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六
晚上回到家,餘紅又說,桃陽市廣播電視臺辦公室通知過她,如我再休假回家就去臺裡一趟,單位有事找我。我沒吭聲,與她各自坐了一夜,女兒的事重重壓在我們的心上,彼此都有怨言,沒什麼好交流的。
第二天上午,我讓餘紅在家候着女兒,我去市廣播電視臺看看。找到了臺辦公室主任,問他有什麼事情?他說,臺領導發話了,有人傳言,你不是在北京學習,是在外地工作。現在兩條路:一是馬上回來上班,崗位另行安排;二是買斷工齡,解除勞動關係。我沒有思索,直接選擇了“辭職買斷”。
我順便拜訪了雷主任,他贊同我“買斷”的主見,還說出去闖闖就是好,現在臺裡的工資水平沒什麼變化,好多人都是在混日子。說到我這次回來的原因,雷主任說,你孩子的事情我聽說過一些情況,我不怕得罪你愛人,說句公道話,這與你愛人有關係,如果她少打點麻將,把精力一心一意放在孩子身上,提早關注一下孩子的青春期情緒,時刻加以引導和疏通,可能不會落到這種地步。我尷尬地笑了笑說,我們都沒想到孩子變化有這麼快的。
我還準備去電臺播音室看看葉老師他們,餘紅給我來電話,說女兒回家了。我急速趕回家,打開門就聽見廚房裡傳出“哐啷呯當”的聲音。餘紅告訴我,女兒說不該派人到網吧裡找她,回家就發火,把櫥櫃裡的碗碟都拿出來摔地上了。我頓時感到一股氣血直衝腦袋,揪住她打了一巴掌,她掙脫我,找了一個旅行袋往裡塞衣物。我問她究竟想幹什麼?她說要離家出走,過自己的自由生活。
我癱坐在沙發上,再也找不出合適的話語來教育她了,該講的大道理小道理都說過了,包括我在外工作的艱難和辛苦,以及對她的最低要求。這都沒用,她好像走在一條狹窄的直巷裡,轉不了身也回不了頭。
我嚇唬她,要離家出走,我們就斷絕父女關係,她毫不猶豫馬上就寫了一份斷絕書遞到我手裡。我又說,旅行袋是家裡的財產,你沒資格拿走。她跑到廚房找了一個黑色的大垃圾袋,重新往裡塞了幾件衣服,打開門頭都沒回,走了。
我拖着疲軟的雙腿,走到窗戶前,眼睜睜地看着她從樓下的單元門走出院子,
我心如刀割,直愣愣地站了許久,這種無奈,令人痛徹心扉卻又束手無策。
我晚上去了大哥家,大哥說:“我和你大姐也幫忙找過好多次了,娃兒她就是不聽,有什麼辦法呢?我的意見,你還是回浦海市上班去,別把工作弄沒了,再說耗在家裡也不起作用,看樣子,要等她在外面撞到南牆了,纔有可能回頭。”
母親責怪餘紅沒有專心看管好孩子,把孩子給耽誤了,除了打麻將,啥心都不操。
唉!人生十有八九不如意,都落到我頭上了。我沒有因此與餘紅吵鬧,只說事已至此,看天意吧,我們都好自爲之。餘紅惱怒地說:“別把事情都怪罪到我頭上,我一個人管得過來嗎?你要是在家,她就不會出現這種狀況。”
我買了機票返程回公司,心裡空蕩蕩的非常失落,我沒錯過出外打工的機遇,卻錯過了女兒的青春陪護期,造成她這般叛逆不聽話,我覺得一切努力奮鬥失去了意義。可我又不能就此頹廢喪志,心灰意冷,女兒還小,即使不讀書了,她長大以後怎麼辦呢?還要繼續生活啊!大哥說得對,我必須保住工作,儘可能多掙點錢,爲女兒創造一定的物質基礎,給她的未來提供一點生存保障。
回到公司,老楊說,老闆剛催過了,讓我回來後迅速落實股份公司系列宣傳報道的事情。我立即分別給省報、省衛視臺、市報、市電視臺的記者打了電話,說明了原因,邀約他們趕緊來公司一趟。
