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憎惡日積月累,終難以承受
天下和夕然快要到幽州城時,忽然聽到小路後邊幾人吆喝道:“小子,你見過一個叫吳痕的人嗎?”天下回頭看去,四個人身形不一,穿着各有特色,一個攥着錢袋不住搖着,滿心欣喜,一個拎着酒壺不住喝着,怒氣衝衝,一個扛着白幡不住哭喪着,神情悲慼,一個捏着一件紅衣服不住嗅着,滿臉銷魂。這四個人被稱爲四鬼,有人叫他們財、酒、喪、色四鬼,也有人叫他們喜、怒、哀、樂四鬼,因爲那財鬼見錢眼開,老是笑眯眯地,酒鬼喝醉後總是發怒發狂,喪鬼每殺一個人都會痛哭哀嚎,色鬼在總在煙花巷陌流連忘返、樂不思蜀。這四人身爲修道者,可卻在慾望的驅使下墮入邪道,憑着不低的修爲做盡惡事。
夕然道:“好怪異的四個人,他們好像在找吳痕。”
天下停下等來人走近,道:“幾位可是叫我?”
酒鬼聽後大怒道:“混賬,你不看看這條路上還有沒有別人,不是問你難道是問鬼不成。”
色鬼卻肆無忌憚地盯着夕然,邊上下觀望邊旁若無人地自言自語:“哎喲,這位美人可真是標緻啊,要是能一親芳澤,嘖嘖嘖……”樣子簡直與禽獸無異。
相比之下,只有財鬼靠譜一些:“小子,有沒有見過一個叫吳痕的人。”說完拿出一幅畫像。
天下搖了搖頭:“沒有見過。”
喪鬼聽後沉着臉道:“你要實話實說,要是有所隱瞞,我不免接下來爲你哭吊一番。”
夕然早在路上對天下說了吳痕之事,因此天下對吳痕之事有些上心,便問:“不知幾位找這人爲了何事?”
財鬼不悅道:“你只需要回答問題,想要問其他的,不是不可以,不過不能白問。”說完故意將手中的錢袋在天下眼前搖了一搖。
天下身上早無錢財,一路上吃穿用度都靠夕然。夕然見狀,從袖口摸出幾枚金幣,遞給財鬼。
財鬼正要接過,一個身影就急不可耐地撲了上來,望着夕然的手一邊打轉一邊嚥着口水,同時情不自禁地讚道:“好嫩好白啊……”說完就要上手摸上一摸。
天下將夕然護到身後,色鬼撲空後難以站穩,朝天下搖晃過來。天下側身躲開,可色鬼卻腳下一絆,趴在了塵土中。天下不明所以,也不管他,接過夕然手中的金幣,遞給財鬼。
財鬼把金幣放進口袋,而後在錢袋上輕輕一拍,這纔回道:“我們四弟兄其實與這人無冤無仇,之所以找他,也是爲了混口飯吃,掙些錢財罷了。”
天下聽得明白,想必這幾人是爲了王朔的賞錢,這才追尋吳痕,便道:“我們的確沒有見過。”說罷,不願與這些人多言,就要與夕然繼續上路。
不料,酒鬼卻搖搖晃晃地擋在天下身前,口齒不清地道:“你們這就想走?”
儘管這人看上去一副醉醺醺的樣子,可天下從他眼中看得出陰險,便強做客氣道:“閣下還有何事?”
酒鬼眼皮一擡,頓時沒了喝醉的樣子:“你剛纔的小動作我可是看得一清二楚,你是欺負我四弟色迷心竅,還是欺負我這做哥哥的無能?”
色鬼也踉踉蹌蹌地從地下爬起,跟着道:“你將我絆倒在地,可不能就這麼一走了之。”
天下回道:“閣下應該明白,他是自己跌倒,與旁人無關。”
喪鬼也順勢圍到天下身前,毫無表情道:“你說的……”接着微微一頓:“不算。”
天下見對方蓄意滋事,便正色道:“那諸位要待如何?”
酒鬼抿了一口酒,再道:“我倒有一個法子,你們將多餘的錢財留給我大哥,把這位姑娘留給三弟,最後只需再滿足四弟的心願便可,至於我自己,就暫時不用考慮了,雖然吃點虧,可是爲了大家好,也顧不得這麼許多了。”
天下怒極反笑,對着喪鬼道:“那閣下的心願是什麼?”
