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假,我拎着包回到家,終於過起了“宅”的生活,和“伯伯”的關係也漸好,偶爾幫他修剪下心愛的花木,偶爾一起下下象棋,不知不覺的就融洽了不少,“伯伯”也終於露出了欣慰的笑容,然而我心中始終惦念着一件未完成的事。
寒假的第一個週末,我撥通了蘇藍沉的電話,簡要的和他說了陸淺息的邀請。
然而話筒那頭的他一聽就連連拒絕,那堅決的口氣甚至讓我覺得他幾乎是認爲去了就會對不起他心中喜歡的纖季姐,苦口婆心的勸了半天,最後扔了殺手鐗:“就當是來幫我的忙還不行麼,你不去,而我和展銀澈去的話,是存心讓陸淺息當燈泡麼?
他終於應允,不情願的嘟囔着。
我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從展銀澈口裡說出他的家人正準備移居法國的事情,忍不住猶豫的問了出來。
他在那頭一陣沉默,然後聽到的是他故作輕鬆的口氣敘說着事情的經過,他的母親輾轉找來詢問他的意向,到底要不要回到那個家庭,跟他們一起前往法國,他卻近乎冷酷的拒絕了母親,帶着嘲諷的笑容面對着她:“看不出來,你在那邊當後媽當的很愉快麼,居然還會捨得來看我這樣的兒子,放心,我不會和你一起走的,你也不想再讓我接近展家的那個孩子,不是麼。”
冷冽如刀的話語,針對的卻是他唯一的血親,從他的語氣裡我知道,或許蘇藍沉還愛着他的母親,只是,無法輕易的原諒她。
最後他說母親留下大筆的生活費給他,課餘時間再去熟人的店裡打點零工,好歹也可以這樣維持下來,近兩年本來就是自己住慣了的人,即使只剩他一個人他也照例會好好的活下去,而不會去因爲自己的這類身份而自怨自艾,如果他們集體遷居法國,有關他的出身,那個因偷情而出世的身份就會徹底的成爲秘密,埋葬一切記憶和過往,只要試圖揚起脣角露出微笑,心中就會充滿勇氣。
我覺得蘇藍沉,他真的是個不一樣的孩子,至少,他有始終知道自己想要的得到什麼的目標和願意爲此付出的努力。
而纖季,始終不是他可以隨便就被允許愛上的人,同父異母的姐姐,有着太過明媚而耀眼的外表,少年那懵懂的心裡產生的思慕,大概也是因爲對“美麗東西”的一種執著的本能吧,現在看表面,蘇藍沉也似乎並沒有因爲纖季要回法國而表現出太過沉重的難過,因此,這份隱秘的心情,隨着時間的過往,就會慢慢的消散,到了以後,他也會重新有喜歡的女孩子也會被女孩子所喜歡,在年少時的美好,依舊會持久下去。
“那你會對展銀澈說麼?你們之間的事情。”
“不會。”我聽到他篤定的聲音:“既然他忘記了的話,就一直不要讓他知道吧。”
我哦了一聲拿着話筒默默出神,卻聽到他在那邊輕輕的說:“喜歡的人要離開,總歸是件很寂寞的事情吧。”
就在那時我明白了那種同樣失落和傷感的心情,蘇藍沉也是,我也是。
天氣陰沉,風也格外的冷,當天下午,我、展銀澈、蘇藍沉在約定的地方嬉笑打鬧的等了好久,陸淺息家的車才姍姍來遲,她招呼我們上車來,等坐定後我才發現她蒐羅了整整一後備箱的食材,不由大駭。——帶這麼多吃的,你打算讓我們在那裡住多久啊。
一路歡笑,四人在車裡湊在一起打着撲克,抽鬼牌跑火車保皇鬥地主樣樣都玩,但結果是真的很想說蘇藍沉和展銀澈你們不愧是兄弟和從小一起玩大的人麼,怎麼不管玩什麼,出牌和順牌都是那兩人在無比默契,而相反的,我和陸淺息則是陷入了苦戰。
“呀,又是小竹抽到了鬼牌!”