下午,記者們來到公司,我先向他們轉述了柯董的意思,再說出了我自己的想法:浦生股份公司有七家所屬企業分佈在全國五個省、市,我們可以根據各企業的管理特色、技術特點或產品優勢,爲每家確定一個報道主題,例如分爲狠抓質量、工藝技術突破、新概念管理、新產品優勢等等,總的原則是通過全方位的宣傳報道,展示出浦生股份公司與衆不同的產業亮點和良好的發展前景。大家對此表示贊同,我隨後與他們分別確定了各自的宣傳費用和刊播安排,並約定了出發時間與行程路線。
我通知老楊安排大家晚上吃頓飯。老楊悄悄提醒我,這一趟出差估計至少需要半個月時間,會很辛苦的,是不是吃完飯後,再安排大家唱唱歌啥的?我說可以,小方是負責招待吃喝玩樂的,晚上唱歌就找他幫忙安排吧。老楊搖搖頭,說小方只聽老闆的,其他人都不搭理,除非招待他自己的親朋好友。我說那我去找老闆吧。
我迅速把與記者們商談的思路予以細化,並列出了費用預算、行程安排,以及刊播時間與版面等,再拿着方案上樓面見柯董。
柯董接過方案,順便問了我孩子的情況,我說孩子的事都安排好了。他看完方案後簽了字,要求快點落實。我說今天把相關媒體的採訪人員都約過來了,開了碰頭會,晚上想請他們吃頓飯唱唱歌。柯董想了一下,從抽屜裡拿出幾疊錢丟給我,說吃飯就到公司定點的酒樓,吃完籤個字就行了,另外的活動就用現金買單。這些錢給我做備用金,用完後列出開支明細交給秘書,再繼續補領備用金。
晚上吃飯,我因爲心裡有事,酒量不濟,喝了點酒就感覺頭重腳輕暈乎乎的,剛好秦總打電話問我女兒的事情怎麼樣了?我說已回到公司了,等下和你聊。她說那行,直接來我家吧。我偷偷塞了一疊錢給老楊,然後跟客人解釋說,我要回公司趕寫一份材料,吃完飯後,由老楊帶着他們唱歌去。
回到浦生科技園,爲了避嫌,我沿着生活區小路去了秦總的別墅,推開半掩的門,秦總坐在客廳沙發上看電視,她起身給我倒了一杯茶。
她問:“今晚在外面吃飯?”
我說:“剛回公司就接到老闆通知,要我儘快落實到各個企業採訪報道的事情,所以沒來得及見你。今天把幾個媒體的記者都邀請過來了,事情都落實了,後天就出發,跟老闆也彙報過了。”
她輕輕“哼”了一聲說:“這下你知道了吧,這些事都是老闆親自抓的,我就是個擺設,說起來是個總經理,我連下面的企業都沒走遍,要是這次能隨你們一塊去多好。”
“我也希望啊,你帶隊的話,各個企業的接待規格都高些。我這是第一次去,企業的情況不熟悉,還得挨個打電話通知他們做準備,我在擔心任務能否順利完成。”
她“呵呵”笑說:“看樣子,你對老闆做事還是缺乏瞭解,你不用操心,你去之前,老闆會吩咐秘書打電話通知每個企業總經理的,你只要把達到的時間告訴企業就行了。算了,不聊這個事了,你女兒的事情解決好了嗎?”
“唉,這真是一塊心病。初生牛犢不怕虎,她認爲現在全世界都是她的,哪會有什麼江湖險惡、社會複雜的概念。我好話說盡,也作了最大讓步,她總是一句話:我不讀書了。你說這有什麼辦法?”提起這個話題,我瞬間如芒在背,心煩意亂,便央求秦總開一支紅酒給我喝。
她給我倒了一杯紅酒,又拿出了葡萄乾、果仁放在茶几上。她問我:“你有沒有想法,把孩子送到廣州去上學呢?”
我放下手裡的酒杯,奇怪地問她:“送去廣州讀書?我在廣州沒親戚啊,人生地不熟的,那哪行啊!”
