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要替你賣命去,我心中暗罵,正要開口,蕭朔已替我禮貌答道:“兄長謬讚,我這位小兄弟身無所長,只是頑皮罷了,兄長見笑。他不會拳腳,膽子又小的很,只能留在我身邊,哪裡去的了軍中。”
蕭欻仍不死心,語帶深意:“老七,別小看人家,上回我與小兄弟切磋一番,很是驚豔,深得我心。本王最是愛才,小兄弟與其在首陽城中悶着,不如隨了本王去建功立業,將來獨當一面、封妻廕子,豈不更好?”
蕭朔臉色微沉:“兄長愛才之心雖切,只是我這兄弟已與我立了誓約,此生要留在我身邊,只好辜負兄長美意。”
我也拱手假意致歉:“實難從命。”
蕭欻便對我一笑,表情玩味,擺手表示並不在意。
王裕鬆忽地在旁嘆道:“可惜裕鬆是一無用書生,不然也要去戰場上爲國殺敵。”
花弄影清淺一笑,爲他斟酒,柔聲寬慰。
我別過臉去,儘量不與他對視。
王裕鬆喝着酒,忍不住將我多看了兩眼,迷茫了一會,終於問道:“這位亦兄臺,莫不是那天來尋我的那位麼?”
這小子記性倒好,到底叫他認出來了。
我只好乾咳一聲,與他施禮,敷衍幾句,只說我當初落魄,如今投在景王門下,便要拿銀錢還他,王裕鬆自是不肯收下。大家勸和幾句,我便也作罷,只說了幾句謹記恩情、今後報答的話。
王裕鬆並不知我是女子,直直地看我,我被看得不好意思起來。
蕭朔溫文爾雅向他舉杯:“王公子,久聞大名,今日初次相見,咱們且痛飲幾杯。”
誰知三杯酒下肚,王裕鬆仍是盯着我看。
蕭朔終於按捺不住,笑容生硬起來:“王公子,我這小兄弟有何不妥麼?”
王裕鬆回過神來,神色尷尬:“亦兄臺莫怪,只是上次相見,裕鬆已覺得兄臺觀之可親。這次再見,裕鬆更對兄臺有種熟悉之感,彷彿是家中兄弟一般。”
我心道,我義父便是你王家子弟,說你我是兄弟也不過分。想起義父他老人家,我心中觸動,仔細看那王裕鬆,只見他雖一臉書卷呆氣,那清秀眉眼間確實有幾分義父的影子。
我一時傷懷,喉嚨微哽,咳了一聲掩飾過去,對他鄭重拱手:“王公子與亦輝投緣,若不嫌棄,今後便將亦輝當兄弟看待吧。”
這書呆子大喜,便與我稱兄道弟,熱乎喝起酒來。
蕭朔不動聲色,蕭欻與花弄影面面相覷。
酒過三巡,呆子話便多起來:“今日聽榮王殿下提起北境,裕鬆倒想起來,我王家本是世代文臣,但在我叔伯輩中卻出了個文武雙全的人物,也曾在北境戰場效力。如今裕鬆手無縛雞之力,只讀得些聖賢之書,將來再能幹,也不過是個朝堂之上鼓動脣舌的文臣罷了。怎得那位叔父般,身帶吳鉤、沙場見血。”
他說着,一臉嚮往,身形卻已醉得東倒西歪起來。
蕭欻也感興趣,插話道:“本王也曾聽聞,王家曾出過一位冠絕首陽城的子弟,可謂文能定國、武能□□,爲人更是瀟灑無拘。奇的是這樣一位英才,居然一直未曾娶妻,十幾年前竟脫離了王家,不知所蹤。據說是與一東海來的女子相戀,便隨她去了海上蓬萊,做了一對神仙眷侶。”
聽他們興致勃勃說着什麼海上蓬萊神仙眷侶,我想起義父的如雪白髮,心裡苦澀,只顧自酌自飲。
蕭朔攔住我酒杯,關切看着我:“你醉了。”便扶我起身告別。
王裕鬆的酒量與我一般差勁,也是醉得站不穩。
兩下便道了別,我與那呆子被扶上各自的車去,嘴裡尚且互相叫着下次再喝。
蕭朔一邊餵我茶水,一邊嚴肅地說:“以後不許再和那王家小子一起喝酒了,可聽見了?”
我不理他,只反覆唸叨着海外蓬萊、神仙眷侶幾個字,掩不住悲傷。
蕭朔便輕輕擁着我,將我頭靠在他肩上:“別太傷懷,你義父那般通達,做出的選擇必是無悔。何況世上哪來的蓬萊仙境,不過都是臆想。人世辛苦,誰的路上都有荊棘。”
我喃喃自語:“他本該留在魏國風光過完一生,現在卻孤零零埋在歸雲山上。王七,你知道我義父的事情,若是你,你會怎麼選擇?”
