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4章 月出驚山鳥,時鳴春澗中

這一日,金南第八身死名滅,金北第五榮歸故里。

當林阡將陳鑄的骨灰灑落在慶陽府漫天飛雪之下,幾乎同一時刻,葉不寐由楚風流帶着一干部將厚葬。

“不寐,曾經我誤解你市井流氓、作戰如爛泥扶不上牆、不配爲將,終究是偏見害人、大錯特錯。鐵堂峽之戰,你遭林匪暗算、寡不敵衆,卻視死如歸、剛烈自盡,氣節令敵人都折服敬佩。你是以身殉國的戰士,沒丟我楚風流的臉!”楚風流笑中帶淚,在他墳前真切灑酒,“來世,再做我麾下。”

“來世,還跟從將軍!”葉不寐的麾下們也全都虎目噙淚,近前拜祭。

“汝等無需等來世。把靜寧奪下,將秦州收復,報他的仇,雪他的恥。”楚風流輕聲說時,在旁鄭重望着他們,他們的臉上摻雜着悲傷、迷惘和驚疑,一時間都還沒有聽懂,楚風流原本低聲,見他們沉浸於悲慟不能立即回神,忽然色變,嚴厲斥責,“葉不寐的麾下,這點信心都沒有?!”

“有!”他們倏然震驚,齊聲高呼。

“很好。”楚風流滿足一笑,轉身看着原還落魄的羅洌,“羅洌,別輸給他們。上一戰被莫非俘虜,不要緊,勝敗乃兵家常事,下一戰,我要見你殺了他之後、揚眉吐氣的樣子。”

“是,王妃。”羅洌回神,點頭充滿鬥志,目光炯炯,“不會教您白白換回我。”

風裹雪花落滿了將士們的甲冑,天色雖昏暗羣情卻激昂。楚風流率領衆人歸來的路上,遠遠看見陳鑄那羣忠心耿耿的手下,心情大好,暗想:“王爺失去陳鑄的這幾日,必然會念起陳鑄的好,過段時日,便會爲了還他清白、加緊對海上升明月的肅清,我楚風流便也沒有因私廢公縱容真的落遠空……而在此期間,林阡理應能說服陳鑄忍過一時的辱,陳鑄求生欲那樣強,會明白活着就有轉機。”

儘管快意,拳卻幾乎捏碎。爲了陳鑄有朝一日能和葉不寐一樣榮歸、爲了那一日儘可能早些到來,她楚風流不會放過那個刻意佈局陷害陳鑄、本就與她有着殺妹之仇的南宋細作落遠空:“陳鑄,你放心,風流會盡快將之捉拿歸案,千刀萬剮,碎屍萬段,爲你平反。”

還是這歸途上,忽見軒轅九燁一人一劍、步履堅穩行在雪中,卻明顯一步一頓好像受了傷,她微微一愣,急喚軍醫追上去看他,確定他無礙方纔鬆了口氣,拍着他的肩半開玩笑:“天驕大人,保重啊,最初的南北前十,沒幾人了。”

軒轅九燁凝望着楚風流,恍惚失神了片刻:風流,許多年過去了,你還是我初認識的那個樣子,以大金興亡爲己任,所以表面看來冷血無情……他嘆了口氣,只給她一個柔和至極的笑容:“我會到最後,看林阡失敗。”

“一樣。”楚風流還給他一個,親自扶他。

兩個相知多年的戰場最佳搭檔,風雪天相互扶持並肩而行,軒轅九燁的心情終於漸漸恢復:風流,雖然難得交了個朋友還被我親手毒死了,我總不能還比不上你堅強……不過,陳鑄之仇,我必報。

對於抗金聯盟來說,對外承認陳鑄是落遠空,是對真正落遠空的暫時保護,也沒教掩日一脈這個月來所有的犧牲和努力白費,同時,還爲海上升明月在隴右、環慶等地被陳鑄逮捕的同僚們解恨……對林阡有恩但於盟軍有仇的陳鑄總算是死了,狠下心看,本該欣喜,不應有恨。

如果真這樣狠心,那林阡就該演足全套,給陳鑄風光大葬、歌功頌德造勢,以對抗這六月飛雪。爲何卻沒這樣做,爲何連落淚也要躲着旁人,爲何只是悄然將他火化了還把骨灰還回慶陽?除了私交和恩情之外,正因爲,對內、於公,陳鑄也不能是落遠空!

兩個月前,完顏君隱不幸喪命在陳鑄的劍下,陳鑄是金人又是完顏君隱的舊日麾下……其後王冢虎的歸隱山林、林思雪對鳳簫吟的率衆依附、以及環慶三足鼎立形勢的改變、抗金聯盟在金國腹地的盤活,大抵建立在這個原因的基礎上。但如果陳鑄不是金人也不是完顏君隱的舊日麾下,而是金國的叛徒、林阡的細作首領落遠空,那兩個月前的盛世分裂該怎麼算?哪個黑手在幕後挑起的?不禁令人浮想聯翩,難免會被有心者大做文章,這也是部分金人寧可冤死陳鑄的根由,林阡當然要考慮到後患。

