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肉麪很快就上來了,雖說像“鍋魁”這種級別的餐廳,菜單裡沒有牛肉麪這樣的東西,但正如張順說的那樣,牛肉麪的製作工序相對簡單,只要食材充足,幾分鐘就可以做出一碗來,只是牛肉不可能像正宗麪店裡用老汁滷出來的那麼好吃。
在高級餐廳,顧客是真正的上帝,如果碰到個脾氣好的廚師,你甚至可以做出很過份的要求,比如:蘿蔔切得要整齊,長寬高都得是一釐米,要脆要甜,不能太辣;蔥花必須切得細,拍過,但不能帶汁;辣椒油必須要香,而且得被油浸泡過一週以上,然後仔細濾過油的;牛肉要嫩、要入味、要有汁、要切片但又不能太薄,嚼着塞牙可不行;面得選上好的手拉細面,必須黃、必須亮,得加過蛋清、撒過清油,至少得做到拉長百分之二十不會斷,而且火候要掌握好,不能像嚼橡皮筋,也不能粘牙……
這樣一碗麪,一些高級餐廳裡能給你做出來,但收取的費用肯定會讓你下一頓只能蹲街角吃糠;而在那些普通的麪店裡這麼說,哪怕你甩幾張百元大鈔出來,估計腦袋上都得被扣上一碗熱湯。
張順和於小瑤點的牛肉麪都沒什麼特別要求,因此上來得很快,二人拌好了面卻不肯好好的吃。
問題就出在於小瑤身上,她把自己碗裡的牛肉夾了幾塊到張順碗裡,然後一個勁把張順碗裡的薄荷、香菜之類的伴菜往自己碗裡夾,張順看着心疼啊,含着一嘴面,不停的念嘮:“留點兒、留點兒……”卻無論如何也阻止不了碗中的綠色漸漸流失。
於小瑤玩得不亦樂乎,“咯咯”直笑,向天斌和李彥明則是看得滿頭黑線——不帶這麼欺負人的!在座這二位都是於小瑤的追求者,他們怎麼能當衆卿卿我我呢?雖說是於小瑤在胡鬧,但這筆帳還是得算在張順頭上吧?偏偏李彥明還不能拿面說事,畢竟於小瑤也在吃。
向天斌可沒想那麼多,很不滿的向張順抱怨:“來這種餐廳還吃牛肉麪,果然沒見過世面。”
於小瑤一呆,有些惱怒的停止了搶食,低頭默默吃麪,張順則不以爲然的一邊嚼面一邊問道:“知道我爲什麼要吃麪?”一嘴的碎面讓李彥明看得直髮噁心。
向天斌好奇的問道:“爲什麼?”
張順端起碗喝了口湯說道:“面來得快,吃飽了纔有力氣打架。”
“打架?”向天斌吃了一驚,聯想到先前張順那鐵青的臉色,連忙向李彥明看去。
李彥明的吃驚程度遠比向天斌要高得多了,他自認爲剛纔捏木鈴鐺的手法很隱蔽,鈴鐺捏碎後的木屑也被他全部裝進了口袋裡,張順爲什麼會知道呢?難道他一會和別人約好了要打架?
內心的震驚使得李彥明的臉色有了一瞬間的改變,張順現在更加確定這傢伙捏碎的那個木鈴鐺就是在叫人,除了張順外,向天斌也看到了李彥明的神色,心中暗暗吃驚,卻聽到張順向於小瑤說道:“借你手機來我打個電話,確認一下時間,好早點準備傢伙。”
聽到這話,向天斌鬆了口氣、李彥明也鬆了口氣,都以爲張順是和別人約好了一會要打架,於小瑤則是滿臉疑惑的把手機遞給張順。
張順拿了手機走到包間門外帶了上門,和尚是肯定叫不出來的,道士雖然整天拿個手機但從來沒響過,大概連手機卡都沒插,估計是專門用來拍照和看照片的——手機至少比相機要方便攜帶。
他現在只知道一個人的電話號碼,雖然與那人只有一面之緣。
撥通電話後,對方很快就接起了電話;
“喂,是肖警官吧?……我張順,還記得不?……嗯,我想問你一下‘鍋魁’這個片區歸不歸你管?……歸?那就好,你有車吧?……正開着?要回家?太好了,來鍋魁接一下我和於小瑤吧!……什麼事你到了再說,太晚的話你就得和救護車一塊來了!……好咧,我等着,你到了不用下車,鳴幾下警笛就行……什麼?公車不能私用?那你趕緊回去拿一個吧,嗓門大的話站樓底下模仿一下也行,反正必須帶響的……好,好,再見!”
打完電話,張順回到包間,把手機還給於小瑤,繼續吃他的牛肉麪。
菜來了,六菜一湯,每一道都是色、香、味俱全,然而菜才上齊,張順卻揉着肚子說不想吃了,他倒不是故意的,畢竟出客棧的時候才狠吃了一頓,現在一碗牛肉麪下去就能把胃給塞實。
但在李彥明眼裡就不一樣了,菜是張順點的,面也是張順要的,可吃完麪不吃菜是怎麼回事?李彥明倒是不心疼錢,就算張順讓服務員把所有菜色全部端上來他也不在乎,但不能這麼消遣人吧?