“喔,你五啊,我六,正好就這麼順下來。”
“啊,不行,蘇藍沉展銀澈你們兩個是商量好的吧。”
“呃,我都無語了,他們果然是太默契了。”
車上了迴旋的山坡路,在密林之中行駛,天漸漸的飄起了雪花,天色更加陰沉,僅僅是下午三四點鐘的光景,天色卻好像是夜晚一樣,牌打過了一圈又一圈,漸漸看不清手中的牌式和花色,我們終於停了下來,聽着陸淺息一直唸叨着快到了快到了,不久後眼前果然赫然開闊,看得到綿延的別墅羣,忍不住開始歡欣雀躍。
走了這麼長時間終於到了,等我們下車後,映入眼簾的是一座歐式小洋房風格的建築,陸淺息打發司機回去,熟門熟路的摸出鑰匙開了門。
玄關、大門、客廳、居室、陽臺、有錢人的品味居然很高,一切設計的都無懈可擊,我們一窩蜂的涌了進去,好奇的這裡那裡的看了個夠。
“啊,你看這個,真的是壁爐樣的啊。”
“哎,一定很多錢……”
“嗯,這個臥室,佈置的也很漂亮呀。”展銀澈也在亂轉,我在他身後同樣一路大飽眼福。
然而就在看到臥室的時候,展銀澈剛感嘆的邁進去,跟在身後的我就被那想要“幫忙”的陸淺息一把給推進了屋裡,隨後極其迅速的大力關緊了門,更過分的是還做的毫不留情,馬上拉了電閘把燈給關了,於是漆黑之間我和展銀澈面面相覷。
“小息,你個笨蛋,給我開門。”我回過神來,立馬撲過去撞了幾下門發現徒勞無功,
屋外傳出陸淺息怯怯的聲音:“等一下啊?咦……好像不對……啊,小竹,不好了,那間屋的鑰匙,好像是在你們屋裡面,我沒怎麼看清就把門給帶上了。”隨後急急的奔跑遠去,估計是給司機打電話要求來送備用鑰匙去了。
“啊啊啊啊啊!!!小息你不能這麼害我。”我意識到我倆是被那個馬虎大意的陸淺息反鎖在屋裡了,頓時嚎啕,漆黑漆黑的,少男少女共處一室,怎麼想怎麼都是……呃……有問題。
“小竹。”展銀澈在黑暗裡摸索着拉住我的手:“別害怕,沒事的。”
我很想說我纔不會害怕什麼的,兩人只好順着牆挪了半天,總算摸到了牀一類的東西,我踹掉鞋子跳了上去躺的舒舒服服,展銀澈不好意思的坐在那裡,然而硬是被我不留情的拽倒。沒辦法,看他羞澀實在是件糾結的事。
於是兩人無比僵硬的躺在那裡,肌肉都快要緊張的繃成鋼筋了,我拼命的尋找着打破沉默的話題,然而……
“咦,這個牀似乎是有點不穩啊。”我察覺出異樣,挪動幾下身子,果然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
“咦?真的麼?”他不相信的搖了搖身子試了試。
“咯吱咯吱……”
“真的有聲音吶……”他還在搖。
“咯吱咯吱……”
“哎呀呀,小息這麼豪華的別墅里居然還會有陳舊貨……”我興致來了邊晃邊打趣道。 wωw ▲t t k a n ▲CΟ
“咯吱咯吱……”
“咯吱咯吱咯吱咯吱咯吱………”
於是屋內那牀咯吱咯吱的聲音不絕於耳,而我們卻全然忽略了屋外那兩人是不是在偷聽,似乎是蘇藍沉那個大嘴巴又亂說了些什麼,提前說句後話,在好不容易拿到備用鑰匙打開門之後,長吁一口氣的我剛一出門就遇到陸淺息那紅着臉低着頭的樣子,眼神閃爍:“你們……還……真熱情……”
那莫名其妙的話聽得我一頭霧水,去客廳又看見蘇藍沉,那傢伙直接對着我就揮拳相向,壓低聲音咆哮:“朱婧竹你這傢伙,到底對我弟弟做了什麼?!”
