔回過神,愣愣地問自己,“我剛纔怎麼了?”
我挑了挑眉,有些惡作劇得逞般地聳聳肩,心中暗想:愚蠢的人類,被我催眠了都不知道。
這時,教室門突然被拉開,三個十六七歲模樣的少女有說有笑地走進教室。感覺到她們周身似有若無的神聖氣息,我微微蹙眉:是她們。
而她們一踏進教室,紛紛愣了愣,只見其中一個黑髮垂直腰間的黑眸女子似是察覺了什麼,低聲提醒着身邊的夥伴提高警惕。
她們三人放慢腳步,環顧教室四周。我暗暗一笑,將魔息盡數收回。另一個金髮藍眼少女一頓:“魔息沒了,他們(她們)不會發現我們了吧?”她皺眉,對黑髮少女說道:“艾靈,我怕!”
“別怕,艾文,”黑髮女子安慰金髮少女,然後轉向第三人,“艾寞,你感覺如何?”
那金髮女子環顧教室,深藍色的眸子掃過每個人,“那個魔族很強,我感覺不到他(她)的存在,你們得小心!”敏銳的聽力使得她們的每句話都盡收耳中,我不動聲色地默默打量她們,一個計劃的雛形在心底悄然浮現。
談話間她們已坐到三個並排的位子。很不巧的,正好在我的右邊,不過好在與我隔了一條走廊。
約莫過了十幾分鍾,一箇中年婦女走進教室。她將教案放在講臺上,清了清嗓子,說道:“同學們,這個學期我將擔任你們的班主任,我姓梅,大家可以叫我梅老師。”
臺下的同學興趣缺缺地聽着,一臉的不耐煩。
梅老師環顧了一遍教室,目光落在我身上,她和藹一笑,道:“其實我們這個學期有一個轉校生,她來自英國,是一位名爲‘卡蘭特’的公爵的千金。”
“哦?”臺下有人起鬨,“是誰?”
“白顏夕•卡蘭特同學,請上臺介紹一下,給大家認識認識!”梅老師向我處一笑,說。
我有些無奈:人類就是麻煩,客套的事情一堆。走上講臺,目光有意無意地停留在那三人身上,我用英文介紹起了自己:
“Hello everyone, my name is Gironniera Xi• Escalante, you can call me Gironniera evening, I come from the of England in London, and we hope to get along well.”
臺下的同學聽得一愣一愣的,全被我那流利的英語弄得大腦死機。
“呃……這個……”梅老師好心提醒。“你能說中文嗎,他們……有點聽不懂。”她竟也是一口流利的英文。
我輕笑,語言轉換成了中文, “自然。”微微一頓,我瞥見了那徘徊在窗邊的小小黑影。移開目光,我開口,“大家好,我的名字叫做白顏夕•卡蘭特,大家可以叫我白顏夕,我來自英國的首都倫敦,希望能和大家友好相處。”
梅老師讚賞地望了我一眼,“請回去吧。”
待我回到位置上坐好,梅老師就說道:“這學期的第一節課,我們可以自由交流,大家可以離開位置。”說完,她離開教室,留下我們。
見老師離開,我站起身,匆匆走出教室。幾個學生本想和我聊聊,卻見我一下不見了身影,大腦再次死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