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時候,我都會莫名其妙的懷疑自己的遲鈍,經常是後知後覺的發現事情進展到的目前程度,在老師的提醒之下終於記起原來住校手續已經辦的齊全,於是雀躍着回家取被褥和生活用品。
當這個決策和“伯伯”說的時候,看到的是他爲難的表情,我知道他或許是不希望我住在學校,本來媽媽因爲工作忙不常回家,這樣工作歸來後宏大的家中還是隻剩他一個人,可是比起往年,我也不喜歡在家裡,總會莫名其妙的感覺不自然,爲了逃離這份尷尬的氛圍,我還是不顧他反對的強烈要求他在住校生申請的家長意見那欄簽了字。
一輛自行車,後座上已經綁好了碩大的一卷被褥,前面的車筐裡則是裝着洗漱用具生活用品等,幾個塑料袋在車把上掛的煞是壯觀,我慢悠悠的騎車走在去學校的路上,心情不由的漸好,愉快的哼起了小調。
等到了學校,我按照老師所說的宿舍和牀鋪號碼,一鼓作氣的將所有的東西都搬起走了進去,等推來門後發現是張空餘的上鋪,不過也罷,中途纔來申請學校住宿的我自然是不能挑三揀四了,宿舍裡的幾個女生已經跑來迎接,幫着我把東西收拾起來,我對她們感激的一笑,手腳勤快的擦淨牀板後打掃起衛生,等一切東西收拾停當後已經是中午,她們相伴着出門吃飯,我也趁空安靜而疲憊的躺在了牀上。
這種住校的集體生活,對我來說是第一次呢,或許我可以嘗試一下,同更多人的相處吧。
一直都習慣了把自己封鎖在小世界裡的我,是很少於過多的人有關係的,初中三年,班裡還有近十位同學沒認全,更別提多少說過話的可以被稱爲朋友的人,不過,這樣也好,只有爲數不多的人知道我的往事而欺負我嘲笑我,我也可以足夠忍受。而現在的我,或許會慢慢在成長中改變吧。
我瞪着眼睛看着天花板,思緒在漫無邊際的遊走,風從未關的窗戶裡洶涌而入,引起一陣叮噹的清靈響聲,我掉轉目光尋找聲音來源,原來對面的上鋪那裡,掛着一串十分精緻的貝殼風鈴,尾端小小的卡片在絲線的牽引下旋轉飛舞。
宿舍是標準的六人間,由我填補了最後一個空位。
我安心的嘆了口氣,閉上眼睛沉沉睡去。
那個時候我並不知道,那種安心感還沒有來得及維持過一整天,就已灰飛煙滅。
下午的課是漫長的兩節政治兩節英語,從那些經濟名詞和稀奇古怪的外文裡爬出來後,我心血**的拍了拍同桌的展銀澈:“喂,我住校了。”
“這樣啊,什麼時候的事?你怎麼不告訴我呢?”