王冢虎果然也聞訊就產生了諸如此類的疑惑,但王冢虎不再是兩個月前完顏君隱那個愣頭青一樣的三弟。一來完顏君隱去世後他解甲歸田鎮靜不少,二來他也聽到了慶陽府陳鑄麾下團結伸冤的盛況,仔細分析過昨夜完顏綱和陳鑄的對質、今日楚風流和林阡的談判,他認爲陳鑄未必真是落遠空,因此願意聽林阡前來向他解釋。林阡見過楚風雪之後他們當即就在王冢虎躬耕的農田不遠會面,王冢虎領着一衆兄弟等候已久,林阡爲了安他們的心隻身赴會武器全都解下。

另一廂,同樣待安撫的林思雪卻是主動先往盟軍找吟兒詢問,據說她午後便來過一次,十三翼正要通傳,看到雪飄了起來和她一樣駐足驚呆,沒過一會兒林思雪就被其麾下喚走了,吟兒是入城送完陳鑄才動身去她軍中與她相見。

“師父,你說什麼,我都相信。”思雪臉色蒼白卻微笑,吟兒一口氣勸完,見她完全不疑,心中不禁一暖,只覺自己任務比林阡輕鬆得多,畢竟自己和思雪是親密的師徒倆,思雪的預設立場就是相信自己。

說話間,思雪像昔年一樣給她泡好茶敬上:“師父,喝茶。”

吟兒只看了一眼,就知道那是當地山茶,可能是夏季採摘,喝一口就覺很澀,推手道:“唔……思雪,你什麼時候換了口味?”

“戰地裡,就只有這一種茶葉,不喜歡也得去適應。”思雪怔怔地說,吟兒一愣,這樣的話怎可能出自思雪口中?吟兒從她臉上看不到以往半點被寵溺的模樣,想到她這一生可能都會爲小王爺守節不嫁,難免傷感嘆了一聲。

“怎麼?師父?”思雪回過神來,卻未等她回答便看向帳外。本該夕陽西下的此刻,戰地的雪漸漸小了下去。

“我的思雪,何時竟也沉重至此啊。”吟兒印象中,思雪一直是那個迷迷糊糊、蹦蹦跳跳、無憂無慮的小少女,不該像自己這般,背上沉重的命運枷鎖。

慶陽府,入夜後的天色和黎明前的一樣,彷彿終與始之間,什麼都沒發生過。

雪雖趨停,站在高樓暗處的僕散安德,俯瞰那羣陳鑄麾下始終不散,好像已有幾個不那麼激進的被邀請進了王爺的臨時府邸之中,不由得笑嘆:“完顏綱雖不會陪葬了,但翻案恐怕是勢在必行了。”

背後不遠,他的最得力下線、代號青鸞的控弦莊細作開口:“所謂證據,正反理解皆可;林匪表現,同樣似是而非。陳鑄是否真的落遠空,死無對證,已成一樁懸案。”

“昨晚公審,無論如何陳鑄都是,因爲衆人都要幫王爺報小王爺的仇,陳鑄必須是。”僕散安德如何看不懂這人情世故,“但今日之後,就不一樣了,衆人都看見了王爺對陳鑄是何感情,況且還有這天公作美?不管真相如何,整個慶陽府的官將都會壓迫我們,務必不惜一切代價,抓住下一個落遠空。”

“既要抓下一個落遠空,那就從抓下一個掩日開始。”青鸞聲音壓得很低。

不錯,上一個掩日,擅長使用飛鏢,數日前已和上一個落遠空一起人贓並獲,而青鸞成功逮捕的那位掩日下線,前夜還去接收和銷燬竹節,那時掩日屍骨已寒而陳鑄身在獄中,竹節卻有一個新的源頭,這提醒着控弦莊:不管陳鑄叛國是真是假,環慶都極大可能有了一個新掩日存在;陳鑄既死,新的落遠空也將就位。下一個掩日和下一個落遠空,控弦莊必須儘快抓住,交差以供上面的人泄憤。

“趁着掩日一脈百廢待興軍心不穩,這竹節,希望能拔出蘿蔔帶出泥。”僕散安德昨晚公審前就對青鸞下令,務必開始調查竹節所在之處方圓幾裡、那幾個時辰內金軍兵將的出沒情況。

“真可惜,前夜我截獲竹節開始,就應該秘密調查了。”青鸞卻難免帶着惋惜。

遲了整整一天,僕散安德何嘗不知?可惜,被陳鑄的案子一擾,整個金軍都焦頭爛額,錯過了最佳調查時機——

先前,控弦莊幾乎所有的人力物力全被完顏綱挪走蒐集陳鑄罪證去了,青鸞想要調查竹節根本沒有充足可靠的人手;青鸞自己不能破解竹節上的暗號、但看清完顏綱會公器私用、怕這證據被丟棄或篡改或不小心泄露、害得控弦莊錯失真相,於是沒有將竹節上報完顏綱、而只私下傳達給了僕散安德。青鸞事先又怎會知道那真會是錘死陳鑄的鐵證,還以爲可以藉此慢條斯理順藤摸瓜到這細作的上線。

有關竹節之事,青鸞前夜就遠程告知僕散安德,然而僕散安德再如何快馬加鞭,也是昨晚才和王爺一起回到環慶,途中對慶陽府具體形勢不清晰如何能隨意調兵遣將?聽完顏綱向王爺諂媚時提到破解了掩日第三級下線的暗號,又聽說陳鑄有抵死不認的跡象,僕散安德才意識到那竹節是必須呈堂的證據,於是命令青鸞務必收網、立即逮捕、同時調集人手追查。

