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入夜這番早,月漸沒入雲層中,點出一抹明火,房間被照得半邊透亮,窗外的竹影卻還搖搖曳曳,倒是自成一派好光景。
往日執書的手,謙謙君子。若握上劍,君臨天下的氣派。倒也不知,如此握着燭光的手,竟美的如此溫柔。在窗外偷看的我有些發愣,指尖提來的的茶涼了熱熱了涼,不知捏了多少次手決。
咳咳,待要說我爲何躲在這窗外竹影下,還是有頗長的一段篇幅的。總的來說,當初那做糕點的花材,不知被我一失手扔在哪個半道上了。答應了要給項羽做個糕點,卻吧辛辛苦苦弄來的主材給丟了,我委實是很對不住他,便私下裡躲着他走好幾日。而據龍且說,這幾日項羽更是沒有給他過什麼好臉色,皆是愛答不理,管自己一個人下下棋,看看軍書。說道軍書,龍且也同我感嘆了好大一番。項羽素來不愛看軍法,項梁范增也爲此同他起過好大的爭執,險些將范增半條老命氣沒了,可他照樣不看還是不看。此番林間回來,項羽他如此大的變動,讓范增他老人家很是高興,高興的連龍且這個毛毛躁躁的也越看越順眼,順眼的天天喚他一同用飯。可龍且這人若是要他規規矩矩坐着吃頓飯,還不准他老子老子的喊,倒不如白刀子進紅刀子出,給他一刀來的痛快。
於是,龍且在我門口嚎了幾日,託我必定去瞧瞧項羽哪兒吃壞了。他一人吃壞不要急,不要拖累他跟着一起吃不下睡不好。我無奈的扯了扯臉皮,想着項羽此番,定是在氣我沒按照約定給他做個糕點。這樣說不夠信服了些,可如今秦王四處殺戮,項羽雖爲項式一族的後人,身上揹負着怎樣怎樣大的責任。但總的看來,其實也沒什麼戰役需要他上場,如今的樣子,倒像是貓抓耗子,耗子逗貓。我們只管躲着些秦兵,在私下裡收收人脈,實在沒什麼大事。
這人一沒事做就閒得慌,這話用來說項羽倒是十分中有八九分貼切。如此貼切,那他沒事做揪着我不給他做糕點,彆扭幾日也實屬正常。我若是懇切的道個歉,在按照約定送些糕點去,也就沒什麼事了。可是,難就難在如今花材已丟失,我也不能折了項伯送來的牡丹給做了。兩難之際,我覺得還是去瞧項羽一番纔好,指不定說兩句甜話,他也就不計較了,於是泡了一壺茶水端着給他送去。豈料恰巧碰着龍且在裡頭,遠處項梁范增又有要進來的意思,前不可去,後不能退,只能堪堪躲進窗邊竹影中,好歹還有壺茶吃,不至於渴死。
“你來做什麼?”項羽點着燈,衝着窗外一瞥,瞥的我一陣冷汗,險些將手中的茶壺摔出去。穩了穩手,我確定他只是隨意一瞥,不是同我說話,又將身子傾過去一點,聽了個透徹。
“剛纔老子回來的時候見着秦兵大肆搜城,挨家挨戶的,老子以爲那日在山上被秦兵瞧見,這裡怕已經不安全了。”龍且頓了頓,又道:“你同我到時沒什麼,範師傅自有樑叔照看着。丹洛和劭兒他們實在是難辦,手無縛雞之力,帶着我們難以逃脫,不帶着她們更是不安全。”
項羽添茶的手頓了頓,終於擡頭瞧了一眼龍且,“你到變得心細了,那你以爲如何?”且不待龍且說話,他又自答:“搜城的秦兵顧忌動盪,不會弄出多大陣勢,這樣的人數,殺,有何不可?”
龍且難得沒有嬉皮笑臉,擡手撓着頭髮,突然湊近項羽道:“老子瞧着范增那老頭早看丹洛她們不順眼了,老子以爲,他們定是要藉着這次機會將她們甩了。”龍且擡頭瞧了瞧四處,又同項羽咬耳根子,“老子剛纔還擔心的很,你這幾日同丹洛兒她們不冷不熱的,現在想,你定是不會扔下她們於不顧的吧。”
項羽從棋盒裡摸出一枚棋子,敲了敲棋盤道:“方纔還以爲是我的錯覺,你到真變得細心了。”項羽將棋盤一推,道:“同我下棋。”
龍且一聽,臉一綠,忙擺手:“下棋,你讓老子同你下棋,不下不下,打死你我都不下。”
范增往門裡一推,就聽着龍且一句打死你都不下,橫着臉往他哪兒一瞪,嚇得龍且臉刷的又白了。
“沒什麼好下的了,收拾收拾,這就出城。”
“出城?”項羽落下黑子,全然不顧范增火燒眉毛的模樣,思緒仍然在棋盤上:“直接殺不就好了。”
“殺?這會暴露我們,引來追兵!”范增被項羽氣的吹鬍子瞪眼,幾將眼眶都瞪裂,我着實怕他眼珠掉下來。項羽沒說什麼話,倒是有一下沒一下的落着棋子。我不安的扭了扭身子,想看的清楚些。此番項羽的模樣倒是我沒有料到的,雖然心下看着范增氣的吹鬍子瞪眼的模樣很是爽快,可此事關乎大家的安危,說什麼也不可莽撞行事。
項梁不比范增有耐心,一把摔了桌上的茶壺,道:“下什麼棋,外面到處是秦兵,馬車就在後門,上車就走。”
龍且被晾在一邊,晾了頗久,想必是攢足了勇氣,擼了兩把袖子道:“樑叔說的挺好,老子先去找丹洛兒。”不想被項梁一把拉住,道:“她們哪兒有項伯,你們管自己走就好。”龍且一頓,我也一頓。項梁說項伯,可我同龍且都知道,項伯並不在這裡,幾日前他便前去探路,尋找下一個盤踞點。
龍且被項梁拉住,范增在一旁吹鬍子瞪眼瞪眼,項羽仍然心思再棋盤上,沒搭理他們。一時間僵在原地,誰都不知道接下來該幹些什麼。
項羽敲了敲棋盤,起身道:“我沒什麼可收拾的,這就可以走。”
范增項梁龍且皆是一愣,我也一愣,這,就走了?可項梁顯然很是高興,扯着范增往門外走,“馬車就在後門,我前去探探路,你隨後來。”
龍且仍在發愣之際,項羽將髮束起,將牀榻邊的長袍抖了抖又放了回去,吹熄了燭火。“走了。”
“這,這就走了?丹洛呢,你耍老子玩啊!”
