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很多個時候我都會做一個夢,夢裡是大片大片青翠的竹林,泥土潮溼甜美的味道,陽光絲縷漏下,時光曼妙悠長。
媽媽曾經對我說過,我的名字,包含了家人對我的期待和祝願,“婧竹“,希望我可以成爲安靜隱忍並像細竹般堅強的女孩。
然而隱忍不是退步避讓,堅強不是無所畏懼。哪怕是現在的我,在成長過程中承受過很多傷害的我,也會忍不住去追尋那些美好和溫暖。
呵,在這個短暫的青春裡,誰不會有那樣重要的幾個人呢?可曾有人相信過這種溫暖是會久遠的麼?
展銀澈那種性格的少年,總是極力的避免着任何的衝突,在天台上爲減少矛盾把責任攬到自己身上的他是這樣,在得知程莉央男友前來生釁後選擇避讓也是這樣,被他的溫柔吸引的時候,也在不知不覺的承受着他的溫柔所帶來的傷害。
是因爲覺察到他的重要,纔會容易有難過的感覺吧。
不知不覺的,我又想起那時蘇藍沉眼中蘊含的萬般思念,他堅持的說那或許不是喜歡之人的感覺,但一定會有什麼人,在他的心底棲息良久,讓那些溫暖的執念,永恆在風之上,雲行間
期末考試過後的第二天,於向彬捅出了大簍子,他和幾個跟班與外校混混發生衝突,一場混戰下來雙方掛花不少,被學校得知,一個處分下來通報批評,並勒令在家反省數日,在學校開會的時候在數千人的面前由教導主任抑揚頓挫的念出這懲罰方案,以求收到殺雞給猴看的效果,風很冷,我不自覺抱起雙臂,看着遠遠臺上站着的於向彬,神情頹然像鬥敗了的公雞,胸脯卻依然倔強挺立。
學校大會結束之後那是我第二次見到於叔叔,他急匆匆趕來衝進校長辦公室又是賠笑臉又是說好話,想請學校手下留情撤銷處分,卑微的就差拱手相求,回眼看見站在身後的於向彬,一拳頭捶了上去,開始罵罵咧咧,老師們驚叫勸阻,混亂中,於向彬頭也不回的衝出了門。
望着他的背影,心中卻忽然翻卷出回憶,小的時候於向彬的功課也是極差,往往每次考試結束家中都會一場棍棒相加,於叔叔是那種典型信奉“家嚴兒孝”的人,卻不料他的孩子從小就開始如此叛逆。有很多時候考完試的小於向彬都會跑我們家來,扒住我媽媽的衣服眼淚鼻涕一股腦兒的向上蹭,哭兮兮的說不敢回家直到我家人動了惻隱之心把他送回去再好說歹說的對於叔叔曉之以情動之以理,而我失去父親之後,曾搬去與爺爺奶奶同住,自此告別了這種每次考試完後會有人前來家門“騷擾”的生活,已經過了這麼多年,常日忙碌經商的於叔叔面容也見了蒼老,而孩子卻還是一如既往的不爭氣。
看着於叔叔氣咻咻的樣子,我站在那裡忘了動,直到他出門來意識到我的視線,驚訝的看向我:“小竹?”
“於叔叔好。”怔神了一秒,我道出問候。
他向我伸手,似乎是像撫摸我的頭髮,卻還是嘆一口氣收回了手,自言自語般的埋怨道:“小竹,你們從小都是一起長起來的,在學校裡,也幫我看着小彬,他有不對的地方,你說着他點……”
但是我有什麼去說他的資格呢?
多年來於家一直對我們不聞不問,哪怕是最難過最痛苦最需要幫襯的時候,都沒有出現過,哪怕有一句安慰的話語,我們也足以心懷感激,於向彬從小在大人面前對我倒是一直都客客氣氣,卻在我剛剛失去父親的時候,不留情的辱罵着我。包括到現在,這樣的他對我還是足夠敵意,這樣的我有什麼理由去管教他,或許是於叔叔還真的認爲,還是什麼當年的因爲相同的生日而定下的“娃娃親”,他會聽我的話麼?
