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愜意的觀遊,所到之處愈加幽秀得如詩如畫,令人賞心悅目,大有鳧趨雀躍之勢。我想,若在這樣的世外勝境澡身浴德、餐霞飲景,何愁不能白日羽化,登上丹霄碧虛。
我們登上虎丘山巔,不遠處就是雲巖寺了。崔嵬的千年古建築—雲巖寺塔**肅穆地峻立在廣霄明日之下,蔚爲大觀,宛如一位經天緯地的耆宿大賢,山峙淵渟,不憚風吹日曬雨淋霜凍。只是有所傾側,又似嵇叔夜酩酊大醉時的玉山將崩之態。
秦淮道,哇塞!你們看那塔,學貴妃醉酒呢!
揚州白眼頻翻,道,奶奶的,你看它哪點像貴妃?前不凸後不翹的。
我低聲對身邊的施瀠說,秦淮和揚州這倆女孩分明一對活寶。
施瀠撲哧一聲笑了,點了點頭。
秦芰道,別貧了!我們去看看吧。
我們本來打算繞過雲巖寺去斜塔的。結果走過雲巖寺門口看到遊客絡繹不絕,魚貫而入,秦淮好奇,懷疑這廟裡有新鮮玩意兒,於是像兔子似的蹦了進去。我們自然也跟着進入了雲巖寺正殿。只見殿裡寶相**、香菸繚繞,不少善男信女在虔心地禮佛,眉目誠懇地求問事業姻緣。正殿坐佛左側排着一條長龍,全是年輕的紅男綠女。龍頭前擺着一張桌子,桌上放置着些許木籤,桌前坐着一箇中年和尚。
施瀠道,哥哥,那些人好像在問姻緣。
揚州驚喜之極,道,姻緣?去看看!
揚州跑上前去聚精會神地看了一會,和那個解籤的和尚說了幾句,又返回了我們中間。
秦淮道,一聽問姻緣你小妮子就發春了吧。你是不是也想抽支籤看看你和你家那位多金多才的沈少爺還有沒有續集啊?
揚州拍了拍秦淮的頭,道,算你聰明!隨即又對我們說,你們要不要抽只籤,問問姻緣,就在那邊。她用眼睛示意着姻緣籤擺放在坐佛右側的一個佛像前。
秦芰道,我不信這破玩意,你們去抽吧,我看看熱鬧。
揚州道,秦芰,玩玩嗎,又沒人就叫你當真了。
我問,小施瀠,你要不要抽一支?看你的真命天子什麼時候到來。
施瀠睜着炯炯的美眸眙眙地望着我,眼波流轉,當即又低下了額,搖了搖頭,喃喃道,哥哥,你去吧。她的面頰頓時飛紅,彷彿夕陽西下,在她的臉上隱去,留下一片血色的殘照。
秦淮大言不慚地對施瀠說,要不,我給你抽。我手氣好,準能給你挖一個如意郎君,你在這裡靜候我的佳音吧。
不等施瀠制止,秦淮就和揚州就一起排隊去了,我隨後也跟了過去。等待抽姻緣籤的有不少人,大多數都是看似很誠心地跪在蒲團上闔着兩眼,雙手捧着籤筒輕輕地搖。
秦淮等得不耐煩,道,奶奶的,這生意也忒好了吧!照這樣下去,這寺裡的和尚就靠給人解籤也能吃上大魚大肉了。
終於輪到我們抽籤的時候,秦淮和揚州都很是興奮。我心裡不由得一陣緊張,深吸一口氣,腦海中又出現了七歲時在百老壪巷子口看到的那個瘦弱的黝黑的矮小的身影。然後耳畔又是一片小夥伴們不安好心的取笑聲。
耗子,你的老婆長得真漂亮啊......
哦哦哦!耗子心疼老婆嘍!心疼老婆嘍......
耗子明天要上他醜女老婆家提親咯......
秦淮推了推我的胳膊,道,籤還沒抽呢,就飄飄然在心裡想着未來老婆仙女般的模樣啦?