“孩子的學習成長是需要環境和氛圍的,只有脫離了原來的生活環境,她纔有可能重新迴歸學校,不然,你在這邊苦心勸解,但她那邊又有不喜歡讀書的同學,在拉着她的手不放,兩邊像在拔河,你現在面臨的就是這種局面。我提議讓你孩子轉去廣州讀書,是因爲我從小就在廣州生活和工作,社會資源和人脈關係多得是,學校可以挑好的,住的房子也有,我還會託付朋友照顧她。”
秦總的話有道理。我回家瞭解過,女兒除了在網吧上網,就在幾個輟學的女同學家裡輪流住宿,她隔三差五就找餘紅要點零花錢,不給就在家裡胡鬧。但是把她轉到廣州讀書,這不是馬上就能決定的,好多細節都要考慮好才行。
秦總見我有些顧慮,她說:“我知道你的擔心,不着急,找個機會,你和我一塊去廣州,先看看情況再作安排吧。”
我看時間不早了,準備離開。秦總說這個時候出去,被人看見一樣說不清的,就留她家休息算了,天亮後早點起牀再走。我說我明早想多睡一會兒,還是回自己宿舍休息。
六十七
各路記者統一在浦生公司總部會合,“長槍短炮”外加各自的行李箱,像一個劇組。公司派車送往火車站,我們由近及遠奔赴第一站。
秦總說得對。我們到站後,所屬企業的辦公室主任早就帶着專車在外面恭候,到達企業時,企業總經理親自出面迎接。我向他表示歉意說影響他們工作了,總經理哈哈笑說:“什麼工作比這個重要啊,老闆的秘書早就來通知了,要全力配合你們的拍攝採訪,安排好你們的吃住行,有什麼要求直接說啊!”
我知道柯董的“耳目”衆多,除了工作外,“此地不宜久留”,這不是遊山玩水閒中找樂的機會,整個系列宣傳報道的質量決定着我在柯董心中的分量,這不是開玩笑的事,關係着我的“飯瓢子”。
我提前就讓老楊把各個企業的採訪和拍攝主題都發出來了,企業也召開了專門會議,落實了諸多細節。在具體工作中,我叮囑市報和市電視臺以省級媒體的宣傳思路爲準,保持基調一致。另外我要求,每個企業停留時間不能超過兩天,先抓緊時間幹活,餘下時間再喝點小酒或粗略地瞭解一下地方風土人情。
因爲有各企業的總經理在現場督陣,整個採訪拍攝過程一路很順利。工作完成後總經理們又親自陪着吃飯喝酒,我們一行感到有些榮幸也有點風光,畢竟是從公司總部下來的人,待遇不一樣,何況還有老闆的“口諭”呢。
我們從浦海公司總部出發,一路向北,逐漸加衣,返程時又一路脫衣,短短半個月,我們經歷了夏冬兩季,體驗到了冰火兩重天的實景。大家都很興奮,趁着他們的高興勁兒,我千叮嚀萬囑咐,回去迅速寫稿和編輯,趕緊刊播出來,我要交差。
總共七篇系列報道陸續在省級和市級各主流媒體刊播,效果和反響肯定有,評價也應該不錯。否則柯董早就“提人”到辦公室訓話了,因爲他政商兩界的朋友和熟人多啊。
我隨記者們到所屬企業走了一遍後,心裡多少還是有些感觸的,我既看到了企業朝氣蓬勃、欣欣向榮的外部景象,也感受到了企業思想僵化、因循守舊的內在表現。在與各企業老總的私下聊天中,我又瞭解到了他們對柯董的“放權不徹底,管制又過度”的做法頗有微詞,使他們不得不固步自封和墨守成規。
我站在柯董的角度分析,估計他也擔心“一管即死,一放就亂”,萬一出現“崽賣爺田”的情況呢,“管與放”是一把雙刃劍,把握不好會互相傷害。或許柯董偏重於資本運作,但是這也需要企業的資產質量和實力規模做根基啊,實業不行就缺少了資本運作的“船”,可是這些“船”必須依靠人來打造和操作,捆住了他們的手腳又如何興建資本運作的“船”呢?
