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妖牌裡把盲道人給的“催淚彈”這道符籙拿出來,揉成一團雙手合什夾在手掌心中,張順停止了跳大神的動作,面向磐石子站好,閉着眼睛低着頭唸經。
磐石子全神貫注,心想這佛門道門的法寶都有其獨到之處,看到張順這麼有信心的樣子,還唸了這麼久的經,一定要準備好應對才行,可不能在和尚面前丟了道士的臉。
要是李彥明知道磐石子還在以爲張順是和尚,不知道他會不會吐血?
張順唸經的聲音越來越大,聲音也越來越清晰,當他念到“百戰百勝戰鬥勝佛,大仁大義無良瘦佛,今日貧僧降妖除魔,助我一臂之力,還朗朗乾坤一個清靜”的時候,於小瑤悄悄的閉上了眼睛。
她並不知道張順得到了盲道人的法寶,但是張順唸經的語調和那天盲道人念“急急如律令”時完全一樣,那天她的耳朵幾乎聾了,而張順眼瞎耳聾的樣子還歷歷在目,她可不想嘗試一下那種滋味。
再也編不出什麼更雷人的語言,張順剛想把符紙扔出去,突然聽到樓下傳來了一聲警笛。
張順微微一笑,緩緩吐出了一口氣,睜開眼睛對磐石子說道:“厲害不?”
磐石子這一驚非同小可,張順竟然在他不知道的情況下就施展了法寶,佛門的東西果然深奧無比!他連忙低頭檢查自己的身上出了什麼問題。
擔心、期待了好半天,幾乎都要縮到桌子下面的李彥明直起身子來,茫然的問道:“什麼法寶?”
張順得意的說道:“我這法寶厲害,就算打得過你也不敢打,夠厲害吧?”說着大拇指往身後一豎,指向了窗子。
大家一窩蜂擠到了窗子邊,頓時被下面的情景驚呆了。
肖警官怕啊!張順那一通電話把他嚇得差點出車禍,這傢伙可是殺了三個人還嬉皮笑臉、後臺硬得連筆錄都不用做的人物。無福客棧的所在地人少地偏,出了事只要上頭鎮得住,他也樂得清閒,但“鍋魁”是什麼地方?每天晚上得有多少領導、首長在這裡吃飯?要有誰受了點驚嚇,他一個小小的片區警察還能有個好?
因此放下電話,肖警官就調轉車頭回去搬救兵了,叫了幾個值班民警,每人開一輛警車就來了。等急匆匆趕到了“鍋魁”,肖警官這才鬆了口氣——門迎還整齊的站在外面微笑,餐廳裡也沒有傳出什麼太大的響動。
剛纔想象中的尖叫聲與爆炸聲這時還回響在腦海裡,肖警官揉了揉太陽穴,示意手下把警燈開起來,讓其中一輛警車鳴了聲笛。
“好厲害的法寶!”看着樓下那刺眼的紅光與藍光相互交織,於小瑤輕笑着拍了拍巴掌。
警察來了,向天斌激動得都快哭出來了,扒着窗臺邊就要往下跳。
張順連忙拉住了向天斌,這小子給嚇慘了,但要是警察來了還突然往樓下跳人,那還不得把警察也嚇慘了?張順也沒想到肖警官會弄這麼大陣仗,他的意思是來輛普通車,鳴下笛,然後他狐假虎威的發頓脾氣,震住李彥明和他的保鏢後帶着於小瑤鑽車裡跑路就是了,現在倒好,別說是狐,他就是鼠也能假虎威了。
磐石子這時終於檢查完了全身,沒有發現任何異樣,走到窗子前一看,“啊喲”一聲喊,雙腳用力一登地就從窗口躍了出去,伸手在窗子上方一搭,幾下就攀上了屋頂。這時天色已經黑下來了,磐石子的動作又很快,一直注視着鍋魁大門的肖警官根本沒有看到,就算有人看到了也肯定以爲是眼花,畢竟警燈刺眼,能閃得人頭暈眼花。
磐石子被嚇慘了,邊跑邊感嘆張順這招法寶實在厲害,哪裡還顧得上於小瑤或是李彥明?在來的時候師父一再強調,絕對、絕對不能惹上警察,李彥明讓做的要是壞事,警察來了就必須快跑,要是被抓到也不用回來了,就當悲天閣從來沒這號人物,而出手去抓一個小姑娘,在有些愚鈍的磐石子看來絕對是壞事,否則他又何必編什麼清靜宮的謊言。
因此磐石子跑了,跑得很快,就在屋頂上飛騰縱躍,奔行了十多分鐘後才放慢步子,認準方向,回悲天閣找師父報告去了。
呆道士跳窗逃了,李彥明卻沒那個本事,他在離開京城的時候同樣受過父親的囑咐,搶佔清濟市的市場沒那麼容易,不能亂來,有什麼事先跟四舅商量一下,或是直接跟家裡面說,千萬不要惹出大事,牽一髮而動全身,要是出了事,那就趁早回來養老吧。
李彥明雄心勃勃,並不想在二十多歲的年紀就開始養老,然而這還不是現在最大的問題,他一偏頭,果然看到了一臉壞笑的張順。
見到這麼容易把磐石子嚇跑了,張順心裡那個高興啊!現在就剩個李彥明瞭,該怎麼收拾他呢?在這裡耽誤太久可不好,肖警官還在樓下等着他呢。
“我……你不能……我是……”李彥明一邊說一邊退,然而包間太小,他才退了幾步腳後跟就踢到牆了。謙和君子的形象已經在剛纔出聲提醒磐石子的時候道破,三寸不爛之舌也在剛纔見到樓下的警車時咬破,上一次像這樣說不出話來是什麼時候的事呢?李彥明想不出來,也沒辦法想了。
鞋底印在了他的臉上,李彥明得到了向天斌曾經得到的待遇,只不過向天斌遭遇的是一隻破球鞋,而用來招待李彥明的卻是一隻較新的、鞋底很結實的登山鞋,鞋裡還有一隻實心的腳。
鼻樑骨斷了,李彥明的後腦勺重重撞在牆上,哼都沒哼就暈了過去,金絲眼鏡的鏡片質量不錯,但鏡架就沒那麼好運了,鼻架位置折成了一個誇張的角度,要掰直肯定會斷。
張順俯身搜出了李彥明身上的那兩個木鈴鐺收進妖牌裡,又從垃圾筒裡找出一個酒瓶子塞在李彥明手裡,把他錢包拿出來塞在另一隻手裡,然後站起身來大聲的自言自語道:“要不要殺了他呢?”