我掰着指頭算遞上申請的天數,徒勞的歪頭笑了笑:“我自己都忘記了。”
他也微笑,然後很認真的告訴我說:“那你要和宿舍的同學好好相處哦。”
我點頭應着,這時看到屋內同學紛紛跑出去看傳說中的年級籃球聯賽去了,我也不甘示弱的準備去爲我們一年級的蘇藍沉選手加油,留下尖子生展銀澈同學在屋裡繼續用功。
一天的時間很快就結束,洗漱完畢後躺在宿舍柔軟的被褥之間,豎起耳朵聽着其他四個已回來的女生嘰嘰喳喳的“宿舍夜談”,試圖融入進去,聽了半天卻發現還是茫然,她們的話題,圍繞在明星、服飾、化妝和發現哪個帥男生的花癡狀態下,而從來不曾關注過這些的我,聽着聽者覺得自己就像一個古怪的外星人。
我意識到自己青春的貧瘠之處,從小幸福的她們自然有這個資格,無憂無慮的享受着年少時光,而我,過去的時光給我留下的最多記憶,卻是心中淺淡的傷痕,我把自己縮進被子,安慰着黑暗之間她們可以忽略我不那麼突兀的沉默。
話題漸漸走向結束,人聲漸弱,不久,傳來幾人輕微均勻的鼾聲。
“嘭!”的一聲,門突然大力打開,刺眼的燈光亮起,上鋪的我和其他一女生同時眯起了眼睛,擡眼看向來人。
情況很令我驚訝,那人居然是程莉央。
我看着她,忽然發覺只是事實上這個道理想想也是足夠理所當然,本應就是分到最後被分剩幾人的宿舍,中途決定住校的我是在這裡,那麼前不久從重點高校轉來的程莉央自然也會在這裡,老師的決定沒有任何的不妥之處,我沒有任何一次,不去惱怒自己在這方面的後知後覺,這意料之外的近距離相處,使我驀然的記起了那場脣槍舌劍的交鋒和心懷怨恨的報復。
“程莉央,關掉燈啦,大家都睡了。”那個下鋪的胖女生不忿的叫着。
“可是我剛回來,會看不見啦。”她理直氣壯的答,說完脫掉鞋子爬上了對面的上鋪,將東西整的稀里嘩啦響,不經意一轉眼正好和我對了個臉,愣神了一瞬間,驚詫的指住了我:“朱婧竹?怎麼會在這裡?”
我不知該用什麼樣的表情對她比較好,僵硬着一張無表情的臉。
“她是今天剛住進來的,好像和你是一個班啊。”下鋪不知是誰在解釋。
“討厭死人了。”她看了我半天,嘀咕着翻出睡衣,下牀進了水房。
我置之不理的蓋上了被子,倒頭睡去。
剛告別了家裡那沉重的氣氛,在學校裡住宿卻又好死不死的和對頭程莉央一個宿舍,我悲哀的嘆着真不幸,大家已關燈繼續睡,進屋的程莉央裹着毛巾被貓在牆角宿舍電話那裡嘮叨不休,我聽見開心的笑和絮叨着的瑣事,心中默默的想着,這樣的住宿生活,真的會順利麼?
我所擔心的很快就在第二天上演,五點鐘就爬起來收拾的叮噹亂響的程莉央拿着英語書跑上樓去,被吵醒的我再也沒了睡意,導致一直精神恍惚,在水房洗臉時又遇到她,她不客氣的大力刷着臉盆,水花飛濺。
住校第一天,梳子丟失。
住校第二天,洗衣粉不見。
住校第三天,臉盆沒了蹤影,不過很快,在天台上發現了它支離破碎的殘骸。
沒有證據的情況之下,我唯有壓抑住心中的憤恨,不動聲色的去將新的用品買齊,我知道這個來由,曾經的那場爭吵裡,我對程莉央說過,做什麼都是要有證據的,於是她現在可以在沒有證據的情況下,衝我挑釁的笑。
蘇藍沉在得知我住校的現狀後,無不擔憂的提議去找老師反映這事,我無所謂的笑笑:“不用,我還不是脆弱到遇到這點事情就哭兮兮去向老師告狀的人。”
他不敢置信的看着我,誇張的做出發抖狀:“小竹,這是我第一次見你這種女孩子,明明內心脆弱到要死外表卻還僞裝的強大到過分。”
是僞裝嗎?的確是吧,不過僞裝堅強也是我在成長中所遇到傷害的時刻,唯一能憑靠的東西了。
學校的食堂總體來說還是不錯的,好歹不會讓人像其他兄弟學校食堂那樣大呼:“這碗沙子裡有米哎”或者“在這個食堂吃到肉的人是會長生不老的”等等,可天知道爲什麼這天我就吃壞了肚子,胃裡翻江倒海我只好請假回宿舍休息。