我的臉一下子就紅了個透頂,明白了全部,立馬追打的他到處跑:“你你你你……蘇藍沉你個大色狼又想到哪裡去啦……”
但是,他們……不知道的。
那些在黑暗之中,不能說於外人的小小秘密,寬大的牀上,觸手可及的溫度,清晰可聞的呼吸,屬於他的乾淨的青檸般味道,讓我忽然有了勇氣,我一個側身伸手抱住了展銀澈,可以察覺到他咚咚跳動的心跳,手指撫摸過他的臉頰,從指間傳來熱熱的溫度,拂開他額前的短髮,長而濃黑的眉角,閉着的眼睛和輕輕顫動的睫毛,高挺的鼻樑,手指緩慢向下,溼潤而柔軟的脣。
黑暗之中也能辨認出他的樣子,用手指銘記着他臉龐的輪廓,這樣就可以將他記在心底,無論分別多少年,相隔多遠的異鄉,還是可以輕而易舉的就認出他,不會因爲一個“告別”而就在這個世界上簡單的就遺失了彼此。
“展銀澈,你可以不要走嗎?”
“呃?小竹?”
“我會覺得很捨不得的。”我低低的說了實話。
我的指尖在他脣瓣間輕輕的點了一下,然後,察覺到他轉過了臉龐,手同樣的撫過我的臉頰,他的臉忽然向我湊近,呼吸幾乎近在眼前,然後,似乎是下了莫大的決心,緩緩落下脣吻上了我的嘴角。
雙脣微微觸碰一下,然後漸漸開始了彼此的探索。
這是一個悲傷的親吻,那些即將離別的愁緒似乎融入了雙脣之間,清淡卻滲透人心的疲憊,一樣的蒼白無依,那輕輕的顫動,融入心臟,虛無盡處。屬於展銀澈的一切,都是這樣的溫柔,
那是我在十六歲的黑暗之中,和展銀澈最後的的吻別,一樣的莫名無奈痛入骨髓。
很久之後,他靜靜的移開了臉,無比認真而堅決的說着:
“我會記得小竹的,一直一直的記得。”
他聰明的繞過了我讓他留下來的問題,而我,也不想再去問。
我們打了半夜的撲克,看了很多電影DVD,我還時不時的被他們給支使過去爲他們做個夜宵,因爲有展銀澈在,我做的也頗爲愜意,煎蛋煎火腿生菜蘸醬和水果沙拉一字排開,足以叫他們瞪大眼睛爭先恐後的伸手哄搶之後,吃的讚不絕口。從小就吃穿不愁的陸淺息也毫不挑剔的嘖嘖稱讚,撒嬌的拽住我要求我有空教她。
我看着蘇藍沉,他似乎也樂在其中的樣子,這次小息要求把他叫來,好像也沒有給他帶來多大的困擾,他正毫無形象的咬着盤裡的煎蛋弄得滿臉是油,看到了我就會心的微笑了起來,我知道他想到了什麼,大方的回他一個笑容。之前我和他一起去於向彬那裡生日宴的時候,同樣是我做的飯菜,於向彬那些過分的言辭和他送的鈴蘭作爲生日禮物。只是已經是那麼久之前的事情了。
玩到了半夜終於不堪重負的各自東倒西歪的跑去睡覺,蘇藍沉和展銀澈被安排在那一邊的房間裡,身邊的陸淺息片刻已睡的香甜,我望着天花板,一時無眠。
明天才要真正的開始玩的吧,聽蘇藍沉興致勃勃的說他要去旁邊已結冰的湖上溜冰,甚至可以鑿開冰洞看看有沒有魚,那麼明天,我一定要做出更好吃更多的飯菜佳餚,要繼續看到展銀澈吃的無比開心的樣子。
喂,這種場景和經歷,爲什麼這麼像私奔呢?我想着,閉上眼睛安心的笑了。
第二天天氣終於放晴,我們伸着大大的懶腰各自起來,陸淺息埋頭爲我們找着合適的溜冰鞋,展銀澈已經開始幫忙料理食材了,只有我和蘇藍沉在那裡懶懶的呆在沙發上不想動,準備閒到“發黴長毛”。
這時,屋外門鈴作響。
“小竹,蘇藍沉,你們幫忙開一下門。”陸淺息喊着。
這麼冷的天,還要走到門口去,我邊抱怨邊縮手縮腳的跳躍着走到門邊,蘇藍沉也無所事事的在後面晃着。
們咯吱一聲打開,人影隨之躍入眼簾。
門口站着位氣質高雅卻不掩憔悴的阿姨,然而她身後那位高挑漂亮的人,卻是叫人移不開目光的驚豔和熟悉。
她正笑盈盈的面對着打開門的我:“你好,小竹?”
我的大腦彷彿是轉不過圈來,瞪視了門口的人許久,才驚訝的叫出了來人的名字:
“纖季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