蕭朔一笑:“若是我,一開始便決不會讓心愛之人嫁與旁人。”說着,將我緊緊擁住。
我在他懷中冒出腦袋,胡思亂想,隨口說道:“少曦曾偶然對我說過,說我父王其實很愛我孃親,可我不信。若真是那樣,爲何他當初那麼冷漠;他明明也知道郎衣劫怎麼用,只是不捨得以自己的生命冒險救她。”
蕭朔換個手,將我抱得更舒服些,輕撫着我臉頰嘆道:“阿輝,我雖不知道你父王是否真愛你孃親,但我知道,一個君王肩擔一國之運,是不能任性妄爲的。你父王不止一個妃嬪,若是專寵了誰,誰就會受到無形的排擠欺負,他若假作冷淡也是情有可原。至於將自己性命與別人綁在一起,一損俱損,豈非將性命假以他人。你父親若不是君王,或許爲了你孃親能將自己性命置於險境,但身爲君王,便要以國事爲重,他只得選擇捨棄你孃親。”
我悶悶地哦了一聲,忍不住又問道:“可你府上也有不少美人,你會怎麼做?”
蕭朔手一頓,看着我沉默不語。
我方纔覺察自己嘴上沒遮攔,問了個傻問題,連忙道:“我就隨口一問……”
蕭朔笑起來:“阿輝,你這是在吃醋了?”
他倒似很開心的樣子:“我一直煩悶,你爲何總不問我府中事宜,也沒有什麼吃醋的表現,一副全不在意的樣子。這下可好了,你也會吃醋麼。”
我支支吾吾,他已正色道:“我要娶你做正妻,除了我,你在府裡不用把任何人放在心上。府中那些女眷皆是一些有心襄助我的朝臣各家進獻來的,我當初納她們不過是爲了籠絡人心,如今也不好輕易遣散了她們。你若介意她們,入府後便將她們找個院子盡數約束起來,好好養着她們便是了。”
我奧了一聲,有點喜歡這個答案。
酒勁上來,越來越迷糊,便趴在他懷裡睡過去。
其實心裡還有個問題,以後若有一天你也面臨兩難選擇,你會捨棄我嗎?
*****
數日過去,蕭朔將造好的鳳印拿來給少曦過目。
兩人每次說話,總找藉口將我打發開,我便也只好尋空偷聽。
少曦點頭認可:“這印做得無可挑剔,根本看不出是重造的,殿下定是花了不少功夫。”
她臉上不見輕鬆,疑慮道:“丹輝本與我相貌有些相似,但昔日見過我的人不少,難保魏國沒人認得出來。這倒也罷,着緊的是丹輝當時的畫像送到了翎王那裡,他必是知曉。”
蕭朔擡手示意:“宮中人本王早排查過,無需擔心。至於翎王,如今另有一門好姻緣快要落到身上,”他語帶淡淡嘲諷:“他已屬意別人,向父皇請旨將原來婚約作廢,另娶他人。南華公主不知所蹤,廢除婚約雖不道義卻也說的過去,父皇已準了。爲表衷心,他已當着未來岳丈的面將阿輝的畫像燒了。就算日後他見了阿輝,也不敢亂說什麼。”
“唯一的麻煩,便是那留在榮王府裡的侍婢。”他面無表情,看着少曦,少曦眉頭微皺,搖搖頭。
蕭朔背身,冷冷道:“公主殿下,你們寧雍王室都是如此行事手軟麼?”
我正聽不明白,少曦一再搖頭:“她與我一路同生共死,她被拐走也是因爲照顧我,我實在有愧於她。何況她本是丹輝的婢女,丹輝信任她看重她。她若願意留在榮王府,只要不說出我們的秘密……”
說到此,她自己停住了。
蕭朔負手在後,目露不悅:“說不下去了?你自己也明白,她既已心向榮王,背叛是遲早的事。正因阿輝信任她,本王才更要如此,省得日後她背叛舊主,既帶來麻煩,又惹阿輝傷心。”
少曦低頭:“殿下說的是,是少曦短見。”
蕭朔語氣不改:“公主現在處境如此,竟還優柔寡斷。之前你懇求本王,說決心復國不惜一切,可你如此行事,連個背主的奴婢也不忍除掉,倒叫本王不得不重新考慮你的承諾。”
原來他們要殺了入詩麼?
我一驚,本來隱蔽的氣息不由亂了,蕭朔有所察覺,立即轉頭向我藏身處看來,那一瞬間眼中滿是冰冷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