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勝於雄辯。林阡一回到盟軍,就把先前三派分裂的厲風行、柳五津、辜聽桐、郭子建、李君前、海逐浪等勢力一手整合,旋乾轉坤,聲勢威猛,不減往日領袖之風,一干首領,無一不從。又見他對各家兵馬由衷愛護,事無鉅細,躬親聽斷,運籌精準,部署周詳,縱然是些初來乍到的林家軍兵將,也悉數折服。川北之戰的起釁和終結者,看來非他一人莫屬。
但如今橫在衆人面前的最後一道坎,卻是天驕徐轅堅持爲林阡所設,無人知是爲何——爲何如今抗金聯盟前嫌盡釋,兩位主帥卻不能對彼此讓步而非要靠武力解決?
好在決鬥前的這三日裡,雖然林阡與徐轅還在僵持,對待大局的態度卻是一致。二人都交待親信將領控穩兵力,防禦爲主切勿滋事,故而全軍形勢趨於緩和。衆人分析事態,都覺林徐之間乃是私仇。而另一方面,眼見着主公與天驕各不讓步繼續對立,有一些不明就裡卻不敢過問的盟軍與林家軍,人心反而逐漸開始統一於吟兒,着實是給吟兒已經失去的人心恢復了不少。
百忙之中,無意教林阡遠遠看見了一次吟兒在人羣中活躍開心、如魚得水的模樣,便知她心中實在是捨不得舊日情誼,林阡一笑,正待抽身離去,卻忽然看見吟兒不經意地回頭看了一眼,看了一眼黔靈峰的方向……林阡心頭,陡然因之一寒:或許,自己本不該給她這個夢想。吟兒心裡,一定也貪圖這十天雖然混帳卻沒有喧譁的日子……
矛盾得難以言喻,他其實已經決定回聯盟去,可那樣就真的辜負了對吟兒的承諾,把她從黔靈峰,帶去了短刀谷……
沒有人會比林阡更透徹地看懂吟兒的神色。果不其然,這幾天回到盟軍中吟兒看似恢復了舊日盟主之威,實際卻還沒有完全適應。連續兩個夜晚,都忙裡偷閒又回了兩次黔靈峰。去對着那裡的一花一草,一樹一葉失神,是,是還沒有完全住夠呢。
第一天夜裡阡雖然看見了卻沒有跟隨,第二天晚上,遠遠看見她讓一直跟隨左右的向清風、青龍都退下了,忍不住移近去看這丫頭到底在做什麼。正巧這時青龍往這邊看了一眼,喜道:“王和混沌真是心有靈犀啊,竟正巧自己來了。”
“怎麼了?”他一路走來,看見這麼美的山河,這麼璀璨的星空,還有這麼溫馨的燈火,實在覺得此生無憾了。
“混沌她找了不少衣衫,說穿好了要在這裡等着,第一個給王看。”青龍說。
“來了?來,看我!”吟兒開心地立刻打開門把他朝里拉。
“什麼事?”阡一開始沒有注意。
“看我這身新衣,合不合適,好不好看?”吟兒微笑着問。藉着燈光他看見吟兒罕見的錦緞華服,人面衣衫相映紅,怎一個嬌豔欲滴了得。他站在原地不得不爲她傾倒,看得真是目眩神癡:“好……好看……”
這緋紅的新衣絢爛如雲霞,華麗中也不失靈動,襯得吟兒肌膚雪白、面色紅潤,身形亦是襛纖得衷、凹凸有致,闖蕩江湖南征北伐那麼久了,吟兒從來沒有過這樣的裝束,在他身邊一向是個小女子打扮,在他心裡更是個需要保護的孩子,可換了身衣衫而已,沒想到竟這樣欺人地成熟,這樣地令誰見了都心旌盪漾。
“盟主……你……”向清風一直盯着她看,連話都忘記怎麼說。其餘一衆將士,原先看得目瞪口呆,片刻後才緩過神來,識趣地都退開了,然而又要保衛他二人安全,只能繞着木屋轉悠。
“這……是……怎麼回事?”饒是阡,也摸不着頭腦。
“這是魔神殿下以前娶妻的時候命人趕製的嫁衣。”
“那豈不是有很多女人穿過?”阡一邊說,一邊不動聲色地把門掩上了。
“沒有,他雖然總跟不同的女人鬼混,可真正也只明媒正娶過一個。”吟兒說,“可惜得很,婚禮那天,那女子跟別的男人跑了,所以,這嫁衣實際上還沒被人穿過,正好給我享用。”
“跟別的男人跑了……”阡皺眉,發生在魔神身上的事怎麼都這麼怪異。
吟兒說着立刻就把林阡拉到牀邊去,獻寶:“魔神的衣服,我也找了不少出來。我看有幾件很不錯,想看看你穿哪件最好看!”
