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見猶憐三老意,誰能遣此兩世情。
來人均是白髮、白鬚、白袍,正是身語意宮殿的三位長老:精通五行之力的天行長老、精通契約陣法的天契長老、精通咒語召喚的天咒長老,三位長老分別對應之力,便是身語意宮殿的名稱來歷。他們在感受到這處出現純淨中又帶有邪惡的異象後,便飛速趕來,見夕然在此,三人對望一眼,天行長老率先開口:“夕然,怎會是你?”
夕然閉上淚眼,輕輕點頭。
見夕然委屈如此,天契長老走到四鬼身前:“你們就是惡事做盡的財、酒、喪、色四鬼?”
光憑剛纔看到的御空而行,財鬼就知道眼前三個老人不同凡響,聽了問話,趕忙跪地哀求道:“老人家饒命,老人家饒命。”
天契長老道:“饒不饒命我無法做主,你們和害過的人商量吧。”言罷,長袖一揮,四鬼就進到了一個陣法之中,曾經害過的人一一出現在眼前,每個人身後都是被四鬼害死的悽慘畫面。四鬼在這陣法中掙扎半日,終於得到了應有的下場。
見夕然面容疲憊,三位長老暫且壓下心中疑問,帶着夕然和天下在一塊刻着“身語意宮殿”的石頭前停下。天契長老在石塊上一按,一座宮殿顯現出來,從外形上看和天之殿、雲之殿極其相似,都充滿着古樸氣息。
宮殿出現後,兩個十三、四歲的童子走出來,對長老見禮後,一人接下馬匹,一人接下天下,衆人走進殿內。
坐定後,天行長老才問道:“夕然,你怎麼會下界,這人又是誰?”
夕然道:“他是天下,現在來不及說,天下已神魂錯位!”
三位長老再將天下看了一遍,齊齊點頭:“先救人要緊!”說罷,將天下扶到殿中,三位長老分坐一角,掌心涌出一片白芒將天下圍住,白芒中隱約可見銀龍紅鳳盤旋飛舞。
時間過去半個時辰,長老們才收掌站起,看到夕然關心的眼神,天行長老道:“夕然,天下已經沒事了,你不必憂心。”
聽了這話,夕然緊繃的心絃這才鬆開,可這一放鬆,早已心力交瘁的她再也堅持不住,暈倒過去。
將兩個傷者安頓好後,三位長老探討道:“宮殿與小天堂已二十年未有聯繫,關於天下輪迴之後的事情,我們無從得知,如今夕然也下界來,是否爲了找尋天下?”
“可是她的暮光之力又如何變成那個樣子?純淨中又帶着邪惡。”
“莫非她不是依靠天心法陣下界?這才使得她與凡人無異。”
“而天下危在旦夕,她急於重修暮光之力,這才爲邪惡所染。”
“人間塵埃日積月累,多少修道者在躊躇中爲之污穢,夕然柔弱淳善,如何能夠承受?”
“那如今該如何善後?”
“等夕然醒來,也只能勸她早日重返小天堂。”
夕然昏迷三個時辰後,才甦醒過來。她望着自己所在之處,慢慢回想起暈倒前發生的事。“天下?”夕然心頭輕輕喊了一聲,即刻翻身下牀,來到大殿中。
長老們正在靜坐,見夕然出來,招呼她坐下。
夕然坐下後,不安地緊握雙手,眼睛垂望腳尖。
見狀,天咒長老出聲道:“夕然,你使出暮光之力讓我們看看。”
夕然擡頭看了天咒長老一眼,不覺雙手顫抖起來:“我……”
天咒再道:“你無須自責,但必須堅強面對。”
夕然深吸一口氣,雙手捏出法訣,手心浮出一團燦然光暈,可是中間有數條顯眼的黑線貫穿。再見這幕,夕然心中更不是滋味。
三位長老點了點頭,示意夕然收起道力,再問道:“夕然,你如何下界的?”
夕然回道:“天心法陣不能頻繁使用,我是用天下教我的入門空間法術離開小天堂的。”
長老們再度點頭後,天行長老道:“夕然,你有沒有發現暮光之力比起幾個時辰前已經變化了不少?”
“嗯,它、它又加重了幾分。”夕然口中的它自然指的是邪惡之氣。
天行長老道:“自天相告訴身語意宮殿天下要進入輪迴之獄後,我們已有二十年聯繫不上小天堂。如今的世間早已暗波涌動,你難道不知?”
夕然回道:“天相曾經下界一趟,這事我知道一些,可我沒想到會成這樣,難道我也和那些修道者一樣,迷失了自己?”
天行長老長嘆一聲:“夕然,你可聽過皎皎者易污?”繼而再道:“自從二十年前起,世間多了一絲若有若無的邪惡氣息,這氣息雖然很淡,可足以影響世人。不過世間的人,一直處於這種環境中,因此多少適應了一些。你一直待在小天堂上,而暮光之力本又純淨無暇,你那般心境下重修暮光之力,這才使邪惡之氣入侵。”
夕然忙問:“長老,可有什麼辦法能讓暮光之力復原嗎?”