喪鬼不緊不慢地回答:“將你的魂魄留在這招魂幡中。”
天下搖了搖頭:“這似乎對我並沒有什麼好處。”
喪鬼隨口答道:“不不不,起碼你可以死的痛快些。”
天下眉頭一皺:“那恕在下不能應允。”
酒鬼聽天下如此不慌不亂地回答,一時也不高興,將酒壺別在腰間,道:“那就手底下見真章吧。”說完雙手抱拳推來。
天下衣袖輕撫,風之力將夕然送到安全處,接着單掌迎上,哪怕有風之力加持,自己也沒能在這雙掌下討到好處。再看酒鬼,此時身上已然涌上灰棕色光芒,天下定睛一看,心道:“邪惡之力!”
酒鬼怒道:“小子,今天大爺教教你怎麼夾着尾巴做人。”說着,右手在身前一劃,酒壺中射出一道水柱,不過奇特的是這淡黃色的酒水在空中竟變成黑色。
天下凝出一柄風槍拋出,將水柱打散開來,水珠落在地上,燒出一個個黑洞。
酒鬼見天下果然有些手段,正要使出全力一擊時,天下率先發難,無數風刃飛來,將他逼得上躥下跳,一不留神,酒壺就被打飛出去。酒鬼失去了法器,朝其他幾鬼道:“你們還等什麼?”
財鬼、喪鬼聞言後也紛紛加到戰圈。只見財鬼的錢袋裡飛出巨大的金幣,向天下劈頭蓋臉地砸來,天下即刻召出幾道颶風,一一迎上化解。可是喪鬼的招魂幡裡飛出似實又虛的骷髏頭,偏偏風之力奈何不了。
此時夕然看得清楚,可自己卻幫不上一點點忙,只能道:“用雨之力。”
天下會意地點了點頭,而後沉心靜氣,左掌在下、右掌在上背對擡起,右掌手心處竟然出現一朵小小的白雲,隨着天下輕喝一聲,雲朵飛到骷髏頭上空,淅淅瀝瀝的雨滴落下,瞬間衝散了張牙舞爪的骷髏頭。
酒鬼望了遠處的夕然一眼,對色鬼道:“四弟,那女人交給你了,別讓她多嘴就行。”說罷,撿起酒壺與財鬼、喪鬼一起夾擊天下。
天下迎上三鬼同時,還要分心擔心夕然受到傷害,因此無法全神以對。
可這三鬼在世間作惡無數,手底下各有本事,何況此刻三人一起,多年狼狽爲奸的配合夾攻更發揮得淋漓盡致。
夕然見天下節節敗退,顧不得眼前逼近的色鬼,又對天下喊道:“你不用擔心我,我可以應付。”
雖聽夕然這麼說,可天下又怎麼放心得下,爲今之計,只能儘快解決三鬼。天下雙手揮出三道颶風,將三鬼逼退,望了三鬼一眼,心道:“這三人道力加起來與我伯仲,只是法器威力不凡……”想着想着,忽然腦海閃過一個奇怪的手勢,天下便照樣施爲,雙掌虛合,默道:“靜默之風!”接着順勢推出,手心出現一個銀色邊框的雲朵,朝着三人的法器貼了過去,待銀雲印記打到法器上,法器一瞬間失去控制,從空中掉落下來。
三鬼驚疑地看着這幕:“這是什麼妖術?”
天下心繫夕然,顧不得收拾三人,便向夕然身邊趕去。
三鬼見色鬼還在那邊毛手毛腳,絲毫沒注意到天下的到來,趕緊齊聲喊道:“四弟,快用瞞天網!”
色鬼回頭一看,天下正凜凜躍來,忙將手中的紅衣服扔了出來。色鬼手中的紅衣服原來就是所謂的瞞天網,名字雖然有自誇之嫌,可着實威力不小。說起這瞞天網的來歷,本是亂天之戰中某個天魔所有,這天魔每次在做了壞事後,憑着瞞天網才得以躲過天罰使者的追蹤。自瞞天網落到色鬼手中後,在他的浸淫下,用處更增加了一個——使他中意的女人屈服。
只見紅衣服被扔出後越來越大,隱約成了一張大網,天下無處可避,發出的風之刃撞到網上,叮叮作響,可瞞天網仍慢慢向天下聚攏過來。在天下即將被束縛住之時,他仍然使出風之屏障,將夕然護在其中。
瞞天網罩到身上,天下再也無法使出任何道力,他只感渾身酥麻,猶如無數雙女人的手在身上摩挲,越掙扎越難受,眼前漸漸黑成一片,憑着堅強的毅力才勉強沒昏睡過去,朝着夕然道:“走,快走!”