越想越氣,心中對張順的不滿再度爆發,李彥明開始和向天斌聊天,然而聊天的內容卻是字字句句都在譏諷張順,他口才好,根本無須指名道姓,也沒一句難聽的,張口就來、出口成章,都和財富、世面、權力、尊嚴這些東西有關。
向天斌哪裡聽不出來李彥明是在說張順?他額頭冒頭汗,也不敢搭話,默默的聽着、吃着,雖說他也不喜歡張順,但對張順的瞭解比李彥明多一些,不想因爲張順的事得罪了於小瑤。
李彥明原本也是這麼想的,不過在捏碎木鈴鐺的時候他的想法就變了——反正家裡也派人來綁於小瑤了,不如自己先立個功,綁回去慢慢調教,雖然這個計劃的效果不如一舉三得的那個好,但好處總還是有的,況且還能提前享受到於小瑤……
李彥明叨叨絮絮的說着,張順卻是充耳不聞,雖然他現在變成了普通人,但曾經也是名叱吒戰場的異能者,李彥明說得再難聽也刺不到他,在過去,李家三公子的身份他根本看不上眼,要殺要踩都隨意,不過好漢不提當年勇,這時他的心中就只有一句話:“虎落平陽被犬欺。”
然而張順能忍,他身邊這位卻忍不住了。於小瑤臉一板,把手裡的筷子往桌上一摔,罵道:“還有完沒完了?當個少爺有什麼好得意的?沒李家你能算什麼呢?再說李家有什麼了不起的?錢多又怎麼樣?不還是擠不進清濟來?不還得打我的主意?不是要綁架嗎?你來啊!你綁我試試啊!”
向天斌和於小瑤同學三年,可從來沒見過於小瑤發這麼大脾氣,眼珠子都差點瞪出來了,而當聽到“綁架”這兩個詞時,他撐在桌子上的手肘一滑,險些一頭撞進面前的湯碗裡去。
張順也很驚訝,他也沒想到於小瑤會這麼聲色俱厲的罵出來,還直接說出了綁架的事情,看李彥明那瞠目結舌、說不出話來的樣子,張順知道這下事情就沒那麼好挽回了,然而他還沒來得及出聲,外面突然有人宣了一聲:“無量壽佛!”隨後包房的門就被推開了。
張順原本以爲會看到一個身穿道袍、手託命盤的老道士,沒想進來的竟是個小青年,身上是運動服加球鞋的打扮,還剃着一個十分精神的板寸,紅光滿面、額寬鼻闊,進門時的步子邁得四平八穩,估計蘸了油的香蕉皮都滑不倒他。
這人一進門就向李彥明看去,李彥明微微搖頭,朝於小瑤使了個眼色,放在桌上的左手極快的一收一放,示意板寸把她抓住。
張順雖然目光看向了板寸,餘光卻是在觀察着李彥明,把他的這些小動作都看在了眼裡,敢情這傢伙還想保持形象呢!張順見過的僞君子不少,這麼“敬業”的卻是頭一個。
板寸看到了李彥明的動作,楞了好一會才理解,閉着眼睛重重的一點頭,差點把李彥明急得吐血,同時慶幸這傢伙點頭的時候沒往他這裡看,否則兩人的關係這麼一下就能完全暴露。
此時包間裡的氣氛就凝重到了極點,然而身爲局外人的向天斌卻完全沒有感覺到,甚至還開口打趣:“這年頭連算命的都不專業了,道袍都懶得找一件。”
板寸衝着向天斌一抱拳,說道:“貧道乃悲天閣門下第七代弟子,道號磬石子,不是來算命,是來……呃……是來……結緣的。”
向天斌一楞:“結緣?什麼意思?”
磐石子人如其名,腦子轉得不怎麼快,想了足足有一分多鐘才指着於小瑤說道:“貧道受……受……清靜宮的觀主所託,爲她尋找女冠,今天走到這裡,突然感覺這裡……華光大盛,上來一看,發現那光就是這位道友身上的發出來的,道友與我教有緣,就跟貧道走吧。”
向天斌張大了嘴,心想這不是古代和尚訛人出家的臺詞嗎?怎麼現在道士也開始用了?只聽張順在一旁大聲問道:“清靜宮的觀主?我認識呀!是滅絕施太吧?”
磐石子大吃一驚,沒想到他隨口說了個常見的道觀名字,這裡竟然會有人認識那道觀的觀主,而且滅絕師太這個名字聽耳熟,他但想不起來在哪裡聽過,反正應該是挺有名的,便開口說道:“正是滅絕師太,原來這位道友也認識師太。”
於小瑤和向天斌同時笑了出來,李彥明卻是急得汗都快下來了,可是又不願意出言提醒,他靠着走關係、捐錢財才求來了這三個木鈴鐺,每捏一個鈴鐺還得再交納一筆費用,今天想着自己不會有什麼危險,就撿了個便宜的小鈴鐺捏,沒想到對方居然派這麼個呆子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