天行長老正色回道:“夕然,如今之計,只有儘早返回小天堂,纔可以化解這份危機。”
夕然望向天行長老,疑道:“危機?”
“下界已經佈滿塵埃,在此待的越久,越容易被侵蝕,時日一長,你恐怕會身不由己的墮入邪道。”
夕然緩緩收回目光,失落道:“可我剛剛見到他,我真地捨不得就這麼離開。”
見夕然神情失落,天咒想到她和天下早已彼此相許,便問:“關於輪迴之事,你告訴天下沒有?”
夕然點了點頭:“嗯。”
天咒長老望了一眼天行、天契,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他們都知道,既然夕然告訴了天下輪迴的事,二人又一起來到此處,如今要再分開,又怎麼捨得?亂天之戰後,天上早已孤身一人,而天下和夕然亦遭遇了幾多坎坷,如今要讓再度重相逢的他們分開,身在局外的他們都感不忍,何況對於這對璧人?想罷,三老不由嘆道:“難道多情時空的雙子星反倒註定孑然一身?”
低頭沉默許久後,夕然擡起頭來:“三位長老,天下一直掛念一人,不知你們能否測算出她現在何方?”
“那人有什麼特徵?”
“我只知道天下叫她大眼睛。”
三老聽後,掐指默算一番,道:“在不久,你們會在落日之城相遇。”
“落日之城?”
“嗯,在大陸的西邊。”
夕然暗暗記在心中,起身去看望天下了。
看着夕然離去的背影,天契長老道:“這小姑娘什麼心思?”
天行長老道:“她雖然看上去柔弱,可是內心卻執着堅強,正好和寒姑娘相反,一個外強內弱,一個外弱內強。”
天契道:“你的意思是她爲了不連累天下,會返回小天堂?”
天行點了點頭:“大概會在找到大眼睛之後。”
夕然走進房間,坐在天下牀前,拉起他的手,緩緩貼到臉頰:“天下,我不知道這個決定對不對,可是我不能只顧着自己,等你找到了大眼睛,我便會重返小天堂。”說罷,淚水又佈滿眼睫。
夕然正在難過間,有童子進來道:“夕然姐姐,請來用飯吧。”她收起心思,跟着童子來到偏廳。
吃飯期間,夕然將下界遭遇講給三老。
聽後,天行長老道:“那條裂痕不知是何來歷,不但能阻斷君上與天下的神思連接,其中的邪惡魔氣更勝於亂天之戰中的域外天魔。只是那樣的一個地方,我們怎麼聞所未聞?”
夕然道:“它會不會和東海的變故有關?”
天咒長老回道:“也有這種可能,而且若真的如此,那邪惡氣息也一定是來自東海。”
聽罷,夕然更爲憂心,默默嘆口氣後問:“是不是仇恨之血可以用愛意消除?”
天行點了點頭:“要想吳痕恢復本性,必須先除去他蒂固體內的仇恨之血,不過這相當於將仇恨生生剝離,他的意識海勢必混亂。”
夕然疑道:“意識海混亂?那會怎樣?”
天行解釋道:“你應該知道,當身體或者意識受到無法承受的重創時,人便會昏厥,這其實是人體的一種保護機制,而意識海混亂會使吳痕過往的經歷四分五裂,這些記憶碎片會不斷衝擊他的元神,使他承受極大痛苦,這樣的痛苦勢必也會觸發保護機制,保護機制一旦觸發,他不但會失去之前的所有記憶,而且以後的記憶也不會增加。這一過程完全是不受控制的,也就是說,靠吳痕自己是無法擺脫這樣的後果的。”
夕然再問:“那接下來還應如何?”
天行道:“在洗去仇恨之後,還需要對吳痕來說足夠重要的人以無盡愛意撫平意識海,來喚回他往昔的回憶,依我看,這個人恐怕只有一個。”
夕然接過話來:“長老指的是衛林月?”
“不錯,只是她已亡故,恐怕……”
夕然沉吟片刻後道:“那仇恨之血如何洗去?”
天行回道:“有兩個方法,一、仇恨之血在完全覺醒後,便會化作一種實質的力量噴涌而出,會造成什麼後果我也不能預測,不過肯定不是我們想看到的。”
“那第二個方法呢?”夕然再問
“以多情之血洗滌。”長老實不願回答。
夕然疑道:“多情之血?長老莫非指的是天下?”
天行回道:“不錯,但是說句不該我輩說的,我不想天下去嘗試。”
夕然猜測道:“難道這會傷害到天下?”
天行道:“舉個並不恰當的例子來說,吳痕現在就好比一個瘋子,要一個瘋子順從的服下藥方,這可不是易事。”說完搖了搖頭,轉而言他:“夕然,你接下來有什麼打算?”
