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影微微轉身,待看到兩人後淡淡一笑。
“麥子、麥寶你們回來了!”
麥寶已經先一步撲到白衣人身前,親切的喚道:“祭司叔叔!”
蕭成羽擡手輕撫着麥寶柔嫩的小臉,冰封般的面頰上閃過一絲冰釋的笑意。
“麥寶都這麼大了!算算時間,也有一年多沒見過麥寶了,在z市還好嗎?”
麥子點點頭:“我們都好!”
蕭成羽坐在書房內的矮几前,給麥子倒了一杯茶。
“這次回來打算住多久。”
麥子道謝着接過,坐在了蕭成羽對面的竹椅上。
“大概十天吧!”
麥寶小孩子心性,耐不住寂寞,跑到院子裡追蝴蝶、抓蛐蛐去了。
“麥子,辛老給你的藥有吃嗎?”
蕭成羽擡手示意,麥子伸手回答道:“藥都吃了!”
“最近感覺好些了嗎?咳的還厲害嗎?”
感覺指尖傳來紊亂的脈象,蕭成羽不動聲色的問道。
最近麥子就感覺肺部的悶疼感加強,咳血的次數也增多。
他的身體自己最瞭解,還是覺察到一些異樣,這才決定回村裡找蕭成羽做個全面檢查。
正巧公司不太忙,張大頭給了麥子十天的假期。
麥子如實將最近身體的不適講給了蕭成羽。
蕭成羽聽罷收回搭在麥子腕部的手:“你原本就體虛,生產後也沒有好好將養身體,病情纔會一直沒有緩解。最近好好休息,不要太過操勞,我再給你換個方子!”
喝了這麼久的藥非但沒有好轉,病情反而日趨嚴重,他現在的症狀和父親後期的症狀極爲相似,會不會蠱毒提前發作了?
麥子有些擔憂:“蕭大哥,我喝了這麼久的藥,病卻沒有一點好轉。我父親後期時,就時常咳血,我會不會……”
蕭成羽安慰的拍了拍麥子的手背:“你別瞎想,蠱毒要到四十歲纔會發作,你不會有事的!”
見蕭成羽說的篤定,麥子懸着的心纔算放下。
他倒不是怕死,只是一想到年幼的兒子無人照料,麥子就覺得一定要好好活着,只爲麥寶能有個依靠。
麥子面上的憂色褪去,見窗外夕陽西下,起身告辭:“蕭大哥,時候不早了,我也該回去了!”
蕭成羽走到屋內抱出兩牀棉被:“前幾天下雨,你家的被褥應該受潮了,晚上還是蓋這牀吧!”
麥子道謝着接過,喚過兒子走出庭院。
蕭成羽立於窗前,看着兩人遠去的身影,眼中痛楚加深,竟逐漸演變成濃烈的厲色,利刃般劃破萬丈雲霄。
麥子回到家就被鄰居張大爺拽了去,知道他和麥寶剛回來,家裡的糧米補給不充足。
張大爺特意多燒了晚飯。
多年的鄰里關係,早就似一家人般的相處。
在外面這麼多年,回到久違的村莊,雖然陳設簡陋,卻無處不透着溫馨舒逸。
麥子和麥寶好久沒吃到如此原汁原味、綠色無污染的食物,嘴巴里都塞得滿滿的,吃的那個滿嘴流油。
直看得李大爺一家呵呵直笑。
麥子和麥寶酒足飯飽後,頂着圓滾滾的肚皮回了家。
坐了一天的車,麥寶洗漱過後就爬到牀上呼呼睡去。
麥子站在庭院內,打開手機看着收件箱內的短信。
雖然看了很多遍,卻總是忍不住再看一遍。
自遊樂場那日葉梓凡接了電話離開後,麥子就很少能見到他了。
外界傳聞天力地產賠償給舊城區居民南區的房子是垃圾工程。
麥子有些擔心,打去電話葉梓凡安慰他說沒事,匆匆聊了幾句後,就掛斷了電話。
雖然葉梓凡讓他不要擔心,麥子還是隱約覺得這事比較棘手。
葉梓凡一直在忙南區房屋的事情,很少來找麥子,也只是偶爾通通電話。
麥子能感覺到他很忙,沒事也就不忍心打擾他。
回村的前夕,麥子也只是給他發了條短信說明了一下回來的時間,坐在車上才接到葉梓凡回覆的短信。
寥寥數字卻盛滿了關切與不捨,小孩子的語氣看的麥子哭笑不得。
村裡並未和外界聯網,手機等通訊設備到了這裡也就成鐘錶類的計時工具。
麥子望着繁星點點的夜空,止不住的就思念起那個邪魅張揚佔據整個身心的男人。
麥子好容易回村中,在村民們熱情的邀約下,帶着兒子可謂是吃了東家喝西家,忙的不亦樂乎!
