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年的錯過與沒錯過
(情節有虛構,請勿對號入座)
題記:命運總是充滿着不可捉摸的變數,厄運災禍與機遇幸運,宛如兩條互相交織纏繞的索道,伴隨着我們的人生之路一直往前延伸。在伸手摸不到的光影裡,我們在“錯過與沒錯過”的間隙裡穿行,如果遇到機緣與巧合,那是幸事,可以譜寫出人生的美妙樂章,可惜前路漫漫,我們終究不可避免地會與坎坷磨難迎面相見。
它帶來的是不幸、痛苦、不公、失望……諸如此類,此時,我們的“自尊”在人生的天平上很容易迷失自我,它既可能脫離現實走向放縱,也可能沉溺其中陷入自卑,選擇向左或向右都成了問題。
荷蘭阿姆斯特丹有一座十五世紀的教堂遺蹟,裡面有這樣一句讓人過目不忘的題詞:“事必如此,別無選擇。”
眼前已經發生的事實就是命運的安排,即使不接受也不能改變事實分毫,唯一能改變的,就是扯下自己的粉飾與遮掩,重新燃起直面初衷的勇氣。只要有任何擺脫命運桎梏的機遇,就應該傾注精力,趁勢修補命運的“缺口”,把厄運帶來的不利減少到最輕最小,或者迂迴前行再次找到命運的突破口重新站立起來。
前 言
2002年4月21日,我從武漢登上了前往南方濱海小城浦海市的火車,那年我三十二歲。這之前,我是地方電視臺的一名新聞工作者,而立之年離開熟知的故土,前往陌生的異鄉,並非我懷揣青雲之志,激情所致。
孩子在上小學,孩子她媽媽幾年前就下崗了,而我面對事業的平淡,單位人事關係的錯綜複雜,甚至連收入都無法保證家庭正常運轉的時候,我不得不直面現實,捨棄眼前的虛榮,拋開心裡的膽怯,果斷離職,去投奔遠方一位亦師亦兄的曾經同事,尋求幫助,獲得改變現狀的機會,以便讓我能完滿盡到一個男人的家庭責任,並給孩子創造一個理想的生活和學習條件,避免孩子重複我的成長經歷,再次感受生活艱辛和人生苦旅。
一
我父親的名字叫劉定國,母親的名字叫徐金秀,他們的名字很符合當時的年代特色。我出生時,父親五十多歲,母親四十來歲,家裡的大哥足足大我二十歲,隔了一代人。我以上還有一位姐姐和二哥,我們弟兄姊妹四人。
我是父母中年得來的幺兒,我是幸運的。但在當時的農村,多養活一個孩子並非易事,我受到的寵愛只限於精神層面,物資享受是匱乏的。我幼時最好的待遇就是大人喝稀粥,我可以吃到小瓦罐乾飯和雞蛋。可這種幸福日子也沒長久,父親因身體一直欠佳,終於在我十歲時,他撒手人寰,我幼年喪父。
大哥在縣城工作,姐姐出嫁了。母親在家帶着大我十歲的二哥操持農活,事實上,母親年齡逐漸大了,只能做做家務和種點菜,我年齡尚小幫不上忙,家裡的農活都是二哥一個人單幹。也就是說,二哥一人幹活,養活我們三個人,所以家裡日子過得有些艱難。我的記憶中,每到年底,母親總是盯着米缸發愁,還有生產隊掛在隊部牆上的家庭超支公開榜,讓她輾轉難眠。幼年的我,比同齡的孩子多了一份世故與成熟。
姐姐是家中唯一的女孩,但她沒有享受到那份獨有的幸福快樂。她比大哥只小几歲,排行老二,由於家庭貧窮和父親男尊女卑的思想,她基本沒讀過書,小時候也受過很多苦,除了幫助母親照顧幼小的我還要兼顧農活,後來嫁到了附近村子,家境也是一般。即便如此,我沒聽到過姐姐對父親有過一絲抱怨,她說相比她之前夭折的姐姐,她能夠活下來就已經夠幸運的了。
父親離世後不久,在縣城工作的大哥考慮到母親的負擔和我將來的學習教育問題,與大嫂商量能否把我帶到他們身邊共同生活?大嫂是縣城土生土長的人,非常開明,加上大嫂的孃家父親更是慈愛,老人家說:“這孩子還小,也可憐,你們就帶到身邊吧,只當多生養了一個孩子(我侄子當時三歲),你們畢竟是長哥長嫂啊。”等我參加工作後,這位可敬的老人家早已仙逝,我對他的感恩之情只能永懷心間。
自此,我從農村來到了縣城讀書,算是半個城裡孩子了。我深知一切來之不易,是大哥大嫂在一口口省下來撫養着我長大成人,跟着他們生活的日子,我努力做到懂事知禮、手腳勤快,時時刻刻把“感恩”二字牢記在心裡。侄子小我七歲,在上幼兒園,與我就讀的小學同在一個校區,因爲大哥大嫂上下班時間很匆忙,於是我與侄子手牽手一起上下學成了校友,所幸學校離家很近,遠了大哥大嫂不放心,怕我倆貪玩被人拐跑了。