項羽扒了扒龍且的外袍道:“把衣裳脫下來。”
龍且一愣,這日他是覺得自己的腦子不夠用了,定是補的還不夠,得再補補,再補補。可,丹洛都沒了,誰給他補?“你別扒老子衣服,你到底管不管丹洛兒,你不管老子去管。”龍且拉回自己衣服,嘟嘟囔囔:“老子纔沒你這麼沒良心。”
“那就把外袍脫下來,你一身豔紅,還怕秦兵注意不到你嗎?”
龍且鬆開爪子,點點頭道:“恩,這說的也不錯!”
“我不同範師傅走,他定不罷休。”他頓了頓,又道:“你同她一道走,務必照顧好她。”
我想他到底還
是沒有不管我,這麼放心我一個人,是對我太有信心,還是我根本只是個可在可不在的人。手中的茶涼的透徹,我覺着這番思索的有些感傷,我從不知道感傷是個什麼東西。蜀山千年,養出個懶散混世的性子,千年來,我竟第一次思索出感傷這麼個東西。對着,項羽?
將手中的茶再次溫了溫,我推了門進去,龍且脫了紅豔豔的外袍,僅着了一件暗黑色的裡衫,在哪兒一聲不吭的研究着棋盤。
我走過去瞧了瞧,當然,是瞧了瞧龍且。他平日裡,除了吃同打架,一切皆不感興趣,如今竟然是專注的研究起棋盤來了,很稀奇。捏着茶壺,我瞅了好半晌,也沒瞅着他有什麼反應。莫不是平日裡補多了,吃壞了,連性子都變了?“龍且?你且還好吧?”
他如夢初醒的哦了一聲,可能是覺得哦一聲沒體現出他的驚異,於是又拔高了調子哦了兩聲,“丹洛兒,你怎麼在這兒。”
我一愣,眼咕嚕轉了轉,忙將手中的茶塞過去,咳了咳道:“項羽前幾日不是同我不大友好,我想着泡壺好茶來同他說些好話。”我往四周瞅了瞅,又道:“瞧着他此番好像不在屋裡,這茶就便宜你了。”
龍且捧着茶壺呆坐了一會,又瞅了瞅棋盤彆扭道:“他同範師傅他們先趕路去了,讓我隨後把你們也帶上。你也知道,範師傅打心底裡就不喜歡你們,即便是項羽也不大好違抗範師傅的意思,畢竟是他亞父。”我很是驚奇,龍且這番話竟然文藝了許多。龍且扯了我一把,又道:“老子是不大看的了這文縐縐的東西,但是項羽他敲着棋盤都快敲爛了,縱使老子再沒那天分,也知道這秦兵快殺進來的情況,他也萬不該下棋玩。你來瞅瞅,這棋盤是不是有什麼。”
我深吸一口氣,無奈的往棋盤瞥了瞥,說這下棋,我也不大會,只知道是將一片棋子圍起來就好。我一瞥,沒瞧出什麼名堂,瞥了又瞥,也沒看出什麼東西,難過道:“縱然我比你文縐縐些,可這下棋,我委實也不是大會,若是將這消息藏在棋盤裡,我怕我們是這輩子都體會不到了。”
龍且褶了褶臉,託着腮幫繼續看着棋盤,一身黑袍竟是襯得他斯文了些。我一愣,又往棋盤瞥了一眼,戳了戳龍且的背道:“你瞅瞅,這白子看似圍着黑子滴水不漏,可是你想想,你我皆不是會下棋之人,若是要留下線索給我們,方纔爲何不同你直說。”我一驚好像說漏了嘴,再看龍且,像是也沒注意到我說了什麼,只管盯着棋盤直看,我壓了壓嗓子,又道:“你我看這棋盤,若是往棋藝想,別說線索,棋盤都看不懂,想破腦袋也想不出分毫。項羽沒這麼傻,我們當然不能按照複雜的想。”我指了指棋盤,“你瞅着,這批黑子看似被白子圍的水泄不通,可是白子散亂的很,我們可以尋着薄弱的地方一舉衝出去。
一提到打架,龍且很是興奮,託着腮幫的手,捏了捏拳道:“好似很有道理,那依你看,老子該從哪裡下手殺出去。”
我爪子拎起項羽的外袍抖了抖,果然抖出一幅明顯的小圖來。“殺出去是後話,現將客棧裡的秦兵清理清理,一把火燒了,再作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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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