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鄭珊趴在林念禾的耳邊,告訴她自己要留在省城時,小姑娘的臉是紅的。
她垂着眼睛,不敢看林念禾。
她感覺自己背叛了林姐姐。
林念禾倒沒覺得被背叛,她只是驚訝。
省城對於鄭珊來說有着最痛苦的回憶,她以爲她不會回來讀書的。
難不成是因爲不堪忍受她那總想把奇奇怪怪疑似食物的東西往她嘴裡塞的弟弟?
“可以告訴我爲什麼嗎?”林念禾抱着她,輕聲問。
鄭珊紅着臉,她瞄了一眼鄭麗榮,見媽媽沒有看自己,這才小聲說:“我想當冠軍。”
鄭珊不知道冠軍是什麼樣的,也不知道這意味着什麼。
但她知道,媽媽並不喜歡黑市,她是沒辦法,她要養活她和小弟。
她還知道,高年級的彩蘭姐因爲是他們班的第一名,彩蘭娘總是被尊敬的,最潑的人見着她也會羨慕地說上一句“彩蘭有出息啊,以後你可要享福了”。
她也想別人羨慕她媽媽。
她也想讓她媽媽享福。
僅此而已。
林念禾從她的眼睛裡讀出了些許意味。
她輕輕點頭,笑着說:“我也覺得你能當冠軍,你剛打球一個月就打遍全村無敵手了,多練幾年,一定能當全國冠軍!”
聽到林念禾的鼓勵,鄭珊長舒口氣,如釋重負地笑了。
小姑娘笑得燦爛,眼睛彎彎的。
鄭珊朝林念禾伸出小手指:“以後我拿了金牌,送給你。”
林念禾也伸出手指,與她拉鉤。
“好呀。”
……
鄭珊離開了十里大隊,最懵的人是白小軍。
他只是考了個試,他姐就回家了?
那他呢?
他是不是也得回去啊?
白小軍是不想的。
村裡多好啊,村裡有無數好玩的,還有牛娃哥。
他不想回,鄭麗榮也沒逼他,他這年紀在城裡不能上學,反倒是在村小,學得還像模像樣的。
反正有伍根茂和曹石建照顧他,鄭麗榮倒也不擔心。
林念禾和鄭珊兩個人走,她一個人回來。
隊長叔差點兒以爲她把孩子弄丟了。
“珊珊去省隊練乒乓球了!”
林念禾叉着腰,從村頭走到村尾,數九寒冬沒人在外邊閒晃,她只能去大隊部用廣播喇叭把這個好消息播誦三遍。
“好傢伙,珊珊丫頭平時不聲不響的,這是悶聲幹大事啊!”
“林丫頭,你來,進屋來……跟嬸子說說,珊珊咋去的省隊?”
林念禾從回來開始,嘴就沒停過。
鄉親們除了爲鄭珊感到開心外,也有幾個動了心思——有的孩子真不是學習的料,費勁吧啦的沒見他偷懶,但就是考不過別人那一邊玩一邊學的。
動心思的人多了,李大和一天能聽八遍,不禁也有了些想法。
“丫頭,你說咱村裡那些小崽子是不也能去練體育?那一個個捱揍時候跑得嗖嗖快。”李大和問。
“這個……”林念禾想了想,還是選擇說實話,“隊長叔,其實練體育不比學習簡單,全世界那麼多人,冠軍只有一個,您想想,那競爭不比考大學還大?”
李大和:“那讓他們踢足球?那一隊人都是冠軍。”
林念禾想到了那個未解之謎,不禁倒吸了口涼氣:“您該不會是想讓孩子們組個足球隊吧?”
“咋樣?”李大和的眼睛很亮,躍躍欲試,“咱試試唄,他們在哪都是跑。”
林念禾試探着說:“咱組個女子足球隊?”
“啥啊,咱村的丫頭學習都不差,我是說那幫臭小子。”
林念禾:“這活兒我真的不敢接。”“全村好幾十臭小子,還弄不出來一個足球隊了?”
“瞧您說的,七億人都挑不出來十一個會踢球的,您讓我從幾十個人裡挑?您這純屬爲難我。”
林念禾的吐槽李大和當然聽不懂,他擰着眉頭叨咕了一句“什麼亂七八糟的”,不死心地又問:“真的不行?”
林念禾摸着下巴,思考了片刻後說:“體育這方面天賦還是很重要的,就像我,除非您弄頭老虎過來追我,不然我連倒第一都跑不出來……”
李大和:“嗯,我知道。”
林念禾假裝沒聽到,繼續說:“前幾天我與汪叔提過一次辦運動會的事兒,他建議我不要提這個建議,您說咱等到開春的時候,聯合所有中小學辦一次運動會怎麼樣?”
“然後呢?”
“找解先生把市隊的教練請過來,專業的事兒交給專業的人去做嘛!”
李大和琢磨了一會兒,覺得能行。
“挺好!我這就去找汪小摳商量。”
隊長叔說完就揹着手走了。
林念禾也要回知青點,遠遠地落在他後邊。
她現在只負責動動嘴出主意,具體操作根本不需要她來插手。
甚至很多時候,他們連主意都不用她出。
“最近的參與感有點兒低啊……”
小林同志有些寂寞。
想搞事。
啊不,是想參與到十里大隊的蓬勃建設中。
……
“王嬸,我之前去了趟北大荒,那邊有白樺樹樹皮做的相框,可好看了,您說咱把這個發展成產業怎麼樣?”
“你瘋了吧?”
“沒啊,我最近精神狀態挺正常的。”
“‘人活一張臉,樹活一張皮’,這話你總該聽過吧?”
“嗯啊,聽過。”
“把樹皮扒了那樹不就死了嗎!爲了個破相框把一片林子都舍了?”
“啊,那算了……”
……
“哇哇哇救命啊!我娘要打死我啦!”
“小兔崽子你別跑!”
“哎呦,張嬸您這是幹嘛呢?別打孩子,有話您好好說,鐵柱都這麼大了,能聽得懂道理,您跟他慢慢說……”
“他拿漿糊把他爺屁股粘上了!”
“……”
“您注意點兒,別把自己手打疼了……要不我給您拿個擀麪杖過來?”
……
“舅爺,我發現我最近幹啥啥不行,除了胃口挺好睡覺挺香,我好像突然就廢了。”
“傻丫頭,合計這些幹啥?以後日子還長着呢!”
“您是說一時的坎坷不算什麼,我沉澱一段時間後必定能大有作爲?”
“我是說日子還長,你以後慢慢就習慣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