項伯放開的手捏成了拳,好像攢些力氣在手上,才能止得住那不停的顫抖。
劉邦已在屋子裡只剩下三人的時候,咻的一下以平生最快的速度躲會了自己的放房裡頭。大約他這輩子最後悔的,就是方纔張良搬上古琴的時候,沒找個藉口砸了它。且,這輩子再也不想聽人彈琴了。
“纏,何苦呢。”月下,躍過指尖的風帶着寒意,卻沒有像之前那樣的冰涼透骨,大概快開春了。
“苦不苦,只有纏自己知道……”項伯攤開緊握的發抖的手,又捧回那隻茶盞,穩了穩又同張良補充道:“有些事情,我自己知道就好,務須他人聽。”
張良伸手將項伯手中空着的茶盞添上半盞酒,“你還是這個模樣,我同你認識了十多年了,你這張臉沒變過,性子也沒變過。”頓了頓,提醒道:“這酒後勁足,休要多喝。”又頓了頓,嘆了口氣,“你不講,我也知道。”
項伯端着杯盞的手停在脣邊,猶豫了很久,憋出一句:“可在我想的人不知道。”低頭淺嘬了一口,“我不講,那個人不會明白,我講了,大概也不能明白。可我心裡頭是希望那個人明白的。可是……”他停頓了很久,很久,久的那桌角的燭火漸熄了下去,窗外殘破的月光將他們的影子拉長,連同那杳杳飄起的煙霧一道沒在夜色裡。“可是我什麼都不能講。”
張良的目光落在項伯泛白的指尖上,輕聲道:“我從未見過你這般的失態。”
“你見着的我,是什麼模樣。”
張良低頭想了會,他見着的項伯是個什麼模樣,沉穩,大氣,像凝聚了千年的一方碧潭。他的言談舉止,雖同清風拂過,卻無一不讓人感到敬畏。
項伯從鼻腔哼出一聲笑,將泛白的指尖收回掌中央。“我深知自己是什麼模樣,所以從不會將這副模樣展露出來。”他的手仍然抖的有些狠,“我深知自己是一副什麼模樣,所以才什麼都不說。”
“所以,你承認你喜歡她?”
“我承認……我也喜歡項羽。”他回頭看着張良,“我也喜歡你。”
張良發愣間,項伯已經立在窗前,外頭的月色被木雕的窗子劃破,撲在他腳邊,零零碎碎的帶着些寒意。“可這些都說得,像是愛着天下萬物的那種博愛。我可以很輕易的看着你們,愛着你們,對着你們任意的做出割捨,只會觸動心裡的那一絲絲憐憫之心。”他頓了頓,“可是於她那份,我控制不住,割捨不下,甚至看都不敢看。那是說不得,說了是錯。”他低頭抿着嘴角攢出一方淺笑,“那份說不得,像是我一個兵家之人,突然被道家的信仰深深的吸附住了一樣。甚至違背常理,違背道義,違揹我的祖輩。”
張良伸手覆住他的肩,將懷裡的酒壺遞給他。“方纔我說錯了,這酒是個好東西,你喝着就察覺不到那些煩惱了。”也學他一般抿着嘴角攢出一方笑意又道:“我記着你應當比我大幾歲。恩,到底是幾歲我也算不清,你從未告訴我你度過了多少年歲。可現在你那一成不變的樣貌,到看着比我年輕了。”
“我,約莫是三十三了。”
“可你的思想活了多久?”
“……上百年,或者更久。”
審覈:admin 時間:05 15 2015 6:06PM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