我看了看秦淮,再看了看正在閉目搖着籤筒的揚州,也一本正經地闔上雙眼,拿起了籤筒。搖了許久,迨到秦淮和揚州都拾起地上的籤,我的籤才從籤筒裡掉出來。我撿起木籤,只見上面寫道:藕花不是青陽客,遮莫東風著意吹。
秦淮把籤塞到施瀠手裡,說,施瀠,這是我給你抽的。你看這籤文寫得多美啊,跟詩似的,一定是上上籤呢。
施瀠遲疑了一會,靦腆地笑笑,將籤接了過來,只見上面寫着—數載獨悲春婉娩,雲衫玉骨易成灰。然後她嬌羞地問我,哥哥,你的籤怎麼樣?
揚州的簽上寫道:雖是清顏嫁不售,落花微雨扃玉扉。她湊了過來,說,喵了個咪的,這破詩寫的什麼玩意?靠!居然有一個字姑奶奶我還不認識。也不知道這上面是不是寫着那負心漢是會回來的。
那個解籤的和尚依次看了施瀠、揚州和我的籤,面色凝重道,數載獨悲春婉娩,雲衫玉骨易成灰—下下籤。雖是清顏嫁不售,落花微雨扃玉扉—下下籤。藕花不是青陽客,遮莫東風著意吹—下下籤。
我震驚道,都是下下籤?請問這籤文都是什麼意思?
那和尚一本正經道,阿彌陀佛!一念緣起,一念緣滅。緣善緣惡,流水行雲。天機不可泄露!三位小施主好自爲之。下一位......
秦芰向我道,下你妹!天杭,那和尚一看就是在裝神弄鬼!隨便東拉西扯一堆說得玄之又玄。其實他根本不知道簽上的詩什麼意思。我就說這東西不靈,切,還說三支都是下下籤,死和尚牛逼吹大發了吧!
揚州道,奶奶的,要是少司在就好了,他那麼有才氣,一定能解出籤文。
秦芰道,我了個去!揚州,沈少司那樣對你。你犯賤啊,還想着和他複合。回去上網查一下,這籤文的意思不都出來了嗎。
走出雲巖寺,我還忖度着那句十四字籤文,竟有一種不祥的預感。身邊的施瀠也一直微蹙着眉頭,隱隱的有一團憂慮,好似一抹寒煙飄浮在青青的遠山中。等我醒過神來,才覺察到一陣爭吵聲傳入耳際。我循聲看去,只見幾步之遙揚州和一個高而瘦的年輕男子在聲色俱厲地拉拉扯扯着,脣槍舌劍,似乎曾有嫌隙,而今狹路相逢。
我定睛一看,那個不就是上午輕世傲物地品評虎丘正門口那幅“極天之巧”的楹聯的人嗎!秦芰告訴我,那人就是號稱學富五車、書通二酉,出身富埒陶白、貲巨程羅之家的沈少司。我心下想道,難怪先前一副睥睨天下的架勢,原來是一位自矜腹中有淹洽學識的富二代。我心下不禁鄙夷地想,膏粱子弟就是改不了盛氣凌人的習氣。
你那位千嬌百媚的小姘頭**枝小姐呢?怎麼今天來虎丘玩沒開着你心愛的小捷豹把她一起帶過來啊?你不會是又換新衣服了吧?揚州刻意在“小姐”兩字下加重了語氣。
揚州,你說話能不能放尊重一點?什麼姘頭?什麼小姐?你看看你自己的樣子,打扮得油頭粉面的,和晚上巷子口那些搔首弄姿站街拉客的**有什麼兩樣!
