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敗退至滎陽的劉邦在得到蕭何、韓信的增援後,迅速恢復了元氣,與跚跚來遲的楚軍戰於京、索之間。劉邦看起來是士氣高漲,與之相反的,項羽卻像是停滯不前一般沒什麼鬥志……
此番五月的月頭亮的同那幾十顆夜明珠穿吧穿吧掛到了一塊,鑲在那天上,若是晚上覺着無聊,出去散個步連燈籠都務須提着,光是藉着那月光,都能將手中的書冊從第一頁一個字一個字的描到最後一頁。
項羽不知在哪兒找着一個靠湖的六角涼亭,每日吃過晚飯就往這涼亭跑,一呆就是半宿,待到夜深,才攏着覆滿露珠的袍子往回走。不時湊上龍且偶然來尋他一尋,他也要拉着龍且在亭子裡頭賴個把時辰,方可回去,且風雨不忌。
虞姬對此萬分不解,曾守着項羽回房後摸着黑去那亭子溜達過一圈,不過就是個普普通通的涼亭,連建亭子的木頭都是個普普通通的木頭,湖中沒魚沒蝦沒草,月亮也沒見的比房中看到的亮,就是不知怎的,項羽老往這裡跑。大清早沒吃早飯就往這裡跑跑,午飯吃完散個步往之類跑跑,吃完晚飯沒事往這裡跑跑,沒仗打的時候往這裡跑跑,有仗打的時候也要抽空往這裡跑。虞姬對此萬分不解,可不解歸不解,便是借她個膽子她也不敢追問項羽不想說的事。
亭子裡頭,項羽那一席紫色衣袍不同往日,袍子上不知從何處沾染了一大片的血漬,那血漬成暗黑色,想來留下的時日也有些久。便是不知,那男子是不想洗,還是懶得洗,日日披着這外袍往亭子裡頭小坐,沾惹的露珠暈開了袍子上的血塊,又凝結回去,又暈開,日復一日,終於同染料一
般滲進了袍子裡頭,再要洗,怕是洗不掉了。
他面前擺着個石頭做的棋盤上頭零星的跌着幾顆黑子,棋盤上還擱着個暗紫釉的茶盞,茶盞上釉很厚一層疊一層,杯沿一層一層疊起一朵殷紅的牡丹,那牡丹像是整個暗沉的夜空下零星開出的唯一一朵,再無其他。
只聽着咔嚓一聲,項羽將手中捏碎的酒壺往邊上一扔,然後繼咔嚓一聲之後又聽見龍且哎呦的一聲哀嚎。
“混蛋,你下手也太重了。”
項羽夾着個黑子在棋盤上輕點了兩下,緩聲道:“你這是來同我下棋?”
龍且被自己的口水一嗆,抱着腦袋往後越了一大步,“老子就來瞧瞧你是不是淹死了。”
項羽拈着棋子的手一頓,一改往常的脾氣,語氣中添了些憂慮,“快了。”
龍且又被他一嗆,險些沒緩過勁來,他抱着自己的大紅袍子往項羽哪兒挪了兩步,從懷裡掏出個酒壺擱在了棋盤上,“老子雖然腦子沒你同項伯的好使,但好歹也是同你二十多年的兄弟。”他頓了頓,用了個委婉的口氣,“這幾日你人不人鬼不鬼……”擡手擋了擋兩道冰涼的視線,從文采不多的腦子裡尋了個更委婉的詞道“啊!老子是說,這幾日你心不在焉,這是怎麼了。”
項羽捏着酒壺的手收緊了片刻,眼中的戾氣頃刻間隱去,對着龍且淡然道:“第一句話是真,後面的就不用說了。”
龍且一噎,心裡吐着‘你奶奶的看你幾日心情不好,老子不和你一般見識。’嘴邊倒是說出些安慰的話來:“小洛跌下懸崖的事,老子……”咳了咳,“我聽說了!可,我一向
來覺着小洛這人命大,當年項梁范增的多次暗殺都能躲過去,此番……”龍且墊了墊空口說胡話的本事,謅道:“此番,老子以老子的命打賭,她一定不會有事的。”
項羽捏着酒壺淺含了口,那晚風帶着牡丹香從湖面掠過,翻飛起項羽的袍子時,帶了些淡定的甜腥味。龍且還想勸解的話被那陣帶着甜腥的風硬生生逼了回去,轉眼看向項羽的外袍。他記着虞姬迎項羽從彭城歸來的時候,他在一旁瞧的清楚,項羽像是失了魂一般,他從沒見着這樣的項羽。懷裡緊緊的抱着一件沾滿鮮血的紫色外袍,衣角上暗繡着的花紋,更是吸滿了殷紅,顯得格外的亮眼,似乎是朵花的模樣。
而後這件衣物便沒見着項羽清洗過,雖然他也從未做過洗衣服這樣的事,可他連碰都不讓人碰,恨不得用玄鐵去造個牢固的盒子將那衣服放進去端放起來,每日拿些饅頭供他一供。這樣的項羽,是龍且從未見過的。
再而後,待那件外袍乾透後,他便日日穿在身上,未有片刻離身,說來也奇,那衣服上的血漬滲入布料,虞姬曾偷偷偷出來洗過一遍,卻連一些血色都沒洗掉,還被項羽狠狠剮了一眼,關了禁足,那眼神也是龍且從未見過的。
項羽將手中的酒壺輕輕搭在棋盤上,幽幽道:“我從來不認爲久久死了。”
龍且一個翻身跳起來,嚷:“那你做什麼每日不人不鬼!”
項羽起身理了理袍子,側頭瞥了龍且一眼道:“閒的。”
……你奶奶的項羽!
審覈:admin 時間:05 15 2015 6:06PM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