我有想法,但在柯董面前會“屁都不值”,那是不知天高地厚、班門弄斧。不過所處“浦生”這個平臺,我多少有些大局憂患意識,我要通過一個合適的渠道,傳達企業老總們的“心聲”和我“天真”的想法,哪怕能觸動或誘發柯董產生一絲靈感,也算是“不虛此思”。
我打電話與省報的記者朋友交流探討,他給出一個建議:以老闆的名義撰寫文章,把觀點與看法融進去,類似於經驗之談或管理體會之類的題材,再找個媒介發表,這樣老闆看了即使是“言不由衷”,他也不會遷怒於我,畢竟這也是在爲他個人樹立社會形象。
這是個很好的提議!我開始動筆爲柯董寫稿,題目定爲:民企如何落實以人爲本的用人理念。
在文章開頭,我闡述了“以人爲本”的重要性:如果說民營企業的發展壯大是市場經濟發展的必然趨勢,那麼由市場經濟體制促進的人才科學合理流動,又給民營企業發展注入了無盡的生機與活力。從民企今後的發展形勢來看,如何實現以人爲本,形成人力資源向人才資本的順利轉化,將是民營企業家面臨的一項長期而艱鉅的任務。
如何落實這個用人理念呢?我從軟硬件方面加以分析:
軟件建設包括公正靈活的用人機制、公平合理的薪酬體系、定位準確的職業規劃等;硬件建設主要包括工作和生活環境、事業發展平臺、人才價值評估體系等。
文章最後說:仁者心懷天下、智者上下通達。由於民營企業管理體制的特殊性,我們在企業管理過程中,要擺脫“研究人和琢磨人”的思維怪圈,讓管理系統成爲“亮化工程”,讓管理行爲變成“陽光操作”,這樣,企業的活力自然增強,基業常青也就成了大家共同的目標。
整個文章有近四千字,署名爲柯董的名字。
文章寫完後,我又陷入了“是雞生蛋,還是蛋生雞”的矛盾中:如果就這樣冒昧地對外發表了,萬一柯董認爲我是亂作主張,先斬後奏呢?一旦“龍顏不爽”,就是雞飛蛋打;假如先給柯董審看通過了,但找不到合適的刊物發表呢?那就是戲弄領導,欠收拾!
再找省報的記者朋友商議,他的意見是:先落實好刊載的媒體,再給柯董審看,做到萬無一失。他給了我《企業報》記者的電話,強調說,這是行業權威級報媒,分量夠了,至於怎麼合作?讓我直接聯繫。
因爲有省報記者朋友的介紹,我與《企業報》記者的接洽很順利,他看了樣稿後說可以作爲軟文發表,付一點版面費就行了。
於是,我把文稿和準備刊載的媒體以及費用預算,一併呈報給了柯董審批。不到半天時間,他秘書就把“同意刊載”的批示交給了我。爲了加深柯董對文稿的印象,報紙刊登出來後,我又託秘書拿給他看。
這篇文章有沒有觸動柯董的靈感,無從知曉。後面的經驗告訴我:能改變老闆的只有老闆自己。不過功夫沒有白費,我爲柯董的個人形象宣傳做出了成績。
年底了,又到了一年一度的員工調薪時間,浦生公司所有企業中層以上管理人員的調薪,都是柯董一人親自操筆,一點也不麻煩別人,這涉及到近兩百人咧,他應該很累的。我的年薪調到了十八萬,這還不包括年底的獎金紅包,感謝柯董的擡愛!
我打電話餘紅,問她:我每月都按時寄了工資,你有沒有收到,總該給我回個信吧?她說:難道你不應該寄工資回來嗎?如果沒有收到,我自然會打電話你。
我噎住了,又問:我母親每月的零花錢,你給了沒?她回答:有什麼好着急的,她在大哥那邊不愁吃不愁穿的,她又不是隻生養了你一個兒子?我再問:女兒怎麼樣了?情緒有沒有一點好轉?她說:還不是那樣,沒錢用了就找我。掛掉電話,我沉思良久。
侄兒勇娃出差回來了,他一年到頭都在外面跑,難得與我見面,到年底了回公司述職後就等着放假回家了。我倆在食堂買了幾個菜,回到我的宿舍一起吃。我問他工作情況怎麼樣?
他說:“新藥臨牀專員不但需要具備專業知識,更重要的是情商,我現在手上已有了很多的醫院資源,工作沒問題呀,我的項目進展是最快的。不過我們科技公司的朱總因爲不懂行,把我們卡的太死,還說我們怎麼把費用預算全用完了,沒有節餘?和她解釋不清楚。”
我問:“那這樣的話,豈不是把你們的工作業績都否定了嗎?”
