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來真是讓人覺得好笑,一個曾經的尖子生,一個成績平平卻鮮少惹是生非的乖乖女,居然就這麼被於向彬這個混小子給誘拐了出去,從三人從牆上下來的一瞬,於向彬伸開雙臂面朝天空深吸口氣做狼嚎狀:“我們自由啦!”把陸淺息看的目瞪口呆。
“這樣不好吧。”“沒什麼。”“下節課是自習啊。”“所以更不要緊了。”這你來我往幾句對話,陸淺息被趕鴨子上架般的只得接受了這個逃課的事實,不過很快我覺察出,她那對課業的擔心已經轉化,成了對逃課這類從未乾過的事所懷有的極大新鮮感。
於向彬氣宇軒昂的走在前頭,手裡搖晃着不知從哪裡摘來的一大長根穀草,我安心的握住了陸淺息的手,衝她微笑,她那清秀的臉上,表情終於不再是不安和惶恐。
“小豬,我們很早之前去過的那條河,你記不記的在哪裡?”
“從這裡的話,要坐公交車的吧,是25路沒錯。”那一刻我真的疑心自己也成了於向彬的跟班,罷了罷了,要不是爲了陸淺息,我才懶得答他。
陸淺息微微側首,感興趣的問:“你們很早之前去過的那條河?”
“嗯,是條很長的小河,估計現在應該整的很漂亮了纔是,之前我們和家人一起去時,於向彬因爲拿河邊石子丟我被我一不小心用力過大的推下河去了。”我順口說着往日的回憶,這個混小子於向彬,也難怪開學時我在陸淺息面前把他貶的一文不值,這傢伙從小就和我有着糾纏不清的孽緣。那次也是,家人剛一轉眼沒看見的功夫,我的腦袋上被被他的石子打起一個包,我惱火的上前猛力推搡他,就見他搖晃不穩以一種極其滑稽可笑的姿勢仰面跌進河裡,後來還發了三天的高燒,正想着,於向彬那急急火火的聲音又在耳邊響起:
“快走,車來了,要不然又要等下一班了!”
望着不遠處站牌那正緩緩停下的公交車,於向彬開始準備衝刺,轉眼看見跟在身後走的氣喘吁吁的我們。
“小息,快點,會趕不上車了!”一隻手伸到了她的面前,不管不顧的拽住她開始撒丫子狂奔,弄的我無奈萬分,蒼天啊,果然這個世界上最不能當的就是電燈泡,人家一起翩翩飛,你就是被扔在路上了都不會有人管的,我一路跟在後面跌跌撞撞飛跑,好歹在公交車關門的瞬間跳上了車。
人很多,擁擠不堪的像個沙丁魚罐頭,我看到身邊站着的於向彬和陸淺息,手還是那樣緊緊的握在一起,來不及鬆開。
“那個……我們,是不是站得太近了……”臉色緋紅的陸淺息囁嚅的說,準備抽出手站的遠些。
“你在說什麼呀,也不看看情況。”於向彬大聲說,話音未落已被車子的一個緊急起步導致人羣集體後仰,混亂尖叫中陸淺息算是打消了換地方站的念頭。
我很久沒有這麼端詳過於向彬了,那成長了的面龐已經不再是小時候的稚嫩,棱角分明的臉上帶着點害羞般的不自然,那個從小就被我嫉妒了很久的漂亮的雙眼皮現在看上去也不那麼礙眼,腦袋上頂着張揚不羈的頭髮,一米八幾的個頭,如果不去計較那惡劣的性格實在是個還不錯的青澀少年。
目光不經意的落在了他們的手上,那個被於向彬的大手包圍的小小手掌,不知爲什麼,我又開始胡思亂想,是不是那個時候,於向彬也能感覺到從未有過的安心和溫暖呢?能夠和喜歡的人牽手,是件很開心的事情吧,心中是不是也會涌起的那份無可替代般的喜悅,不久前,那個煙花盛大的晚上,展銀澈微笑着對我伸來的手,就成了我青春裡所有的救贖。
而陸淺息,能夠感受到他的心意麼?就算是沒有一個正經的答覆,也至少可以放鬆一下心情,讓心不再那麼陰霾麼?
