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來得及問什麼,他就被一下子陰沉了臉的南卜架着離開了。
風契至始至終都低着頭吃菜,像個乖孩子,人都走了,他才擡起頭來看着我。
“怎麼了,這樣看着我。”我坐下來,無奈的笑笑,總感覺他們好像以前就認識,而且,應該不陌生,可是,爲什麼他們都不問候對方,而且看對方的眼神都那麼深邃的意味深長。
“額?沒什麼。”他低着頭,一句話不說,好像有什麼心事。
我想問,張了張口,卻始終什麼都沒有問出口。每個人都有自己不能夠說出來的秘密,何必爲難呢。
“風契,你是不是有什麼事情要和我說?”最終,我還是看不了他那獨自鬱悶的樣子。
他聽到我的話愣了一下,然後躲開我的目光,快速的扒了兩口飯,然後開始收拾,接着就逃似得跑掉了。
這樣,好幾天都沒聯繫。
而且,這些人都想故意避開我一樣,一個都不見蹤影。
還是安色電話告訴我,她無聊得快要死掉了,希望我陪她逛逛街。我當然不會拒絕。
有個人微笑着陪着,忽然就覺得暖暖的,對這座我原本並不喜歡的城市。
和安色一起,將一路經過的各種服裝店、精品店、鞋店逛遍之後,兩個人坐在火鍋店裡點了一大桌菜傻笑,晚上兩個人站在KTV裡,吼道啞了嗓子才罷休,然後抱着酒瓶喝着喝着,忽然就抱頭痛哭起來,什麼都不說,什麼都不做,只是那樣單純的哭泣。
然後她留在我家裡,兩個人在地板上睡了一夜,第二天太陽照進來的時候,兩個人坐在地板上看着對方傻傻的笑,那斑駁的光影,渲染出一幕幕過往。
初中的時候,我是個活潑開朗的女孩子。
我記得,那一年的風,非常的柔和,也很安靜,校園裡開滿了玉蘭花。
我是個孤兒,沒有人親朋好友,沒有人管我,而我也不願意去福利院。很幸運,我有一個好叔叔,他將我父母所有的遺產都換成了錢,給我存進了卡里,在我十八歲以前,他每個月會給我生活費,也願意我到他家裡住。
可是,後來他娶了嬸嬸,於是我就一個人住在父母留給我的空洞洞的房子裡。每天回家看見的,就是大廳裡那兩張黑白的照片。
家裡沒有人陪我,所以,我願意用我所有的熱情花在身邊的朋友和同學身上,同學們總說我像只從不會難過的麻雀,總是歡快的樣子。
我以爲我會一直這樣開心的做着大家的蜜糖,讓身邊的人開心的笑,是我的宗旨。
可是,我遇到了柳銘雅。
在正式結識之前,我們不經意在食堂的同一個窗口點了同樣的菜,在教室的走廊抱着同樣的書本擦肩而過,在圖書館同時伸手想要拿同一本書,在逛街的時候,走進同一家精品店,買了情侶款的手錶……
我以爲這是緣分,這是上天眷顧我。
他接近我的生活,他知道我會怕一個人,怕下雨打雷,怕黑暗,每當狂風暴雨的夜晚,他會不顧穿着雨衣依舊會被淋溼的危險來到我的身板,陪我一直在客廳裡坐到第二天太陽升起,然後發現自己睡在地板上。
我早上起不來吃早餐,他經常會跑到一條街之外那家我喜歡的早餐店,買了我愛吃的肉包子,然後騎着自行車在我家樓下等我。
無論颳風下雨,無論風吹日曬,他那樣的寵着我,照顧我。就算我無理取鬧的撕掉了他的作業本,砸掉了他的自行車,給了他一個耳光……
他從不會生我的氣,甚至說我一句重的話,毫無原則的包容我所有的任性,所有的無理取鬧。
“女孩子,就要寵着,他等你被我寵的沒有人敢要了,沒有人喜歡了,那麼,你就只有我了。”他笑着,那樣的溫潤美好。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
我覺得,這句話就是專門爲他量身定做的。
可是,中考的那一天,一切都像是碎了的泡沫,連粉末碎片都沒有,讓我找不到東西來拼湊。
“夜微涼,你還記得六年前,你第一次去學校的時候嗎?那裡,有一場車禍,死的那個人,是我的母親。”
就這樣一句話,就一句話,我潰不成軍。
那是我最不願意記起的過往,我那天抱着我的絨絨熊,開心的去上學,那是我夢寐以求的小學生活。可是,在十字路口,一個人撞了我一下,小熊飛出去了,那是媽媽給我的生日禮物,唯一的生日禮物,我跑過去撿。
一輛正常行駛的車子看我忽然衝出去,急忙轉了方向盤,結果,側面一輛來不及剎車的卡車直接撞飛了出去,我抱着撿到的小熊,驚得一句話說不出來,甚至動都不敢動,哭都不會,就那樣瞪大了眼睛看着。
被媽媽抱走的時候,我看到車裡血肉模糊的女人被放在擔架上擡走,車裡還有一個小孩。
年僅六歲的我並沒有受到任何的懲罰,去公安局做了筆錄之後,媽媽就帶我去了醫院。我看到好多人在哭,我看到醫生用白布將那個女人全部蓋住。
“都是你這個掃把星!”一
個男子看到我,兇巴巴的衝過來,雙眼通紅,媽媽擋在我前面,他推了媽媽一把,媽媽腳下一滑,直直倒在我面前。我只記得,所有的尖叫和咒罵聲都停止了,媽媽躺在地上,睜着大大的眼睛,腦袋後面的血蔓延開來,像一朵豔麗的薔薇,慢慢綻放。
爸爸趕過來的時候很憤怒,又和那個男人爭執起來,結果,失手打死了那個人,他被人抓走了,再沒有回來。
多麼精彩的一天,多麼記憶深刻的一天。
從那個時候起,有五年的時間,我都沒有開口說過話,我張不開口,我無從開口。
每天晚上我都會做惡夢,各種各樣的噩夢,還要聽那些所謂的親戚嚷着說要分我父母的家產我母親的母親,我父親的父親,他們只要家產,不要我。
直到小學畢業,我的叔叔才立下約定,替我保管遺產,然後帶我離開了那裡。
我沒有想到,那一天,還有一個小男孩也目睹了那一幕,甚至,恨我入骨。
他毀了我的單純,毀了我的善良,並讓我愛着,恨着,愧疚着。
我不知道他怎麼做到的,中考那一天,先是在考試中睡着,然後是回到家,發現家被封了,發現銀行卡被凍結了……
除了我自己,我一無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