奶奶的!你沈少司怎麼說也是個多金的公子哥,那先前怎麼就看上我這樣的**啦?你那時怎麼就不怕有辱你沈大公子的身份?是!我揚州雖然名字起的跟一富貴家的千金似的,可我有自知之明,我知道我就一小戶人家的灰姑娘,高攀不上你財大氣粗的沈大白馬王子。可姑奶奶我就是咽不下這口氣,憑什麼突然冒出個小妖孽**枝,搞個莫須有的罪名就把我踢了。你把你揚州姑奶奶當足球啊!揚州恚然不平,戟指怒目道。
揚州,你別咄咄逼人,像潑婦罵街似的行不?當初我就說了好聚好散。你再愛和誰誰來往我管不着,我和**枝的事也請你不要管。其實很簡單,如果你恨我的話,就當沒認識過我。
奶奶的烤地瓜!瞧你把自己說的多得重要啊,好像地球沒了你就不會轉似的!其實說穿了沈少司你也不過是個逢場作戲的富二代,拈花惹草。姑奶奶我忙着呢,哪有那閒心吃飽了撐着去恨你啊。揚州雷嗔電怒地咬牙切齒道,胸口劇烈地起伏着,卻偏因爲了維護那點可憐的自尊而做出一副氣定神閒的模樣。
沈少司正待答話,卻在不經意間一眼看到了施瀠。立即換了語氣,道,揚州,那是誰?你朋友啊?
揚州賡即走上前去,一把將施瀠拉到自己的身後,警覺地挑釁道,怎麼了?她是我最好的閨蜜!奶奶的你這坨大牛糞不會又想打我家純情小花骨朵兒的主意吧?告訴你想都別想,你已經禍害了中國千千萬萬的少女,本姑奶奶絕不會讓你再把你那邪惡的魔爪伸向我家小花骨朵兒了。奶奶的趁早死了這條心吧你。哼!
沈少司碰了一鼻子灰,無名火起,悻然地撂下“揚州你真是個不可理喻的癲婆”,就拂袖而去了。
揚州朝着沈少司的背影輕蔑而嫌惡地啐了一聲,趕即轉過臉對施瀠說,沈少司這個人就是****。奶奶的他居然又看上你了。我告訴你啊施瀠,他這樣子一定是對你有意思了,他一定會千方百計追求你的。到時候你可要堅持我們革命前輩的樸素品質和高尚情操,千萬不能被他的糖衣炮彈迷惑啊!要不然......
揚州噼裡啪啦地胡亂說了一通,完全不顧施瀠的臉頰已經成了《荷塘月色》裡那田田的蓮葉上羞澀地打着朵兒的荷花。
我趕緊上前,道,揚州,你和沈少司的恩怨應該算了結了吧。別嚇到我妹妹了。她從小就臉皮薄。
秦淮看着揚州,裝模作樣地嘆了口氣,道,唉!看來我們無敵的揚州小姑奶奶就快被沈富二代給折騰成小怨婦和小妒婦了。喵了個咪的,可憐了你那華麗麗的小青春哪!
秦芰走上來安慰道,這種有錢人家子弟本來就和我們這些打工皇帝皇后不在同一個世界。別鬱悶了,揚州。和我們去後山散散心吧。
虎丘的後山蟠青叢翠,甚是雅緻清幽,在這煦色韶光中別有一番瀟灑的風韻。不少鳥兒在枝頭放開歌喉盡情地鳴囀,和着清越的林籟泉韻,譜出一支支韶妙動人的樂曲。若是雨霽風涼之時,這裡必定更加旖旎窈窕,更加令人神往魂牽。我想這應是古代那些意欲濯纓洗耳的厭世賢俊嘯傲風月的最佳去處吧。即便是終日蠅營狗苟、爲名繮利鎖所縛者,到了這裡何愁不能盪滌靈臺的塵垢。在這裡,踏在那厚實光滑的青石板上,閒適地蹀躞,遠離了灰煙瘴氣的城市,我也覺得像獲得了高靜的新生似的,五中霎清,彷彿心底吹起列列松風,映着皓皓水月,一身的風塵倦怠登時紛綸地搖落不見。
我不禁感慨,人生在世,不異尺波電謝,端的短促。如能長居於此,從此笑青吟翠,不理塵囂,夫復何求啊!
一旁的施瀠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說,哥哥,你是不是在想,要是一輩子住在這樣的地方該多好呀!
我笑了,說,人吃人的社會啊與人相處,哪裡比得上和花草樹木作伴呢!小施瀠真是冰雪聰明!
施瀠嫣然一笑,小嘴角揚起,大眼睛眯起,都是那麼優美的弧度。不由使人猜度,是何處刮來一陣淑氣春風,讓眼前的女孩綻放成一叢豔色耀目的似錦繁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