公交車搖搖晃晃的向前開着,人聲雜亂,唯有那兩人不發一言,安靜垂眸,不知是身邊哪位的手機一直在響着,是首輕快的外國歌:
“雖然你有了那個人,可是你我還是相遇了,和我一起並肩看着的天空,是那漂亮的紫色呢,想去緊緊的擁抱,那個不經意流露出寂寞的你。無法說出的再見,卻讓我變得誠實,明明知道是不可以的,‘喜歡’卻要脫口而出……如果那裡是個溫暖的地方,你是不是就會如花般絢爛綻放,好想再和你看一次呢,那天紫色的朝陽……”
心中翻譯出的句子,眼前默默牽手的兩人,忽然之間,我覺察到從心裡萌生的感動。
下車之時於向彬果然還是隱藏不住他那本性,炫耀般的對我舉起那仍然牽在一起的手得意的笑笑,陸淺息不由自主的漲紅了臉,奪手向前走去。
“喂,小息,是這邊呀!”於向彬不在意的揮手大喊。
時隔數年,我終於又見到了那條河,小的時候父親經常帶我來這裡玩,好動的我奔跑在河邊草地上捉螞蚱、撲蝴蝶,他就那樣坐在不遠處微笑着看着我,那時的河水遠不如現在治理的這麼整潔,偶爾還會看見有成羣結隊髒兮兮的鴨子在河面上經過,那已經是十年前的記憶了,父親離去這麼多年後,我也很久沒有專程到這裡來過了。
“好,我要開始大顯身手嘍!”於向彬大叫的踹掉鞋子襪子衝下河去。
河水清淺,陸淺息在河邊坐下,看着身邊的我,吞吞吐吐的問道:
“小竹,他爲什麼會……”
我意味深長的笑了,伸手抱抱她:“不需要問爲什麼,只要開心就好。”
陸淺息看着我,很明顯的還想問什麼,然而卻忽然被一個滾落腳底的小東西嚇了一跳,居然是一隻小小的河蟹,一元硬幣大小,正耀武揚威的“橫”行霸道着,擡頭看看河裡,那捲起褲管的於向彬正眼疾手快的拾起一隻只在河牀附近爬行的小蟹子扔上來。
“呀,是小蟹。”從小就是在富裕的家庭環境中長大的陸淺息新鮮感十足的嚷着。
“烤來吃。”我順口胡謅。
“沒常識的笨豬。”河裡的於向彬翻翻白眼:“你又不是不知道,這種小蟹子根本渾身就一個空殼子沒有一點肉的,烤了也不能吃。”
陸淺息順手撿起河邊廢棄紙盒,圍了個欄杆把小蟹子們聚在一起,趴在那裡興趣十足的盯着,於向彬手很快,不一會已扔上來一大堆,忙不迭的拾了一些進去,滿眼已是黑壓壓的螃蟹腿。
我只是在想那個爲什麼蟹子們都沒有鉗他的理由,跑過來的於向彬已經大大咧咧的伸手拿出一隻,在我們面前晃着:“看,不夾人。”
“那個……最好還是用什麼東西護住手吧,一旦被夾住……”陸淺息不放心的提議。
“怎麼可能。”於向彬大笑:“就這麼一點點的小蟹子,怎麼可能指望它們夾人呢……咦?嗚哇!”隨後就是一聲慘叫甩着手在原地跳啊跳,那隻勇敢的小蟹子順利的被他猛力的甩進了河裡,劫後餘生,那一臉痛苦的表情讓我情不自禁就哈哈大笑,笑得連腰都直不起就順勢蹲了下去。
“小豬你笑什麼笑!”於向彬凶神惡煞的衝上來,手往我頭髮上一拍,我敏感的覺到了不對勁,伸手一摸果然一個溼溼的物體,手忙腳亂的拽了半天那小蟹子偏偏還鉗着我自來卷的頭髮不放,該不會把這東西當水草吧,我欲哭無淚的使勁一拽總算把小蟹子從頭髮上弄了下來,這會輪到於向彬笑翻了天。
“於向彬,你這個混賬。”我不客氣的衝過去一腳踹去,於向彬敏捷的一閃而過,光光的腳丫後卻忽然一空,陸淺息捂嘴驚叫,我目瞪口呆,於是於向彬就像是十年前一樣的姿勢,極其滑稽可笑的仰面摔進了河裡。
只是目前他的身高,已經不至於會被淹到了吧。
我心虛的準備溜走,猛然被身後爬起的於向彬潑了一身水,哆嗦了一下,我回身不客氣的撂下戰書:“打水仗是不是?好,開學時開水房裡的那筆帳現在和你算清楚。”
“哼。”他加快了攻勢。
“小息也來呀。”我拖她下水,三人頃刻就成了落湯雞。
這一場玩鬧一直到了天黑,想起這已經不是逃課一節自習那麼簡單的事了,我們才慌慌張張的向回走,於向彬提議說既然時間晚了不如在外面吃了晚飯好暖和暖和身子再回去,說着一副財大氣粗樣從口袋裡掏出一把錢眯着眼數起來,我鄙夷的撇嘴,他立即像是聲明般的大聲說:“這些可是我從那些小弟那打賭贏來的。”說與不說其實都是一樣的丟臉。
於向彬愛吃羊肉這是我從小就知道的,於是連想都不用想他下一步決策,就見他帶頭奔向了可以驅寒氣的火鍋店,大聲問老闆:“老闆,火鍋多少錢。”
“羊肉五十,雞肉三十。”老闆搓着油膩膩的手皮笑肉不笑道。
他又拿出那把錢數了半天,往桌子上一拍:“羊肉的,要快!”