宿舍裡空無一人,我在程莉央所睡的對面那張牀鋪下,輕易的找到了我所丟失的那些東西。
所有的預感,剎那成真,只是我實在無力去計較了,搖晃的爬上牀去躺着,或許人在病痛的時候,都會遏制不住的想家,在胃裡刀絞般的疼痛裡,我想起了小的時候,每次生病,爸爸媽媽那關愛的眼神。
在小的時候,我總是很容易就會發燒,而且還是動不動就三十九度的高燒,媽媽會細心的拿着酒精藥棉幫我擦身子退燒,由於生病不舒服的我哭鬧着睡不着,爸爸就會抱起我,哼唱着那些童謠。
“小呀麼小二郎呀,背起那書包上學堂,不怕太陽曬,不怕那風雨狂,只怕先生罵我懶呀,沒有學問,無顏見爹孃……”
這首歌,我從幼小的時候開始,一直記了這麼久這麼久,直到失去父親後,每次無意間聽到這首歌,心中都有一種難以言喻的刺痛。
風越來越大了,程莉央牀頭的風鈴被吹的一個勁的搖擺不定,那張長長地繫着卡片的一端飛落到了我的牀上,無所事事的我順手拿起,看着上面的字跡。
驀然,我眼神凝固,這張五彩的卡片上,簡單的祝福語:“天天快樂!”,而落款上是端正的字跡,署着“展銀澈”的名字。
我難以置信的看了又看,再上移目光看向那串貝殼風鈴,精緻的小巧的貝殼被一個個穿在銀色的絲線上,即使時間長久失去了表面的光澤,那一塵不染的表面也看得出是經過了平日精心的拂拭。這件禮物,是初中時展銀澈曾經送給她的麼?她居然真的就這樣一直的帶在身邊,直到現在已經有了男友,還是將這串風鈴懸掛進觸目所及的視野。
到底是……爲什麼呢?
想起剛來時程莉央對展銀澈的熱情和對我的敵視,我隱約的明白了什麼。呵,這種兩個女孩子搶男朋友的俗氣事情,就這麼早被我遇上了麼,可是,在一場爭論中落敗,本來是選擇從此井水不犯河水的程莉央,卻因男友的報復和“伯伯”的警告,而對我重新拾起了敵意。
我握着卡片只顧深思,沒料到時間已是下課,“嘭”的一聲,門如往常般被踹開,進門的正是程莉央,一眼看見了正拿着風鈴一臉發呆模樣的我。
“誰讓你碰我東西?”她惱火的衝上來打掉我的手。
我不動聲色的挪身子閃過:“這是展銀澈送你的?”
“是又怎麼樣?”
果然啊,我想着,鼻翼中不由發出鄙夷的冷哼。
“你什麼態度?”
“我什麼態度了?”
“你那不屑的樣子是哪來的?”一來一回。
“有嗎?”針鋒相對。
“是你把我重要的朋友給奪走的,你居然還好意思去對我這種態度。”她已經怒不可遏。
我的胃疼又來了,額上沁出密密冷汗。
“我只是不曉得。”我說
“你不曉得什麼?”
“我不曉得當年你口中的‘工具’,會成爲你現在口口聲聲說着的‘重要’的朋友。”我冷靜的說。
她一時被話噎住,怒髮衝冠的指住了我,聲嘶力竭的一連串吼了出來。
“朱婧竹,你瞭解展銀澈麼?其實你根本對他的瞭解甚少不是麼,你只是被他的外表吸引所以纔有的淺薄的喜歡不是麼?你不知道他其實學習很好生活上卻像個白癡連切菜都會切到手指不是麼?你不知道他性格雖然溫柔和善但是被惹到憤怒時也會有發狂的一面不是麼?你不知道他對任何朋友都很好但其實是個超級怕生的人不是麼?你不知道他的家庭是怎樣的也不知道他的成長曆程不是麼?你也根本不知道,他沒有小時候的記憶,不是嗎?!”
我不知道她衝我吼這麼一些的用意何在,是在向我炫耀什麼麼?在炫耀她和他之前做朋友時的彼此瞭解麼?如果要論時間的長短,我當然比不過她,只是我在意她的最後一句話,展銀澈,他居然會沒有小時候的記憶,這到底是爲什麼呢?
白天時的那個念頭又浮現在腦海,我不由自主的平聲問出了那個在腦海中盤旋的問題:
“程莉央,其實你,是不是喜歡過展銀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