偏就是這整整一天的耽誤,給了海上升明月全體第三級細作們喘息和預知的機會,否則,趁前晚他們毫不知情就暗中調查,豈非更好?非等到昨晚公審前纔開始,僕散安德倒是希望竹節不需要拿出來陳鑄就招了,如此,公審後海上升明月也未必很快發現某個下線被捕。卻可惜,事與願違——

陳鑄的案子鬧得那樣大、牽涉太廣,想要秘密審問都不可能,在場幾百人怎可能沒有一個海上升明月?陳鑄求生欲太強一直到竹節拿出來才服軟,那羣狡猾的南宋細作,必然當場就得知出了個因竹節被捕的掩日下線!恐怕那個掩日當時就對全體麾下示警,無論有未閒置,他們都會預知風險,而林阡最遲今日也會同意把掩日等人閒置……是的,雖然百廢待興軍心不穩,可是閒置了……

數十年來,雖然經歷了無數次的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控弦莊和海上升明月卻始終沒停止打交道,對於彼此的風格、運作、等級等等無不熟悉,掌握之後甚至還彼此學習和滲透,推己及人,以上自然全都成立:林阡一定會選擇閒置掩日。

而昨晚,從僕散安德下令調查到證據呈堂不到一個時辰,雖然海上升明月在那之後才知情,但控弦莊的時間畢竟也有限,所以直到現在爲止都進展不大,並且隨着時間推移,掩日等人的準備將越來越充足,控弦莊的拔蘿蔔帶泥也就越來越難……

“掩日等人,確實很難,但他們不是完人、也會暴露、必有馬腳,屬下自當盡力而爲;另外,莊主,林阡的人,會怎樣處置那個被捕的下線?”青鸞一邊說,一邊留下酒錢,起身要走,熙攘酒肆,無人知道他和窗口待月的僕散安德在對話。

僕散安德回身,有意無意地經過他座位,看見青鸞酒水留下的關於被捕下線的詳細策略。雖然在金國領地,但從甄別期、培訓期結束之後,青鸞的行動一直都如此謹慎、機密,和僕散安德接觸時間絕不超過一炷香,重要情報確保只和僕散安德你知我知……令僕散安德覺得,有這樣一個天賦異稟的麾下,實在是我控弦莊之福啊。

如果說落遠空手下有八大王牌,那他僕散安德手下現在也有五個殺手鐗,分別以“青鸞”“鸑鷟”“鴻鵠”等代稱,是他最看好的第二級下屬,也是近期必打入宋軍內部的最強細作和他的接班人,尤其這個青鸞,某些方面比他還勝任莊主。

“今天確實有不少人,出於各種心態,來問我那被捕下線的情況……”僕散安德心知肚明,那些人有的是要爲陳鑄奔走,有的是想給完顏綱穿小鞋,有的是對真相真的還存疑,其中不乏官職很高的,僕散安德不得不對他們講,正在嚴刑拷打、地點恕不透露,他們的存在和涌現,一定程度上幫南宋細作混淆了視聽,“但是,只有一種人,不止是問情況那麼簡單,還會想方設法甚至不顧危險去靠近他……”

這種人,自然是心裡有鬼的南宋細作。

青鸞向他建議的策略清清楚楚:“隴陝南宋細作有兩脈,掩日一旦閒置,轉魄負擔更重,既然掩日危險,轉魄必接任務。林阡厚此薄彼,會否雞飛蛋打?”言下之意,竹節方面,掩日一脈可能越來越難抓,但被捕下線方面,轉魄一脈會否跳進坑?

“雙管齊下。是時候用那誘餌引蛇出洞了。”僕散安德笑了笑,接受了青鸞這一提議,便立刻到另一處與下線鸑鷟接頭,“你隨我喬裝打扮過後,去松風觀附近‘醉酒’,我會‘不慎’泄露口徑,說我參與逮捕了那個南宋細作,但那人十分嘴硬,奄奄一息還不肯招供,莊主正準備親自逼供,手上有最厲害的刑具,在那東西之下沒有不招的人。緊接着,你和你的人,知道該怎麼做。”

“張網設伏。”陰暗處,鸑鷟同樣一點就透。

“切記,親自部署,並且精挑細選最信任的麾下,行動前一刻再告知他們實情。”僕散安德提醒,行動務必機密,不能讓夜襲陳倉的失誤重演,萬一海上升明月有人混進了控弦莊裡呢?

“是,莊主,能親力親爲的絕不假手於人。”鸑鷟回答,“先在松風觀周邊以‘加強戒備、保護審訊’爲由巡視。一旦獵物現身、付諸閃電行動。”

“很好。”僕散安德十拿九穩,控弦莊“不慎”散出的這一消息,林阡或落遠空或轉魄聽到以後,必然會教幾個底層細作來松風觀靠近打探,只要撲到網中,便又有了自下而上的暴露契機。

鸑鷟對轉魄一脈守株待兔的同一時間,青鸞對掩日一脈開展明暗兼施的調查。

林阡與王冢虎長談結束回營,已是這一晚的戌時前後,案上堆了厚厚一沓書信,分別來自定西郭子建、靜寧莫非、秦州曹玄、鳳翔穆子滕、平涼獨孤清絕、散關厲風行、興州徐轅、雅州風鳴澗……