三人在桌旁坐定,不一會兒火鍋裡已泛起水泡,肉菜等陸續上來,在於向彬面前我自然沒必要保持什麼淑女形象,抄起大盤子往鍋裡一倒,抱着狠宰他一頓的想法於熱氣騰騰中一番風捲殘雲,於向彬那刀子般的目光瞥了我一眼兩眼三眼直到N眼,我全當視而不見,一直到再也吃不動放下筷子滿足的打着飽嗝。
陸淺息同學還在慢騰騰優雅萬分的夾着涮肉,對面於向彬看着她的目光裡,有着出神般的寵溺。
原來他是真的喜歡這個女孩子,我還是第一次見到他這樣的神情。
“小豬這次可是跟着小息沾光了,真是,居然還真厚着臉皮跟來吃了。”沒出一會兒,於向彬又開始毒舌的損人。
哼,我不屑的冷哼一聲:“你小的時候吃了我們家多少頓飯,這個帳留到下輩子估計也是還不清的吧。”
一語中的,於向彬臉上不自然起來,輕咳一聲拿起筷子繼續在鍋裡搜尋肉的蹤跡。
不過不知爲什麼,我總覺得今天的羊肉味道不太對。
“那個,於向彬,我覺得這羊肉爲什麼一點滑嫩的味道都沒有啊。”陸淺息也終於發話。
“呵呵,不至於吧,可能是煮的時間短沒入味吧,都是小豬那傢伙一通死吃,肉都沒了。”於向彬尷尬的沒話找話,忽然手停住了。
“雞……雞翅膀?!”他瞪大了眼看着筷子上從鍋裡撈出的不明物體。
最後的結果自然是黑心老闆在於向彬的威脅之下只收了雞肉火鍋價格的錢,本想偷天換日拿雞肉摻和在羊肉裡來省錢的伎倆毀於一旦,當時的情況就爲於向彬怒火沖天的叫進老闆一番臭罵,老闆還想狡辯抵賴,於向彬一不做二不休乾脆的拎起那隻雞翅膀往他面前一摔:“那你說說爲什麼羊長出雞翅膀來了。”
突如其來的,陸淺息開懷而笑,對着那一臉窘狀的老闆和不解氣踩在椅子上的於向彬。
等到回學校之後陸淺息胡亂的編謊說是什麼肚子疼同我一起去了醫務室之類的謊言瞞過了老師的詢問,時間已經是放學之後了,教室裡稀稀拉拉的一些留下來繼續奮戰習題的同學,展銀澈不在,我收好書,忽然看見了門口和於向彬一起的陸淺息,想想還是不放心的跟了上去。
他和她一路上了天台,我跟在後面,聽見他們細微的談話聲。
“對不起,雖然說,現在的我,還是沒有辦法迴應你的心意,但是,真的謝謝你。”
“嗯。”於向彬簡單的應着,手插在褲兜裡看着遠處的建築羣。
我悄悄側臉過去看到他們,風很大,兩人的頭髮紛亂飛揚,夜幕降臨之前的霧氣瀰漫開來,身影漸漸變得不那麼真實。
但是,他會一直陪在她的身邊吧,站在某個可以觸手可及的位置。
不知爲什麼,我忽然覺得於向彬沒看上去那麼討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