日子就在吃吃喝喝中渡過,轉眼五天過去!還有兩天麥子就該回城了,他這才驚覺還沒向蕭成羽拿中藥。
麥寶和幾個同齡的小夥伴去池塘挖泥鰍,麥子正巧無事,就悠悠嗒嗒的朝林外的庭院內走去。
打遠就見那抹純白的身影立在桂花樹旁,天外的神仙般高潔不沾染半點凡塵。絕世的容顏冰封般不帶半分情緒,白皙的手掌中託着一個瓷盒,修長的手指輕輕自盒內捏起幾粒小米,灑在空地上,一羣信鴿悠閒的飛來啄食着地上的食物。
麥子緩步走進,聽到腳步聲的鴿羣警覺的展翅高飛,灰白色的幕簾拉過,純白色的身影透出,更顯飄渺靈動。
蕭成羽看到庭院中的麥子,冰凍般的面頰上才顯出淡淡的笑意。
麥子走上前:“蕭大哥,我來拿藥,過兩天就要回城裡了!”
蕭成羽擡手拂去衣衫上的落葉,道:“還差幾味藥,今日晚間才能製成,明日我找人給你送去!”
麥子擺擺手:“明天我再來,反正也是閒來無事!想和蕭大哥好好聚聚!”
蕭成羽淺笑道:“那正巧今日無事陪我下幾盤棋吧!”
麥子興致被挑起,笑着去屋內拿了棋盤。
繁花似錦的庭院內,一個棋盤、一壺清茶、兩人相對而坐靜靜對弈。
只有霎霎的風帶動樹葉的聲音伴着棋子落在盤面上的脆響,迴盪在靜謐的庭院內。
夕陽落下,橙黃色的餘光透過樹葉的間隙,鋪灑在方格棋盤上,猶如一張巨大的光網,將相對而坐的兩人籠罩其中。
麥子將手中的棋子放下,笑道:“蕭大哥棋藝精湛,小弟甘拜下風!”
蕭成羽嘴角微微翹起,勾起一個很淺的弧度:“好久沒有下棋了,不想竟下了如此之久。”
“時間不早了,你也該回去了!”
蕭成羽自石椅上站起,撫了撫衣襬,起身走進了竹屋。
麥子知道蕭成羽性子淡漠又任村中祭司一職,相當於整個村子的領袖。村民對他只有敬畏,很少有人與他親近。蕭成羽表面看起來冰冷不通人情,但麥子知道他是真正的外冷內熱。
當年自己一意孤行,違背主訓偷取誕子蠱生下麥寶,按村規本該受重罰,若不是蕭成羽網開一面,麥子或許早已不在人世。
麥子原本對蕭成羽也如同村民一般又敬又怕,生產後在村中將養的那段日子,才漸漸發現蕭成羽並不是傳聞般的那麼冷血無情、殺伐決斷。
每個人都有表達情緒的方式,表面的冷酷並不代表着內心的冷漠。
麥子站在庭院內靜靜的看着屋門緊閉的竹屋片刻,才緩步走出庭院。
走到半路麥子一摸褲袋纔想起家門鑰匙遺落在石桌上,無奈只能原路返回。
剛要踏入庭院就瞥見院內兩道人影,蕭成羽身側站着的男人,麥子認得是藥司局裡專供藥材的管事陳翔。
陳翔手中提着的竹籃內裝滿草藥,蕭成羽接過放在石桌上。
見都是熟人,麥子就打算走進打個招呼。剛想擡腳進院,就被陳翔的話震的呆立當場。
“祭司,荀濃草性烈,這麼大的劑量下進去,恐怕……”
蕭成羽捻起藍中一顆四葉小草,眉頭微微皺起:“我明白,若不用此藥,就不足以抗衡蠱蟲。蠱毒反噬嚴重,各器官已衰竭,唯有以毒攻毒,或許還能延緩發作!”
陳翔面色凝重:“如此也只能拖得一時半刻,依辛老傳回的脈案,麥子已是強弩之末,即便用這藥吊着,恐怕也很難撐過毒發。”
他們在說什麼?
耳邊嗡嗡作響再聽不到任何的聲音。
希望的火光在兩人的對話間完全熄滅,絕望襲來麥子只感覺天旋地轉間好似跌進萬丈深淵。
腳下一個踉蹌踩上了路邊的枯枝。
咔的一聲脆響,驚動了庭院內的兩人。
“誰!”蕭成羽冷喝一聲。
回首就見麥子呆立在庭院外,面色蒼白如紙。
蕭成羽暗暗皺眉,對身旁的陳翔說道:“陳老,您先回去吧!”
陳翔點頭應下,走出庭院與麥子擦身間眼中流露出的憾色讓麥子更加的絕望。
麥子怔怔的看着蕭成羽,顫抖着開口:“蕭大哥,我還有多久的時間?”
麥子絕望的模樣刺的蕭成羽心中微微發疼。
“麥子,你放心,蕭大哥一定能治好你的病!”
麥子緊盯着蕭成羽漆黑的眸子,神色尖利:“蕭大哥,你告訴我,我還有多少時間!”
“一年?”
見蕭成羽沉默不語,麥子頓覺周身冰冷,絕望席捲全身,搖搖欲墜間險些栽倒在地。
“蕭大哥,你說啊,我到底還有多少時間!”
蕭成羽知道此事已無法再隱瞞,無奈只能如實相告。
“半年!”
自己竟只有半年的時間!
麥寶還未長大怎麼能離了他的照顧!
好容易和那人重修舊好,卻又要陰陽兩隔。
麥子突然覺得好不甘心,可又那怎樣?
生命的去留又怎是隨人都能主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