其中,以靜寧情報最多,畢竟日前剛經過一場會戰,南宋方面,莫非、孫寄嘯、百里飄雲聯手,協助吳曦部將薛九齡、姚淮源等大挫金軍,金方除羅洌被俘虜外,完顏承裕、完顏璘、秦獅、完顏力拔山等官將亦敗退。

寒澤葉代林阡安排這“莫、孫、百里”組合,自然是因爲熟知去年蘇慕梓作亂定西期間,百里飄雲曾趁夜劫營驚擾過完顏承裕、莫非在戰馬僅存十六的狀態下還出奇制勝贏過完顏璘,孫寄嘯武功亦震撼過那幾位十二元神,如此排兵佈陣,氣勢上自然先勝一籌。

屢戰屢敗,金軍卻如何可能罷休?尤其完顏承裕,金帝完顏璟給他的詔書裡要他屯守靜寧,豈能只是個虛職?爲了進駐靜寧,沒少陰謀陽謀、明爭暗奪,是以這幾日環慶等地雖都在關注陳鑄之案,靜寧戰區裡裡外外都波雲詭譎,金宋細作亦從沒停止過情報傳遞,戰場勝負就是比他們誰快誰準。

海上升明月總共分九級,向來都是一級級交流,幾乎從不跨級。到嘉泰年之前,都是破軍蒐集到全部情報後,親自向林阡等主帥聯絡。後來隨着林阡跨境、戰鬥頻繁、疆域拓寬,制度慢慢有所變化——

如果落遠空和八大王牌身處其它戰區、距離遙遠,一旦戰況緊迫,當地的海上升明月最高級別,可直接將情報送傳給宋軍主帥,運作爲類似山東的一大分支,就像這回靜寧會戰,由當地第三級細作蒐集的戰報多半直接去了莫非手裡,莫非再通過掩日的蘆管或轉魄的書信,將任務交代給當地的海上升明月第三級,再由他們逐級下達指令。換而言之,莫非在靜寧會戰裡除了主帥之外,還充當了掩日和轉魄的替身。

諸如靜寧會戰這種緊急戰鬥狀態,海上升明月縱然九級遞信,到主帥手中也是一分到半炷香,蘆管雖遲些,也不會超過一炷香。這一點,真剛在河東已經給五嶽演示過。

或許控弦莊能夠推己及人,瞭解身在環慶的掩日和落遠空本人、對其它戰區包括靜寧根本作用不大,但是如果他倆一個月前就暴露,控弦莊不可能不抓捕和利用他倆去搗毀靜寧的南宋情報網、終結莫非百里飄雲等人的戰無不勝。林阡憑此斷定:前夜之前,掩日和落遠空都沒危險,之後,掩日有危險而落遠空仍安全。

所以從今日開始,掩日一脈全部閒置;因爲看見楚風雪憂慮,林阡亦決定,楚風雪同樣要暫時蟄伏。在環慶打探掩日被捕下線一事,轉魄代替落遠空全權負責。

昨夜公審傳出之時,柏輕舟就對林阡排憂:“那個因竹節被捕的下線,我方到公審時都沒覺察,應當是在公審前不久剛被逮捕;而完顏綱也一樣,公審時都不知竹節存在,這說明他和僕散安德並不合作,也就是公審前都沒有分出人手去調查。控弦莊待到僕散安德歸來纔開始追究,到我方知情總共不過一個時辰,掩日等人應該很快就有所警惕,如果閒置則更加安全,控弦莊今次不會有任何收穫。”

林阡聽罷,便再不擔心掩日及其麾下,對楚風雪說今次竹節必定“有驚無險”。雖然安定過楚風雪的心,他當然也要給楚風雪解除憂慮,關於那個被捕的下線會否變節。

戌時,林阡剛把寒澤葉、柏輕舟召到帳中來,轉魄的情報便也及時傳到。

“控弦莊不慎流出消息,被捕者可能被關在松風觀一帶,莊主將要親自審訊……轉魄已派出幾個下線靠近探查,謹慎起見,分別是第三級一人和第四級八人,其中第三級代號‘白玉盤’爲先鋒,其餘八人爲中堅,待命。”林阡輕聲對寒澤葉柏輕舟說。

“這消息真假難辨。控弦莊是真的‘不慎’泄露嗎。”寒澤葉蹙眉。

“半真半假,似是而非。”林阡也無法判斷,那被捕者的下落,控弦莊先前瞞得那樣緊,後面卻突然泄露,有可能是控弦莊故意爲之,卻也有可能是轉魄等人努力發動各方打探的必然結果。

“那個被捕者,應該只有僕散安德和他的幾個前去逮捕的親信知道下落,恐怕全是控弦莊的第三級以上,如何會‘不慎’泄露?”寒澤葉當然要給林阡考慮方方面面。

“凡事總有例外,我們也沒想到我們的第三級會那樣不小心。”吟兒搖頭,“慶陽府打探那被捕者情況的人着實太多,其中不乏官高一級壓死人的,或者就是泄露者得意忘形說漏嘴,並非沒可能。”值得一提的是,正月陳鑄對海上升明月肅清,導致掩日一脈傾覆過一次,如今的掩日麾下都是環州戰後才啓用,活躍不到半年,控弦莊也成熟不到哪裡去,經驗不足者難免存在。