夕然卻只是搖頭,半步也沒有移動。
財、酒、喪三鬼得意洋洋地走到天下身前,笑道:“走?她能走到哪去?你這小子還有點本事,可惜有眼無珠惹上了大爺幾個。”
色鬼早急不可耐地來到夕然身前,不斷搓着雙手,似乎在思量這麼一個美人該從哪裡下手纔好。想了一會終於想明白了,慢慢將腳步移了過去,不料“砰”的一聲,撞在了風之屏障上,色鬼好奇地打量着眼前的空氣,可卻看不到有任何不同。
這時財鬼走過來,笑道:“心急吃不了熱豆腐,大哥幫你吧。”說罷,運起功體,打了幾掌後,風之屏障卻仍然紋絲未動。
四鬼驚奇之下,一起研究了一番,可始終沒能找到蹊蹺所在,只好聚在一起,使出了四人的拿手絕活,但見四人站成弧形,慢慢擡起掌來,齊齊喝道“去”,四人手中各有一道灰色光芒激射而出,在風之屏障前合到一處,顏色竟變成了褐色,這褐色的光芒猛烈的撞到風之屏障之上,屏障狠狠晃了一晃。
夕然此刻當然可以躲進青松紅杏圖中避難,可是她怎麼捨得留下天下一人在此,見四鬼擊破風之屏障只是時間問題,夕然將目光投向了自己的右手,嘗試着召喚暮光之力。可是經過無數次的嘗試,耳邊傳來的只有四鬼擊打風之屏障的聲音,她的右手始終沒有給她迴應。夕然又悔又恨:“我應該早點重修暮光之力的!”
就在這時,傳來一陣巨響,風之屏障終於破碎,消散的力量震開四鬼,餘威波及夕然,將她也推倒在地,一根竹笛從袖口滑了出來。夕然望着色鬼慢慢逼近,看了眼動彈不得的天下,無助道:“我真的一點也幫不上你嗎?”
天下此時已在奔潰邊緣,就在苦苦支撐時,一個顯眼的笛子映在眼中。天下將全部希望寄託在這隻竹笛上,全神貫注地看着,心中對它發出呼喚。
竹笛作爲天下前世的手中神兵,與天下可謂藕斷絲連,烙在靈魂深處的印記又豈是淫邪之物可以阻擋。在這一刻,本來靜靜躺着的竹笛,漸漸發出七彩光芒,時間似乎都變慢下來,慢到可以看到天下眼中映出的笛子慢慢虛幻,取而代之的是一柄霜白色的長槍。長槍在天下的召喚下衝天而起,餘威輕易地將剛剛爬起的四鬼逼退幾十米遠,毫無阻礙的來到瞞天網上方,幾個盤旋,射出的光芒便將瞞天網擊成碎片。
夕然見到這幕,眼中閃出激動的神采,默道:“隕霜!”
說完,跑過來扶住天下,見他臉色難看,身影一閃,帶着天下進到青松紅杏圖中飄走。
等走了幾裡地,青松紅杏圖無力地落在地上,夕然和天下也被拋了出來。只聽天下輕哼一聲,一口心血從嘴角溢出,便暈倒過去。
夕然探了探天下的脈搏,剛剛劫後餘生的她大驚失色:“神魂錯位!”夕然口中的神魂錯位,顧名思義是指人的神魂無法正常歸位,若不及時救治,恐怕這人再也不會醒來。天下儘管是上位空間的多情之軀,可此時七滴淚的劫數未滿,自然經不起幾次三番的重創,先有前些日子強行施展雨之力,接下來在惡犼的威脅下,天劍之心奉命救主,反而再傷到天下,而今日天下又受到四個邪惡法器的攻擊,心神如此消耗,如何經受的住。如今,只有物妙神遊大法才能救他,而這種神奇的道術只有身語意宮殿的長老懂得。
夕然望着躺在地下的天下,爲他擦了擦額頭的汗水、嘴角的血跡後,想起下界之時天相不僅交給她青松紅杏圖,還對她說:“你此行一定困難重重,如果有什麼需要,可以去身語意宮殿……”夕然回想一番,確認了身語意宮殿的位置距離此處尚有百里,雖然路途遙遠,天下未必能夠堅持下去,可此時又怎能顧及許多?想罷,夕然無可奈何地背起天下,向南方走去。
夕然揹着天下走一段路,就要停下一會,一來夕然一個女子如此負重前行確實體力難支,二來夕然也須時時查看天下情形,防止發生變故。
這天傍晚,夕然再次將天下放下,環顧四周,只有蟲鳴。她伸手探了探天下情況,臉上又浮起憂色,只好強自平靜心神,努力嘗試着喚醒暮光之力,可她此時的心境,又如何能夠功成?