於小瑤連忙叫道:“不行!殺了他老爸會有危險的!”
張順微微一點頭,又裝模作樣的猶豫了好半天,才嘆了口氣,用失望的語氣說道:“好吧,暫時饒他一命。”說着就將目光移向了向天斌。
向天斌立馬就覺得褲襠裡一陣溼熱,他四肢發軟,這時想扒窗臺都沒力氣了,整張臉都嚇得扭曲起來,根本沒辦法說話。
張順抓着向天斌胸口的衣服將他拉到自己臉面前,邪笑着問道:“剛纔你都看見什麼了?”
“麼……麼……麼……”向天斌牙齒打顫,憋了半天沒能說出個“沒”字來。
張順滿意的點了點頭,慢慢將向天斌放下,讓他坐在地上,一邊把那些盒子往妖牌裡收,一邊用眼睛斜瞟着向天斌。
剛纔那短短兩分鐘的打鬥雖然激烈,但並沒有造成太大的破壞,只是張順的鋼條砸碎了兩個碗,身子撞歪了幾把椅子而已,磐石子甚至連腳步都沒有移動。
看了一遍包間,沒漏下什麼東西,張順疲憊不堪的衝於小瑤笑了笑,突然把手肘支起來,形成了一箇中空的小三角。
於小瑤一楞,看了看向天斌,紅着臉把手臂從小三角里穿過去,挽住了張順的胳膊。
“受傷了?”於小瑤覺得張順的身體有些沉重。
張順搖了搖頭:“累傷了,給我一段時間變強吧,在這段時間裡,暫時還是先別出客棧了。”
“嗯。”於小瑤認真的點了點頭。
鍋魁餐廳外面,肖警官一見於小瑤和張順就迎了上來,看來救護車是不用叫了,自己的飯碗也暫時還能再端一陣。爲了避免李家和警局有什麼瓜葛,張順始終沒有說出李彥明的事,不知道在知道樓上有位京城李家的三公子還處在昏迷中,肖警官會有什麼樣的反應?
警戒解除,肖警官爲了避免招來再多的圍觀者,遣散了值班民警開來的警車,讓張順坐進了他的車子裡。
車子的副駕駛上還坐着個人,一個五官十分漂亮,卻因爲過於濃重、誇張的彩妝和那頭染成了七種顏色的頭髮而顯得有些嚇人的女人,張順以爲這是肖警官准備押回警局的街女,所以在肖警官坐進駕駛室,並介紹:“這是我女兒肖婷”後,他嚇了一跳。
“說了多少次了,是彩虹!我叫彩虹!”肖婷很不耐煩的大聲說道,妝太濃,讓人難以看出她的年齡,可以是一十七,也可以是三十七。
大概是因爲有外人在,肖警官沒有再說什麼,發動了車子往無福客棧方向開去,張順聽到他在踩下油門時從鼻子裡嘆出了一口氣,聲音很輕,像是不願把剛睡着的嬰孩吵醒。
十多分鐘的步行路程,開車也花了五分多鐘,在這個過程中,肖婷始終一言不發,看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些什麼,肖警官同樣沉默,在把車子停在客棧門口時纔不鹹不淡的開了個玩笑:“讓我來接送,你們這可是首長的待遇啊!我的電話隨時開機,有事儘量打,記得千萬……”他看了一眼女兒,說道:“別弄出人命。”
聽到這話,肖婷終於轉過頭來,略顯驚訝的看了一眼張順,只聽張順笑着說道:“那得看別人想不想殺我了,只要別把逼到絕路上,我是不會隨便殺人的。”
這像是和警察說的話嗎?肖婷驚呆了,她看了看張順一眼,又看了看肖警官,發現她的父親竟滿意的點了點頭,向張順和於小瑤揮了揮手,這才發動車子離開了。
肖婷很想詢問張順的身份,卻因爲與父親之間那道深不見底的鴻溝,把口中的話又咽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