“這情報,說是可能和松風觀有關,並未直指就是松風觀;莊主準備親自審問,沒說到底幾時幾刻。時間地點都模糊至此,一方面顯得真是不慎流露的,一方面又恰好勾起我們的心急。”柏輕舟附議。如果是騙局,那麼節奏和火候,控弦莊把握得實在太自然了。

“如果是關押地點泄露,囚犯不會隨意移動;控弦莊也不可能承認這是真地點,所以只會在暗中加強戒備,確保審訊得以順利進行。事實上,控弦莊倒也確實在松風觀有增兵。”林阡沒告訴他們,現在他口中的情報是一分前來自楚風雪的,楚風雪就在松風觀一帶巡邏,爲這情報增添了三分真實性。也正因爲她今夜在控弦莊有行動,林阡不準備與她過多聯繫,“不過,控弦莊增兵,既可能對內保護,也可能是對外設伏。種種跡象,都是似是而非……”

這可恨的似是而非,這麼快就報應在宋軍身上嗎。

“主公若是派人去救這下線,只怕會因小失大。不如立即下令轉魄,停止靠近打探的行動。”寒澤葉建議棄之不顧,別再爲了區區一個被捕者、搭上轉魄整整一脈的人。

“但那下線若變節,很可能禍及掩日整整一脈,造成更多不必要的傷害。若能確定關押地點、不惜一切代價殺了他,並不算因小失大。”柏輕舟搖頭,提醒,那下線一旦變節,掌握任何上下線的蛛絲馬跡,都會大幅減小竹節的調查範圍,那掩日一脈就不是有驚無險了。

這便是僕散安德的毒辣之處,被捕者是嘴硬的寧死不屈的,但莊主正準備親自逼供,手上有最厲害的刑具,在那東西之下沒有不招的人。誰知道這被捕者會否自我犧牲嘴硬到死?誰又知道這被捕者會不會真的招了,本就不是多合格的細作!林阡或落遠空或轉魄,若仁慈還未必派人營救,若殘忍卻必須派人去殺,無論如何都至少要靠近——

明知道地點泄露後的控弦莊會在松風觀增兵,要麼是“保證審訊”地防,要麼是“張網設伏”地攻,甚至兩者兼具攻防並舉,海上升明月卻都不得不去!

當是時,鸑鷟下線共五級,精挑細選百餘人,名爲對內保護,實際卻是要對外張網。

那號令就在鸑鷟嘴邊隨時發:誰靠近松風觀、有任何可疑舉動,都認定爲轉魄下線,活捉!

爲何是活捉而不是放長線釣大魚?鸑鷟、青鸞和僕散安德都很明白,南宋細作們是明知可能有危險卻不得不來打探的,那麼他們一定也做好了最壞的打算,來打探的人必然會被當作暴露處理,今夜行動過後顯然要撤退回宋,沒法放長線,務必活捉之,還務必搶在那人自盡之前將他控制住!

作爲鸑鷟最爲信任的第四級麾下之一,戌時前,楚風雪便已在松風觀就位。

冷靜地觀察並思索着:

她按照上級指示,不過是加強松風觀一帶的防禦罷了。控弦莊不慎泄露出去的消息,在慶陽府情報網已經是個公開秘密,如果爲真,僕散安德不可能輕易將囚犯轉移,但一定會爲防夜長夢多、選擇今夜就到來逼供,自然會在周邊加強戒備、絕不能教囚犯有三長兩短;如果爲假,囚犯並不在松風觀範圍內,僕散安德今夜也會裝模作樣地來,他們此刻接受的任務明着是防禦,實際卻可能是要張網羅雀。

“是真,是假?”難以分辨。自稱參與逮捕的控弦莊某下線酒醉說漏嘴,稱那決定性的竹節是我搜出來,人也是我親自逮捕,接下來只看莊主如何逼供,什麼,你不信是我抓的?拉着對方去到野郊,醉漢和一起去的人就都消失於山澗,看着像被控弦莊聞訊處決,而附近前不着村後不着店,最可能藏匿囚犯的地點就是松風觀。對急於打探的南宋細作們來說,那當然是寧可信其有、絕不能錯過。

楚風雪身爲控弦莊第四級,對此番戒備的出動人手總數未知,尋思着僕散安德明知南宋方面必然會來、行動裡肯定包括了對外設伏。但心全部在外的刻意引誘、和一半心思分給了保護審訊的攻防並舉必有不同,她近水樓臺,看得最清楚:主公,我會幫你看着形勢。

“除我號令之外,你暫時也不要作過多行動,去控弦莊打探那被捕下線所在之事,交給‘轉魄’那一脈去做。”林阡的話猶在耳邊。

雖然和海上升明月此夜行動無關,但還是因爲這近水樓臺的緣故,她還是自覺地幫林阡分析起情報真僞,出發前便告知林阡會向松風觀增補,但林阡立即回信,今夜莫再任何聯繫。

戌時二刻過後,楚風雪在趙昆應在的位置,閉上雙眼,屏息凝神:總覺得哪裡不對?