我認爲我是這個家庭的多餘,而給大哥大嫂帶來了太重的負擔,因此主動承擔起了侄子的日常照顧,幫他洗漱穿衣,哄他起牀和睡覺,侄兒很可愛,我有時偷偷揍他兩巴掌,他即使眼淚打轉也沒說過要驅趕我離開這個家庭,他慢慢習慣了我的存在。至於其他掃地擦拭、洗碗洗衣等家務活,我都做到見事就做,見活就幹,以此期盼能給大哥大嫂一絲慰籍。
上到初中以後,我的青春期心理要比同齡人要複雜。我曾找同學要過蜂窩煤票(同學的父親是煤廠幹部),以貼補大哥的家庭開支;還找過家長在民政局工作的同學,贈送我救濟衣物,以減輕大哥對我生活的負擔;也有受到校霸欺負時,找家庭條件好的同學從家裡偷來香菸進貢校霸,以避免給大哥大嫂帶來麻煩和憂心,他們也只是這個縣城裡一個很普通的家庭,沒有和人家父母爭論的本錢、地位和實力。
當然,我同樣有過刻骨銘心的初戀,那是高中時的一位女同學,我無法形容她的美麗,印象中,她的容貌端莊秀麗,身材勻稱,聲音甜美,是我心中完美的女孩。青少年時期的情感是純潔的,我曾花整個晚上幫她抄過的寫作技巧和唐詩宋詞,連同自己的青春心語偷偷塞進她的課桌。她也向我傳遞過紙條,交流學習體會,我們甚至有過約會一同“壓馬路”。但是未曾想,她也是很多男生心中的“美麗”,我成了衆矢之的,謠言四起,隨着班主任罵了一句“一羣流氓”,我的自尊心被碾得稀碎,初戀就此結束。我是半農半城的孩子,不敢再有任何奢望,我從此把她深藏在心裡,一直不忘。許多年以後,無論見面或是通訊,我還是叫她的小名:燕子。這是後話。
可惜,我的學習和成長與大哥對我的期望相差甚遠。思想的複雜,讓我沒法心無旁騖地認真讀書,我對身邊的一切事務都敏感,雖然大哥大嫂力所能及地給予了我應有的照顧和關心,而我總覺得孤獨、困惑、無助和苦惱。
記得上高中,有一次作文,我寫了一篇《父親》,有些片段還有印象:可怕的時間正逐漸吞噬我對父親僅存的模糊記憶,墓掃完了,兩行淚水不知不覺滑過我的臉龐,我合起微微顫抖的手,在您的墳前輕輕灑了一地的惆悵和眷念,也只有在此時,我才能在迷茫的淚光裡享受片刻的父愛。多少次,我茫然的目光索遍擁擠的人羣,一張張陌生的面孔從眼底下匆匆掠過。其實,還是回到燈下的好,我可以盡情閱讀您的音容相貌……
老師把這篇作文作爲範例,親自在課堂上朗讀,聲音由低沉直至哽咽。我的理解是,老師想把我失去父愛的感受傳達給班上的所有同學,讓他們珍惜所擁有的一切,包括他們習以爲常的家庭之愛。過後,老師還上街給我做了一條新褲子,私下塞給我,叮囑我有困難找老師,那一刻讓我想起了鄉下不能經常相見的母親。關於“老師讀作文”的這個場景,多年後的同學聚會上大家都還記憶猶新。
時光對我來說過得很快,初中和高中轉眼就過去了,但於大哥大嫂而言,這些年的每一天都意味着付出和犧牲。我這些年的學習和生活費用,加上其他開支,不是一筆小數,而他們也僅僅是普通職工,如果沒有我的到來,侄子的生活條件會更好一些,他們的小家日子也能過得更充裕一點。但是,時至今日,我的大哥大嫂沒有半點埋怨和後悔,他們秉承着“長哥長嫂大於爺孃”的傳統觀念,把對我的撫養當成了理所當然。
遺憾的是,我沒有一心一意地努力學習,高中畢業後沒能考上大學。那是我最黑暗的一段日子,沒有了未來的可期可盼,且面對心力交瘁的大哥,我無言以答,只好回到鄉下。母親沒有過多的責備,更多還是久別以後的溺愛,她的言語無關榮華富貴或光宗耀祖,無論怎樣,我永遠是她的幺兒,大不了,以後讓我學一門手藝,娶妻生子,養家餬口。
我對未來充滿了擔憂和惆悵。但我無法改變我的出生,更不能怨恨自己的父母,他們給了我生命,這已經是無價之恩。今後,不管面臨何種困境,我都要堅持蹣跚前行,不怨天尤人。
幸運的是,我擁有心胸豁達、心地善良、可親可敬的大哥大嫂,我的青少年時期得到了他們的關愛和照顧,這不是簡單的撫養和盡責,而是保證了我沒有因爲家境原因而輟學,甚至誤入歧途,這對於我今後立身處世和待人接物產生了長遠且深刻的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