就在這時,遠處奔來幾匹快馬,來人一共五個,衣着樸素,看得出來都是修道之人,只是除了最前面的男子,其他的修行尚淺,爲首的男子一身灰色,在人羣中極不顯眼,可是仔細看去,卻發現就算這人穿着如此普通,也顯得得體俊朗,尤其是一身的凜然正氣。
夕然猶如抓到救命稻草,趕忙站到路邊攔下爲首之人。
那人住馬問道:“姑娘,有事?”
夕然回道:“這位公子,可否把你的馬匹借給我?”
那人看了眼躺在路邊的天下,心中明瞭大半:“可是急於救治那位昏迷不醒的兄弟?”
夕然回道:“是,可是能救他的人遠在百里,我……”
夕然話未說完,那人早已下馬,來到天下身前,將他扶上馬匹,又指着馬鞍的口袋道:“口袋裡有些乾糧和水,你拿去用吧。”接着溫柔的摸着馬鬃說:“我在前面的山上等你,別迷路了。”
夕然急於趕路,匆匆上馬後才道:“謝謝你。”話音剛落,已催馬急去。
一行人望着遠去的背影,紛紛讚道:“如今世間這樣的女子可不多得。”說罷,略有深意的望着爲首之人,似有所指。這人輕嘆一聲,一言未發。
有了快馬,夕然趕路的速度快了不少,可是馬上顛簸,使天下病情更重,夕然深知此理,在趕路之時,將上次沒有講完的過往繼續講給天下,以此穩住天下的神魂。同時,在馬上歇息之餘,夕然也在重修着暮光之力。暮光之力作爲生命之力,自然對天下的情況有所裨益,可是如此心煩意亂下的急迫重修,早已違背了修道之法。
所謂屋漏偏逢連夜雨,正在夕然快要到達目的地時,一陣不迭地笑聲紛亂響起,正是陰魂不散的四鬼,他們依靠瞞天網留在天下身上的氣息,追蹤而來。四鬼閃出身形,擋住了夕然的去路。
色鬼嘿嘿一笑,道:“我說小美人,我們還真是有緣啊。”色鬼儘管沒了法器,可是欺負眼前的夕然可是綽綽有餘。
夕然望着眼前四人,身體不禁顫抖了一下,本就柔弱的她心中害怕起來,憔悴面龐下的無助,彷彿讓她快要哭出聲來。可是不管多害怕,不管多想哭,她始終沒有後退。夕然強做冷靜:“你再過來,我就不客氣了。”說完,將馬上的天下扶正後下馬站在原地,手中捏着擺弄了上百次的法訣。
色鬼爲了一親芳澤,連性命都可以不要,怎會被夕然一句話嚇到。於是更不多話,猛地朝夕然撲了過來。
夕然四處躲閃,色鬼如影隨形,幾個追逐下來,夕然的眼中除了委屈無助,還有一絲憤恨。
可色鬼不但沒有同情或者害怕,反而這種你追我趕的遊戲,讓他感到別有一番情趣,儘管他的內心更是躁動難安。
此刻,夕然已被逼到一個小坡,她緩緩而又盡力地擡起雙手,這一次手心中終於出現瞭如同晚霞般昏黃燦然的光暈,夕然眼中浮出一絲激動喜悅,可是又在剎那間僵住,這一團純淨中竟然有幾個黑點——令人不安又那麼顯眼。在此情形之下,世間的邪惡氣息終於有了入侵之機。
色鬼完全忽略了那團光芒,仍然肆無忌憚地逼近。
退無可退下,夕然的眼神忽然變得哀傷冰冷:“你不要逼我,你不要逼我!”色鬼早已聽不進任何話,享受般的笑聲刺進夕然耳中。夕然再也忍受不了,擡起雙手,一團昏黃燦然中泛着黑氣的光芒撲出,將色鬼重重打飛撞到樹上,他哼也沒哼一聲就落在地上。
三鬼見此變故,趕忙跑過去察看色鬼傷勢。
蜷縮在角落的夕然望着雙手,不禁慢慢哭了出來。曾經的暮光女神竟淪落到這般田地,她怎麼不委屈難過,更不敢想的是,暮光之力被侵蝕,她該如何給小天堂交待,又該如何給天下說?
三鬼救治半天,色鬼仍然昏迷不醒,一時又氣又怕,正在猶豫間,忽然身後傳來風聲,三鬼還沒來得及回頭,一片白影閃過,三位老者站在了夕然身前:“夕然?怎會是你?”
夕然緩緩擡起頭來,卻說不出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