半山腰,溝壑中,樹林間,一絲半點火星稍縱即逝,她閉着眼卻都能感應得到,腦海中霎時靈光一現:如果是攻防並舉,控弦莊應該是聚集,但如果全力對外張網,控弦莊勢必會分散。就因爲這些若隱若現的火星對應着每一個控弦莊中人,她明顯地意識到身邊的兵將們不太聚、正被上級調控分佈得越來越散,向外擴張,不像一點要保護的樣子……這過程,這動態,全部映現心間……

原來如此!出於一個細作頭領天生的嗅覺,楚風雪忽然明白了,原來真是控弦莊的計謀,是僕散安德對南宋細作們張網設伏!利用着海上升明月的不得不來……

難免震驚,而那時,山道上有窸窣聲響,暗自朝着松風觀的方向靠近,同樣有一絲火星隱約閃爍,卻破壞了控弦莊的井然有序,那,是離松風觀最近的一個異物……

如果控弦莊想保護囚犯、心思懸於防範,怎會現在就發現異物入侵?那一瞬之間,和自己這一級暗號不同的控弦莊上級號令已然通過蘆管在傳達,她更加確定了心中所想,但此刻再阻止轉魄下線白玉盤進入這範圍已來不及……

海上升明月無特殊原因不能跨級交流,但現在務必停止其行動以防殃及轉魄一脈!對於下面每一級而言,上幾級有同樣的五種與暴露有關的緊急暗號,分別是“全部撤退回宋”、“即日起閒置”、“高度警戒並啓用緊急交流預案”、“行動停止”、以及專屬於落遠空對八大王牌的求救。

然而近期隴陝大小戰役無數、尤其靜寧秦州緊鑼密鼓,發“行動停止”的緊急暗號必然會引起干擾,是以,前夜的掩日和此刻的她,都不能那樣選擇,何況,現在在控弦莊特有的蘆管聲裡,如何能吹別的樂曲自己暴露?!

此刻那異物極速上行、越來越近、迫在眉睫,楚風雪即使再驚再懼,都不曾有一絲呼吸改變,那人離自己所在不遠,楚風雪打定主意,不如輕聲學幾句鳥鳴,只對他一人示警。不是暗號,只是提示,這裡有鳥,別來。

那正是轉魄麾下第三級下線白玉盤,原就帶着三分戒心靠近,一聽果然遲疑,腳步趨停,驟然意會,神速消隱。

楚風雪功成身退、氣定神閒,就利用控弦莊正在傳遞行動號令這半分的時間差,準備欣賞此次鸑鷟守株待兔行動的一無所獲。也等候着與此同時,及時閒置的掩日等人,大多都已避過青鸞的調查……

怎料這剎那之間,似有無窮鬼魅,齊齊往自己站立之處這唯一核心衝灌,接踵而至,有備而來,楚風雪陡然聽出號令還有一句她沒想到的,同時也意識到了這最致命被她忽略的一點——

這策謀應該是那個最厲害的細作青鸞向僕散安德所獻,青鸞對僕散安德的提議可能還不止她先前見到的這些,那提議最後還有一句是,“若行動突然被阻,則控弦莊內有雙重細作,對之處理方式等同!”

行動突然受阻,是因爲深林中突如其來的鳥鳴,雪才停,月剛出,哪裡來的鳥?

楚風雪萬料不到這阻止令的發出會把自己置於兇險,心道那青鸞果然不是省油的燈,正鎮靜思考着該如何化解,頭頂陡然有一聲嘯響,自上而落一隻還半死不活的鳥,儼然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間被人一箭射下的。楚風雪一怔,是巧合還是救兵?就這樣化解了自己的暴露危機?

光線驟然大亮,山道上意外疾馳過兩三戰馬,緊隨其後越來越多你追我趕,火把簇擁前後推擠兵荒馬亂,荒無人煙的松風觀周邊,居然有一大幫人公然闖入控弦莊的包圍圈內,彎弓搭箭爭先恐後竟然好像在比賽狩獵,不知是紈絝子弟還是官將?那之中有無海上升明月的自己人?楚風雪卻知道,自己的危險虛驚一場、稍縱即逝。

鸑鷟等人難免始料未及,行動徹底失敗,情急一涌而上:“何人在此胡鬧!?”

“不好意思了完顏將軍,這隻鳥,是我射中的。”徒禪月清冷冷轉過臉,鸑鷟一驚急忙見禮:“徒禪將軍怎會在此?”再一看一驚更甚,“完顏將軍也在……”

“滾開!徒禪月清,你且看那隻鳥身上的箭是誰的再說!”完顏豐梟揚鞭險些直接抽鸑鷟,盡然是不悅之色,滿臉胡茬都是刺。

包括鸑鷟、楚風雪等人在內,誰都知道,徒禪月清和完顏豐梟是正月環州之戰中涌現出的陝北軍翹楚,幾乎同期得勢,短短几月升得一樣快一樣高,難免互相看不過眼,但楚風雪忽然怔住:他們出頭正是正月掩日一脈傾覆、林阡不得不啓用轉魄之時,他們此刻出現剛巧救了自己,會否就是轉魄的人!?會否被連累而暴露?

