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僮,你說,”豫章公主平躺在自己的軟榻之上,雙手抱攏枕於頭下,小眼微閉,小嘴微張,一臉憧憬地輕聲向正站立於榻前侍候的小僮說道:“柳先生究竟是什麼樣的一個人?會醫術,會器具,會書法,會詩詞,就連這興學之道,他也是造詣非常,他真的會只是一個農夫嗎?”
回想起第一次遇到柳一條之時,臨近年關,在一個糊裱店,自己正帶着小僮在三原遛達,記得當時,柳一條是一身農夫打扮,背上還背付着半筐的蒜頭和青菜,像是在置辦年貨。他的相貌很平平,一點也不出衆,而且皮膚也有些黝黑,不難看,但是卻沾不上俊俏二字。
身上的衣着很是寒酸,粗布,土帛,有些地方甚至還有些不太顯眼的補丁,雖然被人以巧妙的針法給掩飾了過去,不過若是認真來看的話,卻還是能夠看得出來,要說起它們唯一的優點,估計也就是,它們被洗得很是乾淨。
只是,這樣一個外表、衣着都極爲尋常之人,爲什麼在當時會引得自己的注意?看得他進了那家糊裱店後,想都沒想地,便也帶着小僮跟了進去?
是因爲他臉上一直掛着的那種淡定自信地笑容?還是因爲他身上所表現出來那種超然物外,渾然無己的氣質?又或者,還是因爲自己心中好奇,一個農夫爲何會來到一個與他身份與財力都其不搭配的書畫糊裱店,想要知道他究有何圖?
李茹似微笑着搖了搖頭,不在去胡思亂想,不管怎麼說,當時她確是跟了進去,也確是看到了柳一條作詩揮筆時的驚人之處。同時地也與他有了第一次的善意接觸,李茹似並不後悔,相反地,她一直都很慶幸,慶幸自己在那個時候,並沒有因爲柳一條的身份和打扮,而輕視錯過於他。
“當然不是,”小僮輕爲她們家公主搭上了一層薄裘,輕聲說道:“柳先生大才。雖然直到現在,柳先生還是沒有半分功名,還背了一個商賈的頭銜,而柳先生自己也常是自謙爲農,但是,但凡知道。認識柳先生之人,又有哪一個會真正地便把他來當作農夫看待?”
“不說是境內地百姓,朝中的諸多重臣,便是皇上,皇后娘娘,還有太子殿下這般尊貴之人,在召見柳先生之時,不都還會尊稱柳先生一聲先生?”把公主殿下剛褪下的小靴及衣裳,整理好,擺放齊全。見得她們家公主已是睡眼朦朧,沒有太多的精神,小僮輕聲探身詢問:“公主殿下可是要歇息了?”
“嗯,昨夜陪着母后敘說太久,不及深睡。現在有些乏了,”李茹似輕閉着眼,將裘被微向上拉送掖好,輕聲向小僮吩咐了一句,道:“這裡不用你再候着了,記得一個時辰之後,再來把我喚醒便是!”
“是,公主殿下!”又朝着榻上看了一眼,見着沒有不適之處,小僮彎身與她們家公主行了一禮之後。便轉身出了寢宮,宮門外,烈日炎炎,現在正處於午時三刻。
“母后!母后!你快去後花園看看,我們種的種子,發芽兒了!!”剛剛做完上午的課業。連中午的餐食都不及去吃。三個小傢伙便爭相跑到立政殿來,大聲地向着長孫皇后叫嚷着。他們前日裡剛種下的白色種子,今天終於破土而出,發芽兒了。
“哦?是嗎?”長孫皇后看着三個臉上全是汗漬的孩子,臉上露出了一絲慈善地笑意,這幾個孩子,像是已經找到了農作地樂趣,長孫皇后第一次見得他們三個小不點兒這般沒有一點掩飾和雜質地興奮,雀躍,在這深宮大院之內,能夠做到這些,很難得。
伸手把三個小傢伙拉近到身邊,長孫皇后從右側袖筒裡掏出一方繡帕,輕柔地爲他們一一擦拭着臉上的汗水,同時也在上下地打量着,見到三個孩子身上除了一些棕黃色的泥土之外,再沒了前幾日那種燻人的腐氣和污穢斑點,不由滿意地輕點了點頭。
“母后,你快去看看嘛,那裡有很多都是兒臣自己種的呢。”小丫環着長孫皇后的胳膊,稚聲撒起嬌來,作勢拉着母后,想要把她拉將起來。
