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陽光逐漸褪去顏色,辦公室的窗簾就被一把拉開了,明亮的光線爭先恐後地擠進辦公室裡,然後融合在白熾燈的懷抱裡,不見痕跡。
“嘿,婉婉!你家本田又在樓下等你了。”站在窗邊的結玲向樓下看了一眼,然後對身後的謝婉婉揶揄道。
“婉婉家的本田?呀,我也來看一下到底是何方神聖。”謝婉婉對面的盈秋也一面好奇地往窗口那邊走去。
“他有什麼好看的,不就男人一個。”謝婉婉沒好氣地說,然後舉起手上的一疊厚厚的文件,問:“誰能幫忙校對這幾份文件?今晚回家肯定做不完。”這家皮包公司的老闆也實在是有夠精打細算的,她們人事部都快要變成打雜部了。謝婉婉畢業後進來2年,幾乎什麼雜事都做過。
“噯,我幫你消滅幾份吧。”剛進公司的盈秋總是比其他人勤快,她爽快地抽走了謝婉婉手中的一半文件,“喂,婉婉,你家本田看上真的很不錯啊,雖然不帥,但看着舒服,最重要是夠殷勤吶,現在好男人不多了。”
“盈秋就說的對了,他只要對你好,管他是寶馬還是本田。兩個人在一起,雖說不能沒錢,但也不一定需要很富裕,剛好能支撐起生活的婚姻往往比較幸福。”結玲猶豫了一下,“而且,開寶馬的男人,裡面坐着的真的只有一個女人麼?”辦公室裡就數結玲最年長了,雖然她前段時間纔剛離婚,但卻更顯成熟知性的韻味,有故事的女人總是神秘而美麗,“婉婉,我看他人還挺好的,你可要抓緊他了。”
“他不是我男朋友,我們只是一起長大,然後現在又剛好住在隔壁而已。”謝婉婉無力地開始第N次解釋,但是的確很“無力”,雖然身邊的人都認爲他們是一對,但天知道那木頭只當自己是妹妹。
“你就嘴硬吧,不過到時候這個本田被搶走了,你可能就得每天騎自行車上下班了。”盈秋用恐嚇的語氣嚇唬謝婉婉,“不過吶,現在找男朋友,有沒有車子倒是關係不大,如果沒有房子的話,就很麻煩了。”
“對了!”盈秋想突然想起什麼似的,“現在網絡上不是很流行一句話嗎?‘中華民族是個有智慧的民族,比如爲了解決交通擁擠的問題,就發明了錯峰上下班的方法.再比如爲了解決房價高的問題,就發明了錯峰買房的方法,具體來說就是:有的人這輩子買,有的人下輩子買。’我看,只要他不是下輩子買的那類人,婉婉你就馬上嫁給他吧,不用多想了!”
“呵呵,這些事我沒有想過。”謝婉婉不知道該如何接話了,其實房子的問題她真的是完全沒有考慮過。因爲她跟她家竹馬君都是來自農村的,兩個人雖說是已經跳出“農門”,但從小就被灌輸的“落葉歸根”的觀念,早已深入兩個人的骨髓了,他們從來沒有想過留在B城落地生根。農村裡什麼都不多,最多的就是土地了,不是用來種田就是用來蓋房子。自己家裡就閒置了一間舊屋等着推倒重建,謝爸爸早在10年前就爲謝婉婉的哥娶媳婦做好準備了。
謝婉婉走到窗邊,左手隨意地搭上淺藍色的窗簾,視線停在樓下那個靠在車旁的男人身上。只見他不經意的擡頭,然後與她的視線對上,謝婉婉的手反射性地捏緊手上的窗簾,心裡不由自主地一顫。隨後,謝婉婉又開始嘲笑自己的膽怯了,他怎麼可能看得到自己呢?面前的玻璃從外面是無法透視裡面的。
“不過說起來你家本田是幹什麼的?好像還沒有聽你說過呀?”盈秋似乎還意猶未盡,她的話喚回了謝婉婉的心神,謝婉婉帶點不捨地收回視線,然後回到辦公桌,“他跟他大學的兄弟一起開了一家工作室,專門幫別人做電腦清潔的。”
“咦?那家‘宏捷’?好像還蠻有前途的嘛!”盈秋對這家有點特別的工作室也略有耳聞。
“不就高級清潔工一枚麼?而且電腦清潔這種事,一般公司裡的電腦技術人員都可以做的,很多公司不會隨便讓外人來做這些的,雖說錢也是一個原因,但更多的是怕商業秘密的泄露吧?”謝婉婉回想當初他們幾個男生在大三的時候獲得創業大賽一等獎並得到學校和一些企業的資金支持的時候那副高興地快要飛上天的樣子,和現在的舉步維艱的狀況相比,不得不承認夢想和現實之間的距離真的隔着一條巨大鴻溝。但其實謝婉婉是打從心裡佩服他們的,追求夢想的勇氣,不是每個人都能堅持下去的,起碼自己的這份心情,在大學畢業不久就被現實磨光了。
“那倒是!”結玲也覺得這家工作室想取得成功的機會真的不大。
“哎!我說你們女人就是膚淺。整天想着怎麼嫁個有錢人。大部分男人都是喜歡能夠和他一起拼搏的女人的!愛慕虛榮的那些女人,不過是有錢人的玩物而已。”現在辦公室裡唯一的男性小李突然冒出這麼一句,打斷了衆人的談話,他義憤填膺的語氣讓辦公室裡的氣氛頓時冷下來了。