“就是啊,她以此爲藉口,扣減我們年底獎金咯,她真是不知道我們在外面跑醫院的辛苦,遇上脾氣好的醫生,還可以坐着等,一等就是大半天,碰上脾氣急躁或是心情不好的醫生,還不等開口,就被轟出來了。”
“等有機會,我找朱總說說吧”我有些心疼侄兒。
六十八
春節放假時間確定了,但柯董的老師要過來了,柯董指明要我接待。勇娃原本打算和我一起回家過春節的,我讓他先訂票,不用等我了。秦總也高興地告訴我,老闆今年批准她不用值班,她可以回廣州過春節了。
因惦記着勇娃工作上的事情,我去科技公司找朱總交流交流。朱總是有級別的幹部身份退下來的,官威和官氣猶在,她面無表情地問我有啥事情?
我說:“朱總,我準備就科技公司的技術創新和科研成果寫一篇文章,給證券報和醫藥報投稿,想聽聽您的意見。”
“噢——”朱總的語調拖了很長又突然打住,說:“科研成果方面你找我們分管的副總,具體情況他掌握,技術創新機制方面嘛,可以找辦公室主任提供一些材料,她文筆不錯,公司一些項目申報材料都是她負責的。”
關於科技公司的辦公室主任,我聽說勇娃講過,她是朱總帶過來的,據說是朱總的親戚,文筆不咋樣。申報材料都是項目組整理編寫的,她只是複印裝訂和報送,就這樣工資還不低。
關於其文筆水平,因爲每個企業每月都有向內刊投稿的任務,我見過她寫的稿件,確實還欠火候。但我是來找朱總瞭解勇娃工作情況的,只能順着朱總的話往下說。
“是啊,辦公室主任經常給我們內刊投稿,看得出來文字功底挺好,您親自選定的人當然錯不了。呃,另外有件事,想順便向您打聽一下。”
“嗯,你說。”朱總低頭翻閱着文件。
“在外跑臨牀項目的那個小劉是我侄兒,不知道他工作表現怎樣?有什麼不足的地方,還望您儘管嚴厲批評和指正。”我試探性地問道。
朱總擡頭看着我頭頂上的吸頂燈說:“這個小劉表現還可以吧。毛病和缺點嘛,每個人身上都有,我對公司員工都是一視同仁,我不會顧及到誰有什麼關係,老闆把這個攤子交給我,我就要對老闆負責,該教育的都會教育,不會留什麼情面的。”
我靠,說話一點毛病都沒有,明明把人一腳踢出去了,還讓人搞不清楚她是用哪一隻腳踢的。套路深水平高,我被懟了一鼻子灰。
回到辦公室,感到憋屈,想向平總申訴一下。但轉念一想,說什麼呢?說朱總提拔親戚當辦公室主任,其能力與職位不符,工資還高?我這算什麼?挑撥離間、無端生事、影響團結,算了,只當是我自己作賤吧。
秘書通知我去柯董辦公室,柯董的老師來了,帶着外孫女。柯董向我介紹說,他的老師退休了,這次過來是蒐集一些公司的資料,爲公司寫點東西,讓我與老師具體對接並協助。
離開柯董辦公室後,老師說:“我孫女沒來過浦海市,要不咱們先出去轉轉吧。”我向行政辦申請安排了一輛小車,再叫上老楊帶上相機,一起去幾個景點逛逛。路上,我問老師需要哪些方面的材料?老師說:“柯董是我最得意的學生,他現在做了這麼大的事業,家鄉人都很敬佩他。我退休了,空閒時間多,想爲他寫一本書,書名我都想好了,就叫‘美夢成真’,你給我提供一些柯董個人的資料,到時我帶回去。”
我……倒吸了一口涼氣,十分驚訝這本書的書名,它通俗得可愛,能與柯董當前的身份和抱負匹配麼?但我憋住了想法,說:“您放心,沒問題,包括柯董和公司的所有資料,我整理好後一併提供給您,您就帶着孫女安心在這兒玩幾天。”
柯董的老師是在公司放假後的第三天離開浦海市的。這幾天柯董沒有再與老師見面,都是我在作陪,送走爺孫倆,我去向柯董彙報。柯董每年春節回家都很晚,估計是防止值班高管“賣肉不守案”。
“老師都說了些什麼啊?”柯董靠在柔軟寬厚的高檔皮質沙發上問我。
我畢恭畢敬地站着回答說:“老師說要爲公司寫一本書,我按照他的要求,把資料都給他了,不過我覺得書名和內容構思,可能還需要斟酌一下。”
柯董往前探了探身,摁熄了手中的香菸,我看見菸缸裡淨是半截菸頭,一支菸他只抽一半,不過煙倒是不貴,好像是十八九塊一包的進口煙。柯董說:“不用了,隨他去吧,他退休了,想寫點書掙點錢也是正常的。他寫的這本書印刷出版後,先放在公司倉庫,不要對外發行,好了,你下去吧。”
我剛轉身就聽見柯董說:“回來,等一下”,柯董從寬大的辦公桌下面拿出幾疊錢丟在桌上說:“拿去吧。”
我雙手捧着獎金心情愉悅,“老闆自有公道,付出總有回報”。回到辦公室,緩了一下,準備訂機票回家。但是機票訂不到了,火車票也沒有了,咋辦?廣告公司的老鄉小王幫我聯繫了票販子,票販子說盡量想辦法但沒把握,讓等消息。
園區空蕩蕩的了,我吃完晚飯回到宿舍,鬱悶地躺在牀上,想着這一年又很快就過去了,女兒的事情該怎麼辦?手機響了,是秦總的電話,她問我:“到家了嗎?”