楚風雪暗忖:不,他們不會是轉魄一脈。完顏豐梟號稱延安府第一勇士,曾在海逐浪夫婦的猛攻之下,幫助楚風流穩住陣腳;徒禪月清則智勇雙全膽氣過人,使石硅和百里飄雲受挫三日;當時主公進攻三路,就是因他二人所害僅剩一路不曾受阻,繼而在環州完全陷入拉鋸。他們阻礙了大局,不可能是自己人,今夜只是歪打正着救了我,不如心安理得地用他們當擋箭牌好了。

化險爲夷,於是打定主意看戲。

早些時候,林阡、寒澤葉、柏輕舟還在帳內,儘可能分析着那被捕下線有無變節可能。可惜,雖然楚風雪和林阡手上有各人本來姓名,但對各人的爲人並不熟悉。

那被捕下線是青城劍派的,青城劍派給抗金貢獻的細作最多、功勞最大是沒錯,但是,出過孫長林、甄敘等傑出人物,也出過程沐空那樣因愛生恨出賣組織的害羣之馬,對於那被捕細作的爲人,如何可以憑空想象?林阡不敢隨意疑人忠奸,但爲了楚風雪的安全不得不考慮。

“大師兄來了。”那時吟兒起身前往帳外相迎,所幸程凌霄雖不在環慶,他座下大弟子在,被十三翼爭分奪秒地找了來,剛好趕得上。

“餘則功,大師兄可有印象嗎。他爲人如何,可有變節的可能?”林阡代楚風雪問出這顧慮。

“是我青城劍派的一個小師弟,入金潛伏已近十年,但是環州戰後才啓用。怎麼,他出事了?”大師兄看林阡點頭,臉色微變,“當年師父對每個弟子都有評判,對他評判說,細心不足,未必勝任……”

林阡不理解程凌霄爲何會用這樣一個未必勝任的:“被盯沒發現,確實不夠警覺;處理竹節沒銷燬,也着實不夠細心。他是這一個月暴露的,這一個月,整個隴陝的掩日一脈四級以上,都是上下線蘆管傳信,歪打正着保護了他的上下線沒暴露。但是,只要他變節出口,任何蛛絲馬跡,都會殃及上下線。”變節,最可怕後果就是把蘆管的暗號告訴金人破解……

“盟王,小師弟他,不會變節。”大師兄堅決地搖頭,“師父說他不能勝任,若是想當細作,恐怕只有堅韌符合,但他說,願以萬倍堅韌,去填這細心的不足。師父勸他,在青城山習武問道,豈非更好。他回答,金甌缺,山河裂,安敢獨善其身。”十年前,最好的報國辦法,一個是去雲霧山亮劍,一個是去大散關潛伏。

“然而他,還是沒能填上那不足……”寒澤葉扼腕。

“果然是他了,情報中說,他十分嘴硬,奄奄一息還不肯招供,僕散安德正準備親自逼問,手上有最厲害的刑具,在那東西之下沒有不招供的人。”林阡略覺慚愧。

大師兄一怔:“不可能。這情報必然有假!”

“爲何?”林阡等人全是一震。

“小師弟對師父保證時說,若是不慎暴露還沒自盡得成,必會玩弄金軍,給他們招供出一堆虛假情報,玩得他們團團轉……”

“控弦莊並未團團轉,那小師弟他,恐怕被捕時就已經……”吟兒難掩傷感。

“所以,‘十分嘴硬’不成立,情報是假,控弦莊是想張網設伏。”大師兄說時,柏輕舟已意會,“今夜這個可能正好撲上網的白玉盤,只怕會重蹈餘則剛的覆轍。”

“然而,我們無法制止白玉盤的行動了。”林阡震驚之下,卻發現爲時已晚,也許中堅的第四級下線還可以制止,但先鋒的白玉盤沒法再聯絡。今時不同往日,此刻白玉盤孤身陷在控弦莊的天羅地網,蘆管可能會被控弦莊的聲音干擾,而以飛鴿等實物提醒停止行動反而會引起其暴露。

轉魄顯然也算計過這個叫白玉盤的先鋒會有暴露風險,但因爲就算是陷阱也必須靠近,所以命其帶着必死之心孤軍深入。轉魄的詳細策略應該是這樣的:白玉盤一旦確定了人質所在,若其變節當場擊殺,若其未曾變節,則下山後以蘆管傳信,把關押地點給山外第四級下線,以供他們策謀後續如何營救,若未發現人質,同理。轉魄從一開始就將這白玉盤當暴露處理,如果事成撤退回宋,行動失敗則自盡。

然而,僕散安德如果真的釣上這個最早前去打探的白玉盤,絕不可能允許他撤退,只會見狀立即逮捕,在他自盡之前逼供,那麼今夜發生的一切都會循環不絕!轉魄是在情報真假難辨的情況下作出了此次行動的規劃,固然他洞悉白玉盤的性情,知道其行動神速、武功卓絕、戒備一流、甘當死士,儘量確保了他這一脈的傷亡最少、萬無一失,但此刻林阡明知情報是假,怎知白玉盤會否被控弦莊逮捕、和餘則剛一樣被拷打、自盡、浪費生命?

誠然白玉盤應該會比餘則剛謹慎,林阡更應該信任這麾下會守口如瓶,但他被捕之後,於私真是無謂犧牲,於公,危險性到底多大,誰都不能賭。關鍵就是,只要白玉盤落網,勢必會引起轉魄一脈軍心動盪,隴陝的海上升明月如何還動盪得起?!

“這探查令是我一開始就下的,所以轉魄一脈,直接間接發動了各方打聽,但我一開始就下錯了,少說了一句:如果有地點流出、欲靠近探查、務必先請示我……”如果多說一句,林阡或許還來得及阻止轉魄的白玉盤送死……而不像現在這樣,幾乎和白玉盤失去聯絡,還能從何處補救?!

林阡即刻起身,決定親自前去慶陽府阻止,像今夜這樣的提心吊膽,必須今夜就完全終結:“既因我起,便因我終吧!”