夕然回望了眼天下所在的屋子:“等天下醒來,我會陪他去落日之城,等了卻他的心願,我便迴轉小天堂。”
長老們點了點頭,只能祝福:“我想上天不會如此薄情,你和天下終會有情人終成眷屬。”
次日清晨,天下終於醒來。見滿臉倦容的夕然正坐在身旁閉目養神,他感到溫暖之餘又有愧疚。
夕然聽到響動,轉頭喜道:“天下,你醒了。”
天下點了點頭:“已經沒什麼大礙了,不過仍然覺得哪裡不對,似乎這具身體都不屬於我了。”
“你知道嗎……”夕然想要說出自己好擔心他的話語,可是又怕他心中愧疚,便不提及,轉而問道:“你一定餓了吧?”
見夕然欲言又止,天下猜出她的心思,深情道:“我知道。”說罷,拉過夕然的手,再回道:“我不餓,反而感到從未有過的神清氣爽。”
夕然點了點頭:“物妙神遊大法果然玄妙。”
天下環顧四周一番:“我們這是在哪?”
夕然道:“這裡是身語意宮殿,你先起來,我在外面等你。”說完轉身走出。
天下穿好衣服,來到屋外,見院中竹子深碧蕭疏,搖曳生情,心神也爲之一暢。可忽見涼亭下的夕然面帶憂色,一時不解其意,便走近問道:“夕然,你是不是有心事?”
夕然正在思量着不久後的分別,神傷之下,直到天下出聲才反應過來,急忙藏起憂愁:“我沒事,只是發呆而已。”
“這裡古色生香,不知是哪位高人住所?”
夕然正待回答,三位長老正好走進院子。
天下回頭看去,三位鶴髮童顏老人的老人正微笑走來,天下一愣,心道:“怎麼這麼眼熟?哦,對了,三位老人家給人的感覺和元素守護者一樣,莊重威嚴卻又和藹親切。”
夕然對天下介紹道:“這是天行、天契、天咒三位長老,是他們用物妙神遊大法喚你醒來的。”
天下點了點頭,趕忙走下涼亭,躬身道:“天下見過三位長老。”
長老們微微一笑,彼此心道:“比起前世,有禮貌多了。”天行道:“天下,無須言謝,前世我們可是頗有淵源。”
天下疑惑道:“長老們也知道此事?”
夕然接過話來:“三位長老本是小天堂之人,不過在修建小天堂時請纓留下,爲世人傳道受業,如今的天心測試便是出自長老之手。天行長老五行皆通,天契長老諳熟法陣契約之道,而天咒長老身懷咒語召喚之術。”
天下細細看了一遍:“原來如此。”頓了頓後又想起什麼,問道:“可是爲何天心測試只與五行有關,沒有其他?”
天咒長老解釋道:“當年,我們也曾經嘗試過教授契約咒語之道,只是這些太過晦澀,而世人又牽絆良多,因此罕有人能夠窺得門徑。無奈下,我三人商議良久,才定下天心測試。此後多年,又一同遊歷世間,遇到合適的人,便將所學傾囊相授,可多年來只遇到寥寥數人,如今也不知他們究竟如何。”
天下聽後頗有擔憂:“那這樣下去,其他的豈不失傳?”
“雖然有這種可能,但是有一點讓人可以稍微安心——失傳的只會是修行之術,道法本身不會消失,若是機緣恰當,道法自會被有緣人領悟。”
天下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心道:“的確,無論世間歷經多少滄桑,天地真理會永遠伴人左右。”
衆人吃過飯後,天行長老將夕然單獨叫到一旁,對她言道:“夕然,我想你們不會在此間呆的太久,趁着這個機會,我送你一樣東西。”
夕然疑惑道:“爲何要揹着天下?”
“因爲他是元素守護者選中的寄託人,若是被他看到,難免會影響他的決定,對命數之盤的轉動產生影響,我不敢冒險。”見夕然點了點頭後,天行長老從身後拿出一把黃色法劍。
夕然道:“土元素法劍?”
天行點了點頭:“你也不用問太多,到了時間,你自然會知道它的用處,收起來吧。”
夕然接下法劍,將之放於青松紅杏圖中。
同一時刻,天契、天咒長老也對天下道:“天下,有一件事你要牢記心中,夕然此番爲了救你,使得暮光之力受到侵蝕。”
“暮光之力受到侵蝕?”
“就如同五元素異變一樣,暮光之力被侵蝕也影響到她的心性,若是已經萌芽的邪惡被牽引而出,後果不堪設想,從今後你要謹記三件事:不可讓她過勞,不可讓她使用暮光之力,不可讓她見到心神激盪之事!”
“天下謹記在心!”
話剛說完,童子來報:“三位長老,外面的馬匹不知何故,忽然嘶鳴不已。”
衆人聽後,一起來到宮殿外。果見馬匹不斷擺頭嘶鳴,幾欲掙脫繮繩衝向南山。
天行問:“夕然,這匹馬從何而來?”
“我是向路上的一個修道者借的。”
“修道者?難道這馬的主人遇到了什麼危險,因而它嘶鳴不已。”
天契附和道:“應該是這樣。”
夕然道:“那人借馬給我,這才使我及時趕到這裡,如今他有危難,我們理應相助。”
天下也點頭表示贊同,便轉身對三位長老道:“事出突然,長老的恩情容日後再報。”說完,解下馬匹,扶夕然上去後,自己躍身上去,再對長老道:“就此別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