“是啊,母后,還有兒臣,兒臣也有種不少!”李治站到了另一邊,熱切希冀地看着他們地母后。
“還有兕子”
“嗯嗯,好,母后這便陪你們去看!”被三個小傢伙纏得沒法,又見着他們興奮開心地樣子,長孫皇后也不想壞了他們的興致,便輕笑着起身應下,抱着兕子,隨着煜昱和稚奴一起,出了殿門,直奔後殿的花園走去。
後花園裡,四下無人,因着柳一條要在這裡教授三位小殿下課業,不宜有旁人打擾,所以早在五日之前,長孫皇后便着小德子把花園裡看管侍候的下人全都給打發了下去。
“皇后娘娘,亦凡先生用過午膳之後,現正在書房小憩,要不要小人去將他給請來問話?”看着園中的空當,小德子輕湊上前,尖聲細語向長孫皇后請示。
“不必如此麻煩,本宮此來也就是隨意看看,莫要擾了柳先生休息。”彎身將懷中的小兕子放下,然後又牽起她的小手,長孫皇后面帶着笑意輕聲向小德子說道。
“母后你看,這裡,還有這裡,全都是兒臣種的!”正說道着,走在前面的小李治忽然停下身,指着幾處花草旁邊的空地,現寶似地回身拽着長孫皇后,向他所種出地黃瓜幼苗兒處走去。
兩片倦縮稚嫩的小葉,剛剛從地表鑽出,葉子的分岔處,還掛有些許的破碎土屑,翠綠,嬌嫩,卻又帶着一絲堅韌不拔。
“這便是稚奴所種嗎?嗯嗯,不錯,我們稚奴長大了!”誇讚着輕撫了撫小李治的腦袋,長孫皇后讚賞地點頭微笑,做爲一個母親和皇后,她自是知道什麼時候需要給自己地孩子們一些必要誇讚和肯定。
“謝母后讚賞!”小李治昂起了小腦袋,得意地看了一眼一旁的煜昱姐姐與兕子妹妹之後,歡聲向母后道謝。
“母后,那邊是兒臣的!”“母后,那邊是兕子的!”
像是受了刺激一般,小丫與小兕子也開始紛紛拉着長孫皇后,去瞧看屬於她們自己的空地和種子幼苗兒,臉上寫滿了期待。
“受死吧!”
長安任府門前,隨着一聲暴喝,一個肥胖圓滾,但卻身手快速敏捷的黑影撲了上來,一道閃着寒光的利劍,就這般直挺挺地向着剛下得馬車的任幽捅來。
“少爺小心!”驚變之下,距任幽還有數步之搖的任衝,便是有着一身不俗的武藝,此刻也只來得及大聲地叫喊了這麼一句,遂飛速地提身向刺客撲來。
“小幽”馬車裡又傳出了一個嬌脆地女聲,之後,被突來的變化和迎面而來的寒光,嚇得有些發傻呆愣的任幽,忽覺背後傳來一陣猛烈的推力,猛地一下便把他從側地裡推倒,狠摔在了車下。
是兒!
身上傳來的疼痛讓任幽一下便清醒了過來,遂即從地上翻身而起,扭頭向桑這裡看來。
“不要!!!不”
任幽伸着雙手,張着大嘴,目瞪欲裂,眼睜睜地看着一柄利劍,就這麼直挺地,沒有一絲猶豫和阻礙地,直插在了桑地右腹,前後貫穿,白劍染紅,鮮血,順着利劍直淌而出。
看着桑臉上因疼痛而扭曲糾結地表情,任幽的腦中煞時一片空白,張着嘴巴,怎麼也說不出話來。
完了麼?
兒,死了嗎?
這一劍,本來應該是我地
慌亂,無比地慌亂,像是自己的思緒和全身的力氣,一瞬間全被人給抽光了一般,心中空當,腦中木然,不再顧着什麼刺客,不再顧着自己會不會受到傷害,任幽就這麼,直直地,一步一步地向馬車這裡移來,他的眼中,現在,只有桑一個人存在。
“兒,兒!”看到桑從馬車上軟倒,任幽忙着伸出雙臂將之接過,把她平放在地上,捂着她還插着長劍流着熱血的肚子,小聲顫抖地輕聲呼喚。
“少爺,這一劍沒有傷到要害,少夫人或還有救!”一腳把刺客踹飛,制服,任衝又忙着上前來查看他們家準少夫人的傷勢,並及時開口,向他們家少爺稟報。
“那你還在這裡等什麼?!還不快去給我請郎中!把長安城最好的郎中全都給我請來!!”任幽的雙眼赤紅,幾是暴喝着向任衝吩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