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禮沒想到,昨天救了自己的人竟然是京城裡近日的大名人,凌雲補習學校的名譽校長。
他愣了一會兒,旋即搖搖頭:“不行,我不適合。”
不適合。
並非不想。
吳校長這一生大半的時間都用來鑽研教學了,並不懂什麼談判技巧,想了想,她索性直接把老底撂了:“我聽說了一些你的事,敢來請你,自然不怕那些事……不妨直接告訴你,這個補習學校是林部長的女兒提議開辦的,你這點事兒,算不上什麼。”
徐禮不由得回憶起昨天的種種。
那姑娘有恃無恐的狀態,還有她說的那些話……
林部長?
林秉輝麼?
他的女兒,的確可以不在乎這些。
可——
“原來是這樣。不過還是算了吧,我現在很好。”
吳校長看着他,笑容逐漸褪色,像看穿了他的心思,有些失望。
徐禮沒來由地一陣心虛,他別過頭,躲開吳校長的視線。
“你是因爲過去的經歷害怕嗎?”吳校長緩緩搖頭,“不,如果是那樣的話,你就不會再教別人唸書了。”
頓了頓,吳校長肯定道:“你是不想落人情,不想被照顧。”
真正介意的事被道破,徐禮反而鬆了口氣,壓在心口的大石頭被挪開了似的。
他又轉回視線,看着吳校長說:“是的,您說得對,我並非不能教書,而是不想讓別人看在我父親的情面上可憐我,我不以君子自居,卻也不願食嗟來之食,尤其不能辱沒家父之氣節。”
徐禮從沒見過他的父親,連遺骨都沒見過,他的父親只有一方衣冠冢。
父親的衣冠冢是母親立的,後來,他又親手把母親的骨灰葬在父親的舊衣旁。
他自小便以父親爲傲——母親從來不屑於隱瞞父親的死訊,哪怕當時的他只有三五歲,哭着嚷着要爸爸。
母親說,父親是爲國捐軀,是英雄,是爲了讓更多的同胞活下去才犧牲的。
他並不思念他的父親。
青山處處埋忠骨,每一寸無恙山河,都有他、他們的父母、祖父母的血肉和音容笑貌。
徐禮釋懷一笑,朝吳校長說:“抱歉,辛苦您白跑一趟了。”
吳校長的臉上沒有絲毫笑意。
當初苗紅旗表示不想參加高考她都沒露出這般失望的表情。
“行,算我錯看你了。”
吳校長撐着膝蓋站起來,揹着手緩緩往外走。
“你父親一世忠勇,你卻是個懦夫。”
“你以爲你拒絕的是什麼?施捨?呵……我們在爲培養人才竭力奮鬥,你卻困囿於可笑的顏面不能自拔。”
吳校長的聲音並不大,卻一字一句清晰地傳入徐禮的耳朵。
毫無攻擊力的字,卻偏偏像一把把鋼刀,乾脆利索插入徐禮的心口。
他望着吳校長的背影,沉默着,很失禮地坐在原位,並沒有起身相送。
院裡,徐念安抱着狸花貓來送吳校長。
吳校長突然停下腳步,揉了揉小丫頭的頭,欲言又止。
徐念安笑得像朵向日葵,眼睛彎成月牙,極有禮貌地向吳校長揮揮手:“謝謝您今天教我讀書,您慢些走,再見。”
小姑娘懂事極了,讓人無論如何都無法不喜歡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