我說:“怎麼回啊?天上飛的和地上跑的,都沒有票了,還在等票販子的消息呢,被老闆的老師給耽誤了,才送走他。”
她說:“那老闆的老師怎麼買到票的呢?”
我說:“人家早就把往返的機票都定好了,但是沒給我說,我也沒敢問,一直傻陪着他。”
她說:“總共才一週的假期,這都過去三天了,還不知道能不能弄到票,你乾脆利用這個機會過來廣州吧,看看這邊的環境和條件,再考慮一下你女兒轉學的事情。”
我想了想,也在理。便給餘紅打電話說因工作耽誤買不到票了,等春節後我再找時間休假。餘紅很不高興,說了一句“隨便你”,就掛斷了電話。
去廣州的短途機票寬鬆,但價格貴。我選擇了坐長途客車,一夜顛簸後抵達廣州,秦總開車接到我,吃了點東西后,安排我到酒店歇息,說下午再帶我出去轉轉。我在酒店衝了個澡,一覺睡到了下午三點多,直到秦總電話我,說她在樓下等我了。
秦總先帶我到了市中心一個叫中堯廣場的樓盤,上到第21層,她掏出鑰匙打開了一間房,面積有一百多平米,裡面基本裝修好了,還沒有配置家電傢俱。她拉着我走到陽臺,指着不遠處的學校操場說:“你看,那邊就是一所初中高中連讀的學校,我有朋友在這個區當領導,打個招呼就可以進去就讀,上學回家都方便。”
我點點頭:“嗯,小區環境也挺好,這地段的房子價格不便宜吧?你買的?”
她說:“現在房價還在漲呢,這是我當初進公司前,公司給我的安置條件,房產證是我的名字。”
我開玩笑說:“我怎麼覺得你值不了這個價呢?”她嗔怪說:“哼,我的能力水平你能看得出來?你除了會寫幾篇狗屁小文章,還懂啥?太小看我了!”
離開小區,她又帶我到了老城區,走進一棟老式步梯住宅樓,在四樓停下,樓道正對門的兩套住房在同時裝修,工人放假了,雜物遍地。她說:“東邊的這套房是我離婚後的房產,後來對面的業主賣房,我就買過來了,現在我準備把這兩套住房打通,合併成五室兩廳三衛的大套房,年後可以裝修完,傢俱家電都訂購了,附近學校多,選擇性更大。”
她又指着對面幾棟新樓說:“那是香港李大佬開發的樓盤,他在每個城市都是找最好的地段開發房產,所以你別看我們這棟樓老舊了,房價可不便宜的啦。”
我問:“你爸媽在哪兒住呢?”她說:“他們住的是幹部福利房,離這兒有三站路,請了專職保姆在照顧他們。”
看完住房,秦總想領着我去逛逛商場,說給我買一套新衣過春節。我想如果人家給我買新衣服了,我是不是也應該回贈一點禮物呢?可是我大部分的工資獎金都寄回家了,手裡的錢也買不了啥貴重禮物啊。我藉口說肚子餓了,先找地方吃飯吧。她說她在這個地方長大,吃喝玩樂的地方都熟悉,問我想吃什麼?我說吃我家鄉的口味。她很快找到了一家叫荊楚廚藝的餐館,要了一個小包間,點了火鍋和配菜,再爲我拿了一瓶白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