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時,不得不相信時光的速度,就像是一支無形的箭一樣射向前方,這支無形的箭就是教學樓在日光下,影子越縮越短,就是蔥鬱的樹葉開始經不起風吹雨淋而脫落,就是天空飛過一羣白鴿,轉眼間就不見蹤影,就是叉開手指迎着陽光,光影像碎銀一樣斑駁落滿瞳仁。
有一天晚上,浩二在水房突然問我:“好像四哥很長時間都沒給四嫂打過電話了”
我在洗一件衣服,說:“這關你什麼事?”
浩二說:“我總覺得不像個事兒,這幾天眼皮老跳,總感覺四嫂會來”
我一抖衣服,濺了他一頭水,我說:“你心操多了吧?”
浩二一摸臉上的水珠,照了照水房的鏡子,自言自語說:“你說我長得這麼帥,老是瞎操心,何苦來着?”
我說:“滾,別打擾我洗衣服”
然後浩二就擺了一個很酷的姿勢走了。
回到宿舍,就見浩二躺在牀上,戴着墨鏡在看書,如果是其他人看到這一幕,一定會嚇得魂飛魄散,我們早已習以爲常。
快熄燈了,大家都回來了,洗腳的洗腳,預習功課的預習功課,貓眼三撅着屁股在看書,屁股還一扭一扭,難看死了,浩二放下書,看着貓眼三的屁股,說:“你幹嘛呢?”
貓眼三說:“看書呢”
浩二說:“看書能不能不這麼**?”
貓眼三說:“不能”
浩二說:“好吧”
浩二又重新拿起書,說:“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
四哥說:“你說的對極了”
然後燈就熄了,一片漆黑。
第二天,上完課,我們都回到了宿舍,就見貓眼三一路從校門跑回宿舍,一進門,氣喘吁吁地說:“緊急軍情,天下恐要大亂”
浩二拿起書,當做羽扇,搖了搖,說:“慢慢說,莫要驚慌”
貓眼三看浩二裝成了丞相的樣子,就說:“據探子回報,說曹操親率八十萬大軍向我都城開來”
我們都在笑,看他倆演的還惟妙惟肖。
浩二‘啪’的一聲將羽扇收起(事實上是將書拍到桌上),眉毛倒豎,說:“曹賊竟是如此猖狂,欺我蜀中無人,關老二,本軍事命你帶三千精兵前去攔截,不得有誤”
浩二又朝着大膽叫了三聲‘關老二’,大膽只是笑。
浩二又朝着四哥說:“張老三,你在石板坡一聲大笑驚退百萬雄師,今命你一人前去大笑,將曹賊驚走”
四哥笑着搖了搖頭。
浩二拉着貓眼三就往外走,說:“你隨我前去見主公”
剛走出門就不走了,就見一個頭發上扎着一朵花,身穿一件白色上衣,灰色牛仔褲的女生站在門外,浩二乾癟的笑容停留在臉上,嗓子裡咳了咳,說:“四嫂,你怎麼來了?”
他這一叫,我們都驚呆了,尤其是四哥,‘騰’地從椅子上站起來,又‘騰’地坐下。
那個女孩臉上一笑,說:“謝謝你還記得我”
浩二說:“怎麼會不記得呢?來來,快請進”,說完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浩二說:“我們正在拍《燭之武退秦師》這部大戲,四嫂是來探班來了吧”
四嫂看了浩二一眼,說:“睜着眼說瞎話,我明明聽見你喊曹賊”
浩二有些尷尬,不說話了。
四嫂走了進來,我們都顯得有些侷促不安,四哥低着頭,不敢看她的眼睛,只說:“你怎麼來了?”
四嫂一直盯着他,臉上冷冷一笑,說:“我來看看你啊,看你過得舒服不舒服”
四哥又低聲說:“你也不打個電話,我去接你”
四嫂理了理鬢邊的幾縷髮絲,說:“不用了,我認得路”
然後四哥就不說話了。
浩二一拉貓眼三,悄悄說:“這麼重要的軍情,你怎麼不早彙報?”
貓眼三把嘴湊到浩二的耳邊,說:“我剛纔正要彙報,還沒來得及說,看你一副丞相的樣子,就說曹賊來了”
浩二推了貓眼三一把,說:“你個沒用的東西!”
大膽還沒有見過四嫂,只覺得這個女孩清麗脫俗,一雙眼睛在四嫂的臉上看啊看,而四嫂則盯着低頭坐着的四哥。
場面一時變得異常的尷尬,老狼站在四哥旁邊,推了推他,給他遞了個眼色,意思是說:你說句話啊,我們難受死了。
四嫂見氣氛搞的緊張起來,忽然一笑,走過去,在四哥的桌子上拿起水杯‘咕嚕咕嚕’地喝了幾口,才說:“你們看看,宿舍住的就像是豬窩”
她這一說,我們都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但氣氛也馬上緩和過來,浩二笑着說:“四嫂你是不知道,我們宿舍從來就沒有一天不像豬窩,你來也不事先打個招呼,我們好收拾收拾”
四嫂眼睛一眨,說:“我就喜歡看着你們豬窩一樣的宿舍”
她一推四哥,說:“你說是吧?”