“我也一起!”大師兄立即請命。

“主公!”寒澤葉和柏輕舟始料未及,都沒拉得住林阡。吟兒沒攔,因爲知道他必去。

“今夜之後,不會教海上升明月任何一人再無謂流血。”林阡雖是看着寒澤葉和柏輕舟說的,卻其實隔空對楚風雪承諾。

“他的血就不是血嗎!”眼睜睜望着林阡遠去,寒澤葉氣得摔帳而走。

“主公太仁慈,往往會受傷,好在,得道者天助。”柏輕舟微笑起身,目送青城大師兄緊隨的背影。

“大師兄,務必幫我照顧好他……”吟兒只逮住大師兄叮囑了半句。

帳外,王冢虎正在跟十三翼說,我想見盟王、有一些疑惑還沒問,正說着,便被林阡和大師兄先後擦肩,聽到寒澤葉和柏輕舟並未壓低聲音的隻言片語,一瞬而已,啞口無言站在那,想問的話都忘光了。

興隆山,松風觀周邊,素來是蒼松翠柏鱗次櫛比、綠水青山兩相映帶。

然而,入夜之後,誰能見到白晝景象?視線不好,氣候惡劣,完全不是個休閒觀光的好時機。

所以,“大晚上的,尤其是大雪才停,一大幫人在這邊……比賽狩獵?”由於完顏豐梟等人官高一級,鸑鷟等人不敢造次,只能狐疑地問出這句。不可思議,這一幫人絕對有問題,所以,此次行動並未失敗?現在不是有獵物掉進了陷阱中?

“你是何人?敢與我這態度!沒打過仗少瞎扯,夜裡狩獵多的是!你以爲只有白天天氣好才適合嗎,我的事,憑何要在你認爲最適合的時候做!”完顏豐梟囉裡囉嗦,雙目瞪得威嚴無匹,竟教衆人不敢再近。

“天氣挺好啊。雪過天晴,正是出口惡氣的好時機,否則成天待在疑雲裡,如何不憋屈。”徒禪月清微笑,他長得比完顏豐梟清秀許多。

“哦,不想困在疑雲裡,你就跑上山來咬我。我他媽好不容易射只鳥,興致還要被你擾。”完顏豐梟看起來應該和他一個想法,卻一言不合又和他掐起來。

“呵,到底是誰擾誰你話說清楚,上次你在環州搶我功的賬我還沒跟你算!”徒禪月清冷笑要拔劍。

“你還沒看,屁話到多!”完顏豐梟把死鳥扔去給徒禪月清看,那箭矢好像真是完顏豐梟的。

聞訊而來的僕散安德站定一隅,沉默欣賞,冷靜判斷:完顏豐梟,徒禪月清,兩個人都是環州之戰時期,從延安府嶄露頭角的新人,而且,他們好像還都參加過鐵堂峽稻香村之戰……二王妃分析過,轉魄是正月林阡啓用的、在延安府高層、而且稻香村裡就有轉魄……

海上升明月中向來倒置,細作越高級別在金軍中職位越低,所以他們不會是八大王牌,但極有可能是轉魄的下線……

這麼明顯,應該就是吧?卻聽得鸞鈴聲近,來人越來越多,其後火把愈發密集,原來不止他倆狩獵,延安府還有一些同期出頭的武將、甚而至於目前身處環慶的非延安府武將,諸如完顏瞻、蒲察秉鉉、薛煥、萬演等人,全都參與其中……控弦莊但凡有不淡定的都咋舌:“怎麼……”

“真沒想到,連你也是被約來的麼。”徒禪月清鄙夷地望着完顏豐梟。

這混亂局面,慶陽府一衆驍將,全都是一起公然入侵,大張旗鼓,此刻怎能因爲他倆最快,就說他倆是?真正的轉魄,很顯然混跡其中、看戲不起眼!僕散安德和鸑鷟瞬間醒悟,是的,鳥鳴並不是宋軍行動失敗的號令,宋匪的打探行動不可能孤軍奮戰、很可能是兵分兩路的,一路可能是一人,是先鋒、最先暗中靠近、不幸被鳥鳴嚇退,另一路有好幾個人,是中堅,正是藉着狩獵的契機朝松風觀公然靠近,很可能是看着先鋒受挫而作爲第二波打探……

可就因爲這場狩獵突如其來人多勢衆,鸑鷟等人不得不出來制止,好好的引蛇出洞之計居然打草驚蛇!讓南宋的細作們立即認識到控弦莊是在張網設伏,所以不需要號令便立即自動自覺地停止了行動?!抑或,根本是控弦莊被引蛇出洞了,現在的松風觀反而防守虛空……

不過,控弦莊並非完全沒有收穫,這場狩獵的始作俑者,是誰?僕散安德厲聲問:“是誰,約了各位將軍狩獵?”這些武將們原本不可能不顧危險靠近打探,到現在還有人臉上露着“啊?原來已經到松風觀啦?”的表情,他們,卻無一例外,是被有心人約來了!

“什麼人!”就在全體金將都光明正大之際,突然樹叢裡傳出了鬼祟聲響,瞞不過鸑鷟的眼和耳,他當即飛身而上,一把將那個想要趁亂上山的小賊逮了出來。

誰?什麼人?然而這個最可能是轉魄的人卻真是教僕散安德和楚風雪都瞠目結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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