“男人喜歡和他一起拼搏的女人?是啊,就只愛跟他一起拼搏的那個時候吧?然後等真的拼出了成績,女人把青春都給他了,人老珠黃了,那些所謂的成功男人還會記得他的‘糟糠之妻’嗎?”這時候結玲的語氣顯得有點咄咄逼人,這番話在安靜的辦公室裡顯得特別的響亮,不過辦公室裡的每一個人也大概可以猜得出她的突然失態是什麼原因。
“啊!已經6點了,該下班了。”謝婉婉僵硬地轉移話題,現在打圓場很容易踩到地雷的。
“是啊,我們收拾一下然後下班吧。”結玲也發現了自己剛纔的失態,趕忙順着臺階緩和氣氛。
“Yeah!無驚無險,又到5點!”小李聞言,看了一下手錶,然後高呼一句。當謝婉婉擡頭看他的時候,他的身影已經消失在衆人的視線之中了。
“就他那副樣子還敢說什麼‘喜歡和他一起拼搏的女人’?我看他這是喜歡爲他拼搏的女人吧?”盈秋對小李也是相當不滿的, “他哪一隻耳朵聽到我們說要嫁有錢人了?”剛纔他可是把所有女人都罵進去了,“你們看他平時上班時候那種敷衍的態度,由他口中說出‘拼搏’這兩個字簡直是笑話!我看有女人看上他纔怪!”盈秋氣紅了臉,謝婉婉在一旁輕扯她的衣角,示意她小聲一點,畢竟辦公室現在雖然只有她們,但是現在剛到下班時間外面人來人往,還是注意一點比較好。小李是公司老闆的外甥,強大的靠山讓他在這間公司裡幾乎是橫着走。雖然對他很不滿,但是如果落人口實的話,那也太不值了。而且這個話題就此打住的話結玲會沒那麼尷尬。
“唉,現在剛出社會的男人都是那麼浮躁,上班等下班地混日子,做事馬虎,實在是太不可靠了。”結玲看一下手錶,“婉婉,你還先走吧,不要讓好男人等你太久哦!”結玲話裡意有所指,讓謝婉婉瞬間漲紅了臉。
“那,那我先走了。玲姐、盈秋明天見!”被戳中了心事,謝婉婉結結巴巴地道別,捲起包包,抄起辦公桌上面的文件,然後落荒而逃。
逃出辦公室以後,謝婉婉刻意放慢了腳步,試圖調整有點紊亂的呼吸,然後到就近的洗手間用冷水拍打臉部,最後才磨磨蹭蹭地下了寫字樓。
“今天怎麼好像比平時遲了一點?”溫和的語調裡沒有一絲抱怨,謝婉婉有點心虛地擡頭仰望比自己高出大半個頭的青梅竹馬——林亦銘。林家和謝家是鄰居,他們兩個人從小就一起長大,從幼兒園到大學,一直都是同一間學校,畢業以後也不約而同地選擇了暫時留在B城發展。
“呃,剛好最後還有一點文件要處理,所以……哈哈,木頭你等了好久了嗎?”謝婉婉很喜歡叫林亦銘木頭,不僅因爲他呆呆地性格,還有他對感情的遲鈍,最重要的是:那是她一個人的專屬稱呼。她,謝婉婉,的確對自己竹馬有着非分之想,但是卻有色心沒色膽。
“沒有,我只是也是剛到而已,因爲今天下午我去了客戶那邊,所有今天也來遲了一點。”謝婉婉開始有點佩服她的木頭了,雖然他的表情有點不自然,但是如果她不是事先看到他早就在寫字樓下面等的話,肯定會相信他的話。
“今晚要吃什麼?我們要先去超市嗎?”林亦銘很自然地接過謝婉婉手上的文件,然後體貼的打開副駕駛座的門,等她先進去。
“不了,我們在外面吃吧,今晚還得把那些文件校對好,明天得用。”謝婉婉努努嘴,買回去煮的話太浪費時間了,雖然還輪不到自己煮,但是準備和收拾的功夫還是挺費時間的。其實不是說她不會煮,只是木頭煮的比較好吃,所以2個人的伙食一直都是木頭在打理。這女人早就被慣壞了。
“那還是去‘地平線’吧?”林亦銘轉着方向盤,趁着紅燈的空檔側頭詢問。其實他想跟她說一點事,但是他發現很難開口,畢竟那將會打破他們如今平靜的生活。
“嗯,好啊!”涼爽的冷氣裡夾着陣陣茉莉清香,那是謝婉婉放在車上的空氣清新劑,伴着柔和的音樂,謝婉婉開始昏昏欲睡了,她近乎小聲地呢喃:“木頭,到了叫醒我。”
“好。”已經漸漸沉睡的謝婉婉並沒有聽到對面輕柔的迴應,以及那道比平時還要溫柔的視線。看到謝婉婉熟睡時候依然掛着微笑的小臉,林亦銘也不由自主地揚起了嘴角。那件事還是先別說吧,林亦銘想。
“在一起”,不過是簡簡單單的三個字,但是兩人卻缺乏開口的勇氣。千斤重賭約,用多年的友情作爲抵押。贏了,收穫愛情;輸了,從此蕭郎是路人。
夕陽的餘暉映照在二人的臉上,車內氣氛恬靜安寧。在通往“地平線”的路上,不知道正等待他們的是兩人的日出還是一個人日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