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柄劍，破空而去，
驚了雪林，亂了冬風。
慕容絡從此不再醒來，只是最後一刻，睜開了雙眼，向着茫茫雪山望了一眼，這一眼望盡了一生。
皮甲破開，從背部穿過胸口，綻放出了點點血花，彷彿三月時的桃花盛開，有一柄劍穿刺而過，一直插進馬背。
大馬悲慪的長嘯了一聲，慢慢地栽倒在地慕容絡被釘在馬背上，依舊還在馬背上，在那個山頭，就在那個山頭，往下，表示茫茫大地，一眼望去，也就一步之遙。
有一柄劍，從遠方來，帶出一朵極爲誇張的血花，然後在肉體裡嗡鳴了一會兒，破開出來。
顧青辭拔出了劍，擡起頭望向上方。
有一雪崖，搖搖欲墜，而後一聲巨響，那座雪崖積着的雪開始崩塌，漸漸成了洪流，聲若雷鳴，晴朗的天空驟然變得陰沉起來。
顧青辭提着玉骨劍，緩緩往回走，背後雪崖的雪瘋狂噴灑，萬涓成河，隨着顧青辭走一步，倒塌一塊，匯聚在一塊，慢慢地覆蓋住那個身死道消的罩氣境武者，慢慢地掩蓋了一切。
唯有那個白衣青年，揹着人骨頭一般的劍，騎在馬上，靜靜地望着那處彷彿大雪堆積而成的墳，輕嘆道：“這是個風水寶地！”
…………
大獲全勝！
千里寨這些年一直和鮮卑部落對峙，雙方雖然各有勝負，但是，總的來說，一直都幾乎是被壓着打，前段時間還連武奎都受了重傷。
這一次揚眉吐氣，還一局定乾坤！
賞冰谷，鮮卑人被幾乎屠滅殆盡，唯有寥寥一些人逃了回去。
這風景獨好的賞冰谷，成了埋骨之地！
或許，千里寨的人會很激動，會就地狂歡，或是收拾戰利品，這一切，都與顧青辭無關了，他將玉骨劍擦乾淨，騎着馬，慢慢地往回走。
“大哥！”
武黎騎着馬跑到顧青辭面前，他臉上還滿是鮮血，卻非常激動，說道：“大哥，我們真的滅了鮮卑人，這一次之後，鮮卑人就再也起不了風浪了！”
顧青辭淡淡一笑，道：“我知道啊！”
“呃……”武黎語噎，無奈道：“大哥，你至少配合我一下嘛，搞得我好尷尬！”
顧青辭微笑，沒有說話。
但是後面傳來了武奎的聲音，嚴肅道：“你個臭小子，顧兄弟不知道累啊，你就纏着他，小心老子抽你！”
武黎臉色一僵，撇了撇嘴，沒有說話。
武奎和胡越過來了，還有三當家大狗熊也來了，武奎和胡越都朝着顧青辭拱了拱手，而大狗熊突然下馬，朝着顧青辭拱手，誠懇道：“顧大俠，狗熊我日前多有得罪，還望擔待！”
顧青辭看到大狗熊的作態，知道肯定是武奎和胡越已經給講了他是這次幕後籌劃。
“三當家不必如此，”顧青辭淡淡道：“反正吃虧的也是你，受傷捱打的都是你，我記啥仇呢？”
“呃……”三當家尷尬的摸了摸腦袋，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麼。
武黎突然低聲道：“還說不記仇呢，這不就來了！”
武奎狠狠地瞪了武黎一眼，望向顧青辭，說道：“顧兄弟，我有一事要請教！”
“請說！”顧青辭道。
武奎望了望賞冰谷的遍地屍體，道：“雖然此次鮮卑人的主力軍雖然被滅了，但鮮卑人畢竟是部落，戰力其實還有不少……”
武奎話到這裡，顧青辭就直接打斷道：“武寨主，這種事，你不用問我，十萬大山的局勢到底如何，你比我更清楚，應該怎麼做，你心裡也更應該有數，我也不想參合進來。”
說完，顧青辭一拉繮繩，策馬便走：“我先回千里寨了！”
馬蹄如飛，顧青辭的背影很快就消失在了視線裡，留下武奎等人面面相覷，好半晌，胡越纔開口道：“大哥，你說吧，到底要不要殺進鮮卑部落裡！”
武奎沉默了好一會兒，才嘆了口氣，道：“都如此局勢了，不是你死就是我亡，都已經殺了這麼多，又何妨再殺一些！”
冬日的風，本來就很冷，也不知道爲何，大戰一場，活動了這麼久，居然更冷了，只是不知道是身冷，還是心冷，或許心冷似鐵吧！
……
顧青辭策馬狂奔，他挺累的，心累！
他自然知道武奎問他是什麼意思。
在這裡，在十萬大山地界，異族人與漢人是世仇，世世代代都是仇人，你殺我，我殺你，無休止的戰爭，而在牛峒山一帶，鮮卑人和漢人的矛盾更加激烈。
十多年前，武奎來到了十萬大山，一起來的四十多個兄弟，如今只剩下四個，其他全死在了鮮卑人手裡，這些年來，千里寨和鮮卑部落更是水火不容。
這一場戰役，千里寨和鮮卑部落都是衝着屠殺來的，若是千里寨敗了，那千里寨也只有滅寨的選擇，若非顧青辭，或許，這一戰之後，世間再無千里寨！
這個道理，武奎比誰都懂，所以，他想要一勞永逸，趕盡殺絕，卻必須考慮顧青辭的意見，所以，他來詢問了。
其實，若是顧青辭說一句不準殺，武奎肯定就會就此罷手，但，顧青辭沒說，甚至於，還像武奎提點了一下！
其實，時間爭鬥，或是戰爭，又有多少是真正的與普通百姓有關係了，鮮卑人來劫掠漢人，來的又有幾個是普通百姓？真正的仇恨，該放在普通百姓身上嗎？
該！
顧青辭雖然覺得戰爭與普通百姓無關，但，他並不覺得普通百姓就無辜了。
殺人的兵，屠村滅族的人，是當官的在指揮，但真正的劊子手，也與普通百姓有些莫大關聯！
顧青辭不想去，讓他去屠殺那些毫無反抗之力的鮮卑人，他下不了手，但他變相的支持了千里寨的人去斬草除根，因爲，他堅信一句話——非我族類，其心必異！
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
“我知道曾經有一個國度，有一個五胡亂華，那個年代，異族人覺得漢人是牲口，是可以圈養的，後來，出了一個冉閔天王，發出了殺胡令，但是，他並沒有真正的斬草除根，他生了憐憫之心，後來，他死了，死在了異族人手下！”
敗了，我被屠戮，
勝了，被我屠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