聽來全是舊物,取出來卻嶄新得彷彿昨天剛剛趕製好的一樣。林阡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裡,乖乖地任吟兒給自己更衣,不停地脫穿脫穿……最後,吟兒終於罷了手,托腮繞着他轉了一圈,欣賞着自己的傑作,“好,就這樣……有多少無知少女要被你迷死啊……”
“又在魔門濫用私權了。”阡笑嘆。吟兒把銅鏡遞過來給自己看,鏡子那邊的自己,明明一身新郎的裝束,不禁一怔,再看見吟兒就在自己身邊小鳥依人臉上紅暈陣陣的樣子,也顯在銅鏡里美麗而可愛,阡忍不住自戀地嘆:“真般配……”
“我問你……你與天驕的決鬥,並不像外界說得那樣,他贏了你你與他回去,你贏了你隨我留下,而是:你無論如何都會回去,是嗎?”吟兒忽然認真地問,壓低了聲音,也懂得謹慎。
他點頭:“衆說紛紜,我也不能杜絕。”
“可是按外界那個說法,你危險得很啊。恐怕所有人都希望你輸,而你對天驕,也實在難分高下……”吟兒說。
“有什麼危險的?又不是決一死戰,只不過點到即止。”阡微笑,“所有人都想看看,刀壇之王是誰。”
“我知你纔不貪戀那虛名。”吟兒不屑一笑。
“吟兒,你可知我與天驕爲何比武?”
“無非是你與他的原則衝突,誰都不肯對對方讓步,沒辦法了只能武力比試。”
“嗯,吟兒總算不再說天驕謀逆。”阡點頭。
“那麼……”吟兒輕搖着他的臂,紅着臉進入正題:“明日此時,我們就這樣穿着?”說的同時,主動**。
“咦,爲什麼?”縱使是阡,也很難坐懷不亂,心中早起波瀾。
吟兒舒服地倚靠在他懷裡,甜蜜地仰起頭來吻他,但這番勾引也未免太過大膽,阡猛一將她抱緊,霎時兩人身體幾乎貼在一起,他狂熱地吻她,吻過了脣,吻過了眉,吻她的臉頰、鼻尖、脖頸,在進與退的一念之間,在安寧和戰亂的交匯點,在黔靈峰和短刀谷前世今生交錯的記憶裡,一下子世人全都被推開,天地間只剩下他與她兩個人,冗長的一個時代。
愛從這一刻開始燃燒,許久,彷彿在夢裡,不願醒來……
“傻瓜,明天這麼穿着,拜堂成親,洞房花燭啊……”吟兒還在享受着他的吻,說的時候也如迷醉。
“明天?”阡只覺突然,根本沒有絲毫準備。
“只要成了親,我整個人,都是你的。”吟兒說的時候還帶着些羞澀。
阡霎時明白了搞不好是一幫魔人影響了吟兒,哈哈大笑起來。
“笑什麼,你適才不是說,無論是勝是負,一定都會回去嗎,既然回去了,一定打川北之戰。可是,川北之戰總得給我們的抗金聯盟一個名分啊,免得他們被人指責好戰。”吟兒繼續冠冕堂皇。
“不是?是你猴急了?”林阡笑着說。
“喂林阡你娶不娶我?!”吟兒羞得滿臉通紅,走投無路就窮兇極惡。
“娶,娶!”阡無力招架,“可是……”
“可是什麼!?”吟兒杏目圓睜。
“娶也不該在這裡啊。你忘記川東那夥人了?致誠怎麼辦,範遇怎麼辦?還有孟嘗、陵兒、莫非,不讓他們喝咱們喜酒了?”阡笑着問。
“到時候補辦啊。”吟兒笑着說,“反正我們成婚是川北之戰的標誌,索性先成一次,讓這邊的林家軍看見了吃一顆定心丸。”
“成婚就是成婚,與川北之戰何干?!”阡忽然色變怒喝,驚得吟兒登時一怔,阡攥緊她雙手,認真地說:“吟兒,你是我的妻子,我要給你的一切,絕不能這般隨便,這般倉促,更不能有絲毫怠慢。”
“真的……真的沒什麼所謂。”吟兒噙淚而笑,“大婚之夜,只要新郎新娘兩個在就好,旁人人多人少其次。只要你不逃跑,那就夠了,真的足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