四哥勉強一笑,說:“是是,豬窩好”
大膽忽然走前,一作揖,說:“一直聽大家說四哥有一位聰明美麗的四嫂,今日見了果然不同凡響,大膽見過四嫂”
四嫂斜倚在四哥身上,看着大膽,問:“你叫大膽?”
大膽說:“貨真價實,如發現是假貨,假一賠十”
四嫂就笑,笑起來就像是一朵花似得,貓眼三和老狼又看得癡了。
四嫂捏了四哥一把,問:“你們學校伙食怎麼樣?我怕你瘦了”
四嫂從剛進來的滿腔怒火到現在的溫柔可愛,真是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浩二將嘴附在我的耳朵旁悄悄地說:“四嫂真是個厲害的女人,你信不信?”
四哥也從緊張中緩解過來,我心裡就想:四哥一定是做了什麼虧心的事,他這個人有事藏不住,不然的話,他見了他的女朋友怎會如此緊張呢,四嫂可能深知他的弱點,所以曉之以理,動之以情,四哥一定受不了。
果然,只見四哥想要說什麼,但開不了口,一張臉憋得通紅。
四嫂說:“我看你們學校裡的伙食清湯寡油的,一會我們一起去外面吃個飯吧?”
大膽拍手說:“好啊,好啊”
四嫂一拉四哥,說:“就這麼定了,你招呼上大家,現在就走吧”
四哥終於把話憋回去了,站起身來,說:“既然我們家女主人發話了,兄弟幾個就給個面子吧”
四嫂笑着瞪了他一眼,說:“討厭”
浩二在四嫂說要去吃飯的時候,早已把鞋換好了,說:“給,給,一定給”
貓眼三看‘大勢已去’,就學着小廝的聲音對浩二說:“如今天下已定,曹賊怎生對付?”
浩二學着丞相的聲音,說:“我與孟德兄一見如故,快去殺幾隻雞來,我們要喝酒論英雄”
四嫂看着他們,只笑不語。
在一家叫‘如意’的飯店,四嫂拿過菜單,看着我們說:“挑你們喜歡吃的”
菜點好了,四嫂突然問:“你們喝酒不?剛纔不是說要喝酒論英雄嗎?”
浩二有些不好意思,說:“我那都是屁話,學生怎能喝酒論英雄?況且這裡除了四嫂你外,其他人也不是什麼可以通過喝酒來論的英雄”
四嫂說:“大學裡,喝酒要得,以後出了社會應酬什麼的呀”
菜上來了,酒倒好了,四嫂端起酒杯,說:“我敬各位一杯,謝謝大家對我們家四爺的照顧,我們家四爺也有些小毛病,希望在以後的日子裡大家多諒解”
說完仰頭將一杯酒喝乾了,看四嫂如此豪爽,我們也不甘示弱,將杯子裡的酒全都喝乾。
浩二他們幾個只顧愣頭青似得喝酒,我卻覺得四嫂這句話中含義十足,至少說明四嫂如此通情達理,四哥以後如果想幹什麼壞事的話,我們幾個就是良心的屏障,我不禁對她刮目相看。
浩二說:“之前還不知道四嫂這麼能喝,真是女中豪傑!”
四嫂幾杯酒下肚,臉上已微微紅暈,一口菜也沒吃,還要再喝,四哥一把搶過她的杯子,仰頭幹了,四嫂看着他,說:“四爺,你纔是豪傑,相隔千里卻將我的心一直拉到這裡”
四哥又喝了幾杯,忽然趴在桌子上哭了起來,四嫂說:“你起來,我想出去和你說會話”
四哥站起來就跟四嫂出去了。
四嫂出去以後,浩二說:“出去教育去了,所有的這些都是鋪墊,教育才是主題”
大膽吃了一口紅燒肉說:“這裡的紅燒肉比學校食堂的好吃”
老狼給我夾了塊肉,說:“她教育她的,我們吃我們的,互不耽誤事兒”
貓眼三嘆了口氣,說:“四哥徹底敗了”
浩二說:“從四嫂一進宿舍的時候,他就已經敗了”
大膽說:“聽你們這麼一分析,四嫂雖然清麗絕俗,可是心思卻深沉的很”
浩二說:“女人終究是水做的,再深沉能深沉到那裡去?”
貓眼三說:“你很懂女人?”
浩二說:“我不懂,我爸懂”
貓眼三說:“那你就是悶騷”
浩二喝了一口酒,忽然想到了什麼,嘆了口氣,說:“對,我就是悶騷”
四嫂對四哥足足教育了一個多小時,回來的時候,四哥好像已受過‘高等教育’了似得,自己不喝了,卻灌我們幾個。
那一晚喝得頭腦發脹,出來的時候,四哥說:“今晚不回去了,要到外面住”
我們理解,四哥和四嫂重歸於好,自然有許多話要說,然後他倆打了一輛車走了。
回去的路上,我吐了兩回,扶着電線杆,直覺的天旋地轉。
浩二仰天長嘆:“看着兄弟能重回正軌,真的很開心”說完‘哇’的一口吐了出來。