我違心的點了點頭,兩人一時無話,估計是覺得讓熟人的孩子看到了這樣的場景而萬分尷尬,於叔叔站了半天,撓撓後腦勺突如其來的冒出一句:“你的爺爺奶奶還好吧。”
“很好,謝謝關心。”
說真的,學校裡每月只放一天的假期,而坐車回去看爺爺奶奶來回就要花費四小時的車程,即使是經常的打電話過去問候,卻也安慰不了多少。好在爺爺奶奶相互扶持,近來病情漸好,而我,則只有努力的祈禱,可以使他們長久的安心的生活着,至少,也要到我自己有了安定的工作有了足夠的經濟能力,可以獨當一面的時候,要好好贍養我的爺爺奶奶,這是我的父親留給我的責任。
於叔叔走後,我再次撥通了爺爺奶奶的電話,聽着那溫暖熟悉的聲音,眼眶有些微微的酸澀,奶奶依舊絮絮的說着在學校要注意身體認真學習什麼的,到了最後,隱約期待的問:“什麼時候你們學校有空,回來轉轉。”
而我,爲了省掉每天在家和學校來回乘車的時間,已經決定住校了,連這些時間都沒有了的我,到底該用怎樣的心意,去安慰我的爺爺和奶奶。
每週只有一節的體育,也被替換成了英語課,我揉着昏沉沉的頭走出教室,英語老師要做的就是在每週一發下一張卷子,做完就可以去換新的,聽說還數量不夠先到先得,在老師的觀點中就是既避免了那些差生們的浪費資源,又可以讓優等生們有着足夠的競爭壓力。我手裡拿着卷子準備去換第二張,才得知展銀澈早已換到第四張了,其他好學生們也早已開始擠出所有的時間飛速做第三張。我從英語老師那冷淡的眼光裡看出了差距,老老實實的接過卷子準備回去繼續奮戰。
路過五班門口的時候順便往裡看了一眼,蘇藍沉果然也在奮筆疾書,於向彬不在估計是連球都沒勁打了,我拿起桌上的兩個水杯準備去打水,展銀澈從高高的習題集背後露出頭來對我感激的一笑,臉上的疲倦叫人看了心疼。不再是剛開學時還有大筆的時間可供揮霍玩鬧了,如今活動次第結束,緊張的學習競爭開始上演。
心不在焉的路過水房圍牆之時,一顆小石子蹦跳的打到我的腦袋上,猛地被嚇了一跳,擡頭望去,那個本來應當在家裡反省的於向彬,正無所事事的坐在牆頭上,朝我不屑的撇嘴,依舊是寬大的運動服在風中鼓起的像面旗幟,修長的腿垂墜下來肆意搖晃。
不知爲什麼,我忽然覺得,其實他的神情是有些寂寞的。
“哎,高材生!”
“哼,小混混!”
嚮往常一樣的彼此諷刺之後,我愛理不理的打完水準備走人,他忽然又叫住了我,低着頭居高臨下的問我:“小息,她最近怎樣?”
陸淺息麼,名次一路滑墜,早已快到了墊底,那個成績曾跟展銀澈旗鼓相當的女孩子,因爲不會控制心中那份萌動的喜歡,而導致瞭如此的結局。
“還是那樣吧。”我敷衍道:“怎麼不在家裡呆着了?”
“反正家裡也只有我一個人,老爹把電腦也上了鎖,媽的。”他不忿的粗口:“都是紅毛小子綠毛小子那猜硬幣惹出來的事,正的說要去網吧,反的說要去打球,一打球和人惹了衝突打出一個處分來。”
我不知道面前的這個孩子,心中是不是一定也存在着無法言說的孤單,而他卻選擇了極端和叛逆的方式來宣泄,從此度過荒誕不堪的青春歲月,但是,剛纔提及學習一路退步的陸淺息,我腦海中忽然冒出了一個大膽的念頭。
於是把水瓶一放,我手腳利落的爬上了牆,和他並肩坐在一起,於向彬顯然是對這個距離極其不適應,狠瞪我一眼:“你幹嘛?”
“於向彬,我問你一件事……”我認真的看着他。
我問出的無非也就是如果陸淺息是因爲蘇藍沉的拒絕而消沉的話你該怎麼做,而於向彬眼神裡驚愣了半天之後突然直直的就從牆上跳了下來,不要命般的向我們班裡跑了過去,奔到樓下恰好遇見搬着一大摞書的陸淺息,就一把拉住了她的手。
“小息,跟我來。”
“咦?”陸淺息驚懼的看着突然冒出來的於向彬,求救似的看看身後跟隨跑來的我。我對她微微頷首,陸淺息手裡的東西不自覺的散落一地,任由着於向彬拽了出去。
於向彬回頭望望,語氣兇兇的衝我撂下一句:“你也來啦!”
我不情願的挪動了腳步。
“怎麼了?於向彬。”
“沒什麼,你們班沒能上體育課對不對?”
“什麼?”
“沒什麼,我們出去玩。”
“逃……逃課?”
上課期間學校大門門衛看管的很嚴,然而這對於壞學生於向彬根本不算什麼,不顧陸淺息的驚訝,一手將她推上了操場邊小門附近的牆頭,我在上面做着接應,等到我手已確實的拉住了她,於向彬又首先翻牆而過將她接了下來。
三個人,神不知鬼不覺的溜了出去。
治療因戀愛所受的傷,唯有更長久的時間和更深沉的包容。
我只是想這樣的賭一次。
於向彬是